第28章 二十八天
第二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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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确地說, 一頓飯都沒吃完，應茗便提前走了。
應姜似乎是習慣了應茗高強度的工作狀态，應茗讓他倆繼續吃, 應姜便真的沒有起來送, 只絮絮叨叨地叮囑她：“別總說我，姐你也注意身體, 工作是做不完的。”
應茗明顯是聽不進勸的人，擡手擺擺, 丢下一句“知道”，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應姜無奈嘆氣，但不影響招呼靳西岳：“陪我再吃點。剛剛看你都沒怎麽動筷子，被我姐吓到了？”
靳西岳說：“挺突然的。希望沒給她留下壞印象。”
“她不介意這個。何況，你什麽樣，我喜歡就好。”應姜突然想到什麽, 把筷子一擱，沒什麽吃飯的胃口。
靳西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應姜今天格外的累。
靳西岳毫不避諱地主動問起：“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
應姜意外地看他一眼, 那眼神分明是說“你什麽時候這麽善解人意了”，靳西岳凝視着她, 如同看着一樣即将失去的珍寶，眼神異常的悲傷。
應姜靠他近一些, 卻沒看他, 說：“我擔心我姐姐。”
靳西岳本打算是讓她主動告訴自己她要被調回總部的事，沒想到是這個, 索性跟上她的思路, 問：“她工作上遇到困難了嗎？”
“不是工作，是前夫。對方時不時找她的麻煩。”應姜知道這種事, 外人幫不上忙，連法律都沒辦法徹底約束和解決這個困擾，她說出來不過是心裏憂心不斷想找個人傾訴一下，說出口便好了，“我跟你說過吧，我爸酗酒、家暴。不止如此，我媽是被拐賣到山裏給他當媳婦兒的，他重男輕女，不僅對我媽又打又罵，還用鐵鏈把我媽拴起來強迫她生兒子。是我姐帶着我還有我媽逃出來的，逃出來前，我姐便被我爸強行以兩萬塊的彩禮嫁了出去，并且懷孕生了我侄女。我前姐夫，她前夫，也不是什麽靠譜的男人，嗜賭成性，不讓我姐讀書，一心讓她給自己生兒子。”
靳西岳摸着她的頭發，頭發軟的人心也格外軟，不管外表如何的要強。
“後來我姐帶着我還有我媽、我侄女逃出來，也跟那個賭徒離了婚。我姐把他和我t爸都送進了監獄，我們才過了幾年清淨日子。前段時間他提前出來了，我姐一直沒敢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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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受欺負？”靳西岳問。
應姜清醒，語氣兇狠地回答：“怕我找人把他揍一頓。”
“……姐姐這麽猛的嗎？”剛被她調動起來的心疼氣氛瞬間消散，靳西岳無奈了。
從餐廳出來，應姜才想起他們來時坐的應茗的車，出來前該叫個車的。
“走走吧。”應姜準備叫車時，看到軟件上顯示的前方排隊人數，點了退出收起手機，“這個商圈的品牌店挺全的，你有想要的東西嗎？給你挑份畢業禮物。”
靳西岳不缺什麽，不怎麽在意地回了句：“都行。”
奢侈品店比鄰而開，璀璨的燈光反射在潔淨寬敞的地板上，一路都是坦途。應姜盯着巨幅海報上英俊男星，有了方向：“要不送你一身西裝？”
靳西岳還在走神地琢磨了她剛剛說的家裏的事，他一直對他好奇，像了解得更深一點，可真正了解了，才體會到力不從心地無奈，像是突然明白了秦墨那天對他說的那句“有些事知道了是要負責的”，靳西岳願意負這份責任。
“應姜。”靳西岳沒回應有關西裝的建議，突然連名帶姓地喊她。
應姜疑惑地嗯了聲，聽到靳西岳信誓旦旦地保證：“你有我了，以後我會陪你一起面對和承擔。我會努力變強，直到可以保護你。”
應姜仿佛聽到什麽天方夜譚似的，先是噗嗤笑了下，随即覺得這樣的反應太不尊重人，适才正色道：“行，我等着那一天。”
靳西岳怎麽會看不明白她話裏哄着他玩的意思，着急追問：“你不信？”
