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金即明不用站起身來,就估算得出,那人身量不高。
她就在原地站着,想要看看那人幹什麽。
那人略略擡頭,看着金即明,也不畏懼她,直接沖着金即明站的地方走了過去。
繞也不繞,直接朝着金即明的肩膀一撞。
想要擦過她,走到她身後的博古架。
這一撞是卯足了力氣的,他心裏暗暗偷笑。
你能扛得住這一擊嗎?
豈料金即明反應極快。
她微微一側身,就讓眼前這人的撞擊撲了個空。
那人往前踉跄了幾步,堪堪剎住了車。
卻也不惱,兇惡地朝金即明勾唇笑。
金即明恍然大悟。
我說怎麽有人這麽作死呢,認不出梨古門內門服飾就算了。
居然還屢次挑釁。
這人怕不是先前那家夥計找來的潑皮吧?
Advertisement
這令人生厭的沒眼力見,倒是如出一轍。
估計是那夥計,見自己和桑棋棋勾肩搭背,走到這家店裏面。
他就以為自己是在砸店的,恨得咬牙切齒。
所以才找來這潑皮,故意進行報複、鬧事兒。
只見那潑皮走到了架子前。
目光粗粗地掃了一眼,就随便地取下了幾個東西。
都是一些擺件。
刻着雙喜的童女童男、木質的交頸鴛鴦、求子的觀世音等。
拿了許多,足足有十餘件。
他将東西擺放到了櫃臺之上,扯着粗砺的嗓子喊道:“人去哪兒了?結賬!”
店裏的夥計趕緊放下手中的事體,跑過來結賬。
豈料那潑皮伸手一推,粗聲粗氣道:“我不要你,我就要他!”
金即明瞥了一眼,那根粗短的手指上,指甲內嵌着黑黃色的泥。
而這根手指,直直地指在了桑棋棋的臉上。
桑棋棋正在拿着一柄雞毛撣子打掃着博古架。
他見自己被突然點名,愣了一下,道:“我?”
那潑皮“切”了一聲:“就是你,怎麽?晾着我,把我當空氣人,看不起顧客?”
桑棋棋也不好說什麽,只得放下手中的雞毛撣子,匆匆地跑來結賬。
他細細地點了一下,道:“您給個一百九十文就行了。”
豈料那潑皮突然怒了,巴掌往櫃臺上重重一拍,道:“什麽?你們這是什麽黑店!這麽點東西,居然要一百九十文!怎麽不去搶!”
木質的櫃臺突然被重重一拍,它搖晃了幾下。
櫃體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響。
聽起來可憐極了。
金即明數了數,他拿了十三件。
她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
看來這個人,對“這麽點”的含義,有着自己獨特的見解。
桑棋棋哪裏見過這個陣仗。
他被潑皮這突如其來的挑刺吓了一跳。
但他并不能像以往一樣。
不能像之前在被一群魔族圍毆的時候,躲起來、或者直接挨打,但是不吭聲。
他現在可是這店裏的夥計。
桑棋棋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上前。
盡管那潑皮比他矮上了許多,但潑皮渾身散發着的挑事兒氣勢。
是他翻兩倍都一直趕不上的。
桑棋棋從小受慣了欺壓,從來就沒有反抗過,也不能反抗。
只要一反抗,立刻就會招來更毒的毒打。
就像從小就被上了思想的枷鎖的虎狼熊罴一般。
即使長大後,力擔千鈞,也不會想到自己還能夠有反抗這個選擇。
于是哪怕身有偉力,也依然會選擇俯首稱臣。
可憐,又可悲。
他受到了潑皮的質問,畏畏縮縮地答道:“我們這裏的東西,定價都是合理的......”
這份辯駁無力又蒼白,讓潑皮都露出了笑意。
潑皮随手拿起一件木雕,拿起來看了幾秒,邊看嘴裏邊發出“啧啧”聲。
随後舉起來,大聲嘲諷道:“大家快來看看啊!這是什麽黑店啊?這種貨物都需要一百九十文!”