應姜嘴甜會哄人是一回事，可說假話騙人又事另外一回事。她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道：“寶貝，我跟你在一起，不圖你這個。我喜歡的是你身上的年輕活力，以及幹淨無邪的思想，這讓我感到放松，更能治愈生活帶給我苦痛。明白嗎？”
靳西岳抿着唇，許久才說：“那以後呢？”
“什麽以後？”應姜茫然。
“我總有一天不再年輕，姐姐将繼續去找更有活力的弟弟嗎？”靳西岳格外執着地盯着她，是真的對這個問題在意。
不同年齡段的人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态度不同。沒有靳西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倔強，應姜更多的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心照不宣。
不管任何時候，識趣的人才會讨人喜歡。
應姜被他質問得愣怔了一瞬，很快臉上露出讓人瞧不出破綻的友好笑容，打趣道：“你才多大啊，就有年齡焦慮了嗎？樂觀點，男人花期很長的，三十歲也可以有少年氣。”
為了給他增加點自信，應姜捧過他的臉，輕啄了下，然後帶着他進了這個奢侈品品牌的門店，讓導購按照他的尺碼拿衣服。
“去試試。”一身置辦下來少說六位數，應姜眼都不眨地指揮靳西岳去試。
靳西岳咽下要說的話，在導購員标志性的社交笑容下，被帶到了試衣間。
他換好衣服出來，導購開啓誇誇模式，應姜站在不遠處上下打量他：“很适合你。”
靳西岳典型的衣裳架子，這個品牌的宣傳圖常用手長腿長的歐美模特，國人穿出來氣質可能會差點，但靳西岳不會，他完全駕馭，矜貴從容，像哪個大家族的小少爺。
導購員已經取了兩條領帶，讓靳西岳搭配。靳西岳選了右手邊這條，導購員熟練地服務他打領帶。
應姜這時出現在旁邊，伸手要過去：“我來吧。”
面對導購員的服務，靳西岳站得坦然，可身前人換成了應姜，靳西岳盯着她專注耐心的神情，多少有些心猿意馬。
應姜動作熟練，像是不知打過多少遍，把襯衣領口和前襟的每一處褶皺都撫平。這觸碰的力度透過衣料滲透到他心裏，成了酥酥麻麻的欲望。
“等冬天再送你一套西裝吧，你這身材，西裝外面搭配大衣一定好看。”
因為這個約定，靳西岳那種生怕應姜不告而別的擔憂消失了，輕聲應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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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靳西岳陪來南京出差的舅舅參加一場拍賣會，穿的就是應姜給他挑的這身西裝。
“之前不是不喜歡這個品牌的成衣嗎？這不挺帥。”秦俊逸見到他的第一眼，便開始誇。
靳西岳心裏高興，說：“最近喜歡了。”
應姜特別喜歡送他這個品牌的東西，包括給他準備的拖鞋，以及那雙情侶運動鞋。
不過不能以此斷定應姜鐘愛這個品牌。應姜個人品味挺好的，能看出來她不愛logo元素堆疊的設計，她很多衣服配飾，除了耳熟能詳的一些奢侈品品牌，應該都是來自小衆設計師，質感很好，很襯她的氣質。
應姜之所以選擇送他這個品牌的，大概是因為貴吧，貴且俗，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對男朋友大方似的。
不過也有可能是應姜不擅長挑給異性的用品，所以靳西岳非但沒有嫌棄，反而接受得很欣然。
靳西岳翻了翻手中主辦方準備的拍賣類目單，先是古董，也有字畫。他回憶着應姜的喜好，連翻了好幾頁，直到耳畔響起秦俊逸的說話聲打斷了他：“你藺叔叔的女兒今年畢業回國了，你們最近有聯系嗎？”
靳西岳頭也沒擡，專注地挑禮物，随口答：“她讀的是美院？已經要畢業了？挺久沒聯系了。”頓了下，他意識到什麽，擡頭看。
秦俊逸給了他一個你猜得沒錯的眼神，順勢說：“老爺子最近和藺家走得近，不止商業上的合作，也有意私交上再親密一些。久歌從小就喜歡你……”
不等他說完，靳西岳便猜到舅舅接下來要說什麽，把手中的冊子一合，斬釘截鐵：“我不要！舅舅，我有喜歡的人了，等畢業就帶她回家見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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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西岳不知道，在他不知情的時候，藺久歌找到了他的學校。
這是一個烏龍，藺久歌得知靳西岳有女朋友後，第一時間找人打聽，從梁坷桐那确認了這個消息的準确性，再打聽女方是誰時，梁坷桐便不說了。于是藺久歌只能聯系和靳西岳同校的同學，因為是不同學院和專業，消息給得不準确。
“靳西岳脫單了？沒聽說啊。如果他跟我們學校哪個女生談戀愛的話，那應該就是校花了。我們校花追了他挺久的。”
于是藺久歌直奔學校，沖着焦歆妍去了。
彼時，應姜也在南大。應願去香港玩盡興了剛回來，應姜找她。
應姜到學校時，給應願電話打了兩遍才有人接。
“大餐不吃了？還是要我三請四請？”應姜語氣輕快而放松。
豈料應願在電話那頭急火火得像是跟人打架：“小姨，你等會兒，我處理一點事情。”
應願沒顧上挂電話，應姜豎尖了耳朵聽了會，那頭吵吵嚷嚷的像是在打小三。
“不是小三，我朋友被冤枉是小三，真是氣死個人了。”半個小時後，金銀街上一家冰淇淋店裏，應願如是跟應姜解釋道，“我朋友回宿舍換衣服了，我原本要陪她一起，但她估計是想一個人待會兒，就讓我先來找你。小姨一會兒吃飯我們叫上她一起吧，剛剛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那麽罵，我想想都覺得委屈。”
焦歆妍是一刻鐘後找來的，應願面朝門口坐，第一時間招手叫她：“欣妍，這裏！”
應姜當時正給靳西岳發消息，問他想自己了沒，順便商量晚上梁坷桐生日帶什麽禮物，聞聲偏了偏頭，才發現是熟人。
焦歆妍的反應明顯比她劇烈，眼睛驟然放亮，揮着手沖應姜打招呼，那神情分明是在問“你還記得我嗎”，但因為太激動，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先沖應願說：“小願她就是你小姨嗎？我一直跟你說的那個超有魅力的姐姐就是她，這也太巧了吧。”
應姜這時還沒有意識到整個事件會和她産生關系，直到三個人轉移占地去了學校附近的烤肉店，應願氣憤地向應姜描述了剛剛發生的事，應姜才知道，那個鬧事的未婚妻，是靳西岳的未婚妻。
“我不知道他有未婚妻。”焦歆妍沮喪地垂着頭，說，“我跟他寝室的朋友打聽過，他單身，沒人知道他有未婚妻的事。而且……我跟靳西岳還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應姜沉默，沒有說話。
這時應姜的手機響，是話題的當事人之一，靳西岳打來的。
應姜接通前，聽應願作為閨蜜溫聲細語地安慰着焦歆妍的情緒：“都有未t婚妻了，還對外聲稱單身，真的好過分！”
應姜簡單擦了下手，拿起手機走遠些接通。
“你還有多久忙完？”電話那頭的人問她。
應姜此刻大腦被“未婚妻”相關的話題霸占，一時沒記起他們約定好的活動，問：“有事？”
這可以說是冷淡的語氣，讓靳西岳短暫的沉默，好像他這通電話多不合時宜，他們的關系多麽的陌生似的。一兩秒後，他提醒道：“今天梁坷桐生日，我們說好了一塊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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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ROT酒館今天全場消費由老板買單，氣氛比平日還要熱鬧。粉色邁凱倫在附近的停車場停穩，車裏的兩個人卻沒急着下車。
應姜打開靳西岳送自己的木匣，裏面是一套珠寶首飾，浮誇奢華的項鏈、一對耳飾、一枚戒指，碎鑽環繞着大顆的粉鑽，剔透晶瑩，品相極佳。
很湊巧，應姜前不久陪裴冶去鐘山高爾夫酒店參加拍賣會，在拍賣品清單上見過它，當時還跟裴冶說，自己喜歡這個。
因為中途外出接了通電話，因此錯過了這套珠寶被拍下的過程。
“原來被你拍走了？”應姜頗為意外地看他一眼，把盒子扣住，推給靳西岳，并不打算收這個禮物。