他口中粗俗,不幹不淨地罵着這家店,以及桑棋棋。
而這店裏,別的夥計和桑棋棋一樣,都粗口拙舌的。
見到有潑皮來挑釁,而且又是指名道姓地針對桑棋棋。
事不關己,自然不會出來阻擋。
只是站在一邊,默默看着。
那潑皮更是得意極了。
洋洋得意地拿着東西,繼續朝桑棋棋挑刺。
桑棋棋道:“不......不是這樣的,我們家東西,比別家的好上不少。”
“好上不少?”那潑皮誇張地大叫道,将手裏的東西朝給圍觀的衆人展示,“大家快來看看啊,這些東西和別家的有什麽不同嗎?怎麽就這家這麽貴呢?”
潑皮突然一笑,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長長地拖着尾音,那尾音裏,是滿滿的惡意。
“确實不同,因為這家呀,特別貴!”
此時,幾個有意願購買的顧客正在細細挑選。
聽見潑皮的這番論調,又見到桑棋棋無力的辯駁。
默默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東西,正要走出去。
本來站在一旁,以抱臂的姿态,冷眼旁觀的金即明突然站了出來。
她高舉右手,道:“且慢!”
頓時,店內店外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在衆人的目光中,她緩緩地走到了手足無措的桑棋棋旁邊,拿起一個壽星木雕。
又慢慢地摩挲壽星木雕:“既然你說這家店比別家都貴,那麽,憑什麽這家店裏顧客還不算少,憑什麽這家店敢定價這麽貴呢?難道是店主特別蠢嗎?”
那潑皮沒想到金即明會反問他,愣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她随手指了指一位站在一旁圍觀的年輕人。
“你怎麽看呢?”
衆人順着金即明的手指看去。
那年輕人龍章鳳姿,站在即使人群之中,也極為顯眼。
通身的氣度,根本埋沒不了分毫。
圍觀的人群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壓低聲音道:“是他!子車儀!”
有一些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就開始詢問同伴了:“子車儀是誰?”
同伴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你這都不知道?那可是禦獸門少主!”
人群中竊竊私語。
衆所周知,禦獸門風頭正盛,雖然不能跟梨古門相比,但也算得上是個大宗門了。
如今在這個地方,居然遇見了禦獸門的人,還是少主。
大家都驚訝非常。
他的身份是如此尊貴。
即便這個小鎮是幾個宗門之間的交通要道。
大家也不由得覺得此地因為他的到來而蓬荜生輝。
由此,本來別的想走的顧客,也都停下了腳步。
不論是誰,都想多跟子車儀待一會。
這運氣一好呀,沒準兒,就被他看上了。
他就會覺得自己特別适合做個外門弟子呢?
哪怕做不了,在旁邊站着,蹭蹭仙緣,也不虧。
子車儀被突然點名,有點驚訝,但也并不算非常意外。
他本來只是路過此處,也來過幾次這個小店,覺得東西不錯。
但他并不想多管凡人的閑事。
因此,哪怕他只是想來買點東西,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多做停留。
畢竟,一家店裏發生這種事,還是非常趕客的。
但是,既然金即明叫住了他,那他也不好就此離開。
然而,見到金即明,他小小地震驚了一下。
這并不是因為金即明長得特別好看,而是因為她身上穿着的衣服。
子車儀認得,那赫然就是梨古門內門弟子的衣服。
梨古門全門的制服非常統一,外門弟子都非常好辨認。
不過,內門弟子服飾和外門的是有區別的。
但是,就凡人來說,最常看見的還是外門弟子。
內門弟子深居簡出,非常低調。
所以凡人很少見到,更遑論認出了。
子車儀暗嘆:這潑皮可算是踢到鐵板了。
但是,為什麽梨古門內門弟子會在這兒?
子車儀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些許疑惑。
金即明笑着道:“這位同道,你可曾知道,為何這家店的定價又貴,但是顧客卻又不少呢?”
子車儀皺着眉頭,思索了一下,道:“周圍這麽多店,同樣是做木雕生意的,也并不少。如果這家店還生意不錯的話,那麽就是,這家店的木雕質量會更好些,東西也更精巧一些。”
那潑皮根本就沒聽見子車儀是何許人也,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金即明身上。
見到有人替那桑棋棋與那不知死活的修士解圍,他急了。
“你是什麽東西!過來插話!”
拿起了邊上的馬車道:“這馬車上都還在掉落着木屑!”
金即明哼了一聲:“t這木車早就賣給我了,而且......”
她從垃圾桶裏又拿出了兩輛木車。
不過這兩輛木車可不僅僅是有木屑掉落這麽簡單了。
漆面之上,又糊又花,看不出原來鮮亮的模樣。
整個車身也都已經松脫了,搖搖晃晃。
金即明哼笑了一聲,道:“這一輛,是我委托一個過路人去對面那店買的,賣給我的時候,居然要三十文。那一輛,是兩條街外的店裏買的,十五文。而這家店,二十文。”
她接着道:“一模一樣的款式,互相撞擊,對面那家店的小木車,差點兒就四分五裂了。而這家店,連撞兩輛,安然無恙。”
說着,她将車底展示給圍觀的衆人看。
明晃晃的,那裏有木匠師傅的簽名。
而那簽名的木匠,赫然就是對面那家店的特聘師傅。
衆人嘩然。
圍觀群衆開始審判。
大聲道:“即使這家店的東西質量再不好,那最起碼也比對面的好!”
聽見這句話,受到對面夥計委托來鬧事的潑皮,不禁汗流浃背了。
他磕磕絆絆沖着人群道:“你扯對面幹什麽?”
金即明笑眯眯道:“群衆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她們說得沒錯,即使這家店的東西再不好,那也能輕輕松松吊打對面。你怎麽看呢?”
那潑皮仍在嘴硬:“別扯對面那店,你這家店就是不好,是黑店!”
圍觀群衆發生了大大的噓聲。
這潑皮如此維護對面,此刻,任何一個人都明白。
這潑皮是對面的人專門找來挑事兒的。
但是很好笑的是,挑事兒沒有挑成,反而引火燒身了。
那潑皮落荒而逃,逃走之前,還不忘記對金即明惡狠狠放狠話。
“你等着,你別跑,我馬上找人來弄你!”
金即明本來還想再多諷刺他幾句。
但是見這人如此自信地放狠話,她不由得生起了好奇心。
畢竟,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種場面,心道:這是在對我放狠話?什麽人敢弄我?
遇見這種事,她感到新鮮極了,心裏就開始躍躍欲試。
看不見後續的熱鬧,人群漸漸散了。
子車儀含笑着站在櫃臺前,道:“姑娘好生聰慧。”
金即明雖然被誇了,但是理所當然道:“确實如此。”
毫不謙虛,給子車儀頓時就整不會了。
金即明走到櫃子前,挑選了一只貍花貓。
那只貍花貓憨态可掬,雕刻得栩栩如生。
金即明道:“多謝你了。送給你,你剛剛就是在看這個吧?”
這東西并不貴重,但好歹是金即明的一番心意。
子車儀知道這梨古門弟子根本就不可能缺錢。
他欣然收下了禮物。
又裝作不經意道:“還沒請問姑娘你的名字。”
她差點就要将“金即明”三次脫口而出。
但是還好,她腦子轉得很快,及時地将這三個字咽了下去。
她道:“我叫岑命,山今為岑,命......‘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命。”
子車儀嘴角的笑意更深:“姑娘真有趣。”
金即明繼續理所應當道:“确實。”
她既然已經進入了梨古門,對禦獸門也就并沒有什麽興趣。
見和子車儀也沒有別的話好說了,她也懶得繼續尬聊。
轉身就對桑棋棋道:“你不能這樣。”
桑棋棋很愧疚,他知道自己今天沒有表現好。
連這麽簡單的事,居然還要金即明替他出頭。
此刻聽見金即明對他說話,他趕緊擡起頭,眼圈紅紅的,似乎要哭出來。
但是因為他比較黑,而且又沒受什麽傷。
金即明根本就不在意小弟這點心理創傷。
她開始訓自己小弟,并且開始傳授經驗。
“你不能這樣