送出去的東西，靳西岳并不打算收回來：“不喜歡？”
“太貴重了，你這樣讓我很有壓力。”應姜盯着那木匣，說，“一直沒問你，你家境不錯吧。能把上百萬的拍賣品送女朋友的家庭，父母對待子女的婚姻是不是很苛刻？講究門當戶對是基本的，你父母不會早早地給你安排好了未婚妻吧。”
應姜用玩笑的語氣，把這件事提出來驗證。
“我父母對我很寬容，不會在這方面給我壓力，他們很尊重我的選擇。”此時的靳西岳并不認為“未婚妻”這個身份會跟藺久歌産生怎樣的聯系，不過他有別的擔心，他想到了應姜對他和秦墨關系的誤解，未雨綢缪地問道，“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欺騙或者向你隐瞞了什麽事，你會生氣嗎？”
應姜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會。”
語氣有些嚴肅鄭重，讓靳西岳覺得，她現在已經生氣了，但他又不确定，因為應姜略一停頓後，很快臉上又挂出笑容，問：“所以，你隐瞞了什麽？”
靳西岳在思考一個合适的解釋方式，他把木匣推過去，堅持送給她：“你願意跟我回家見父母嗎？還有舅舅，他們對你印象很好。”
應姜略有詫異，微擡了下眉，但很快平靜下來。應姜在工作中打交道的合作方涉及各行各業，在不知情的時候和靳西岳的家人見過面不奇怪。北京，姓靳……搞互聯網的靳總？
這時靳西岳的手機響，是梁坷桐打來催他們的。
“到門口了。”靳西岳被打斷，有些不耐煩，率先開口。
梁坷桐作為壽星，被衆星捧月一天了，估計沒适應他的冷落，有那麽一兩秒的沉默，才遲疑開口：“行，你們慢點也行，不着急不着急……”
等他挂斷電話，應姜順勢借着這個理由把話題揭過去，不拒絕以免他刨根問底，但也不違背自己的本心答應，只說：“先進去吧，咱倆的事晚些時候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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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這樣的環境，色彩元素多得像是萬花筒，讓人眼花缭亂的同時，也吸走了一些無所謂的窩囊情緒。
在振奮的音樂中，人好像憑空獲得了敢為天下先的孤勇，自我欺騙式的麻木也好，一如既往的坦蕩也罷，都找到了被理解的借口。
梁坷桐那桌，有個一頭金發的女孩兒正問桌上的人：“你剛剛說靳西岳是店裏的名人，是怎麽回事啊？”
“害，這不是前段時間——”
猜到對方肯定得提靳西岳和應姜上回在酒館裏鬧了不愉快，離開時在酒館門口那一番略微勁爆的言論。梁坷桐及時把這個話搶過來，找補：“這事說來可就話長了，一看你就沒關注我的抖音號，我三天兩頭發靳西岳，就他那張臉，他不出名誰出名。我拿給你看啊，诶——”
梁坷桐說話時視線盯着她，頭腦風暴地思考救場的辦法，拿出手機時翻了翻短視頻賬號，幾秒鐘的時間，他重新看回藺久歌，剛發現似的，熱心提醒：“你眼線是不是有點暈開，要不要去衛生間補一下？靳西岳這就到了，你回國後他還沒見過你吧，不想以最好的狀态打招呼？”
“啊暈開了？衛生間在哪，我去補個妝。”
藺久歌被忽悠走後，靳西岳和應姜出現在這桌朋友的視野中。
大多都是應姜不認識的人。她很自然地和大家打招呼，融入到社交氛圍中，有她在的地方，就不會冷場，不管是被人問問題，還是抛出問題，她都十分得心應手。
相較起來靳西岳反而有些沉默。
就在處于狀況外的應姜跟梁坷桐聊着他新酒館什麽時候開業時，注意到對方盯着某個方向欲言又止似乎要提醒什麽。
應姜茫然地偏頭望過去，正看到有一抹金黃色的虛影（藺久歌的頭發）飛快雀躍地跑近，然後從卡座後面伸長手臂，挂在靳西岳肩膀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同時響起的少女嗓音空靈清脆：“猜猜我是誰？”
應姜屬于能扛事的人，遇到任何意外都不會挂臉，有種萬事發生皆有利于我的堅韌和鎮定。
應姜看着靳西岳把那女生的手拉開，看着靳西岳面對“阿岳哥哥，這兩年你有想我嗎”的問候，眼中驚訝大于驚喜，問：“你什麽時候來南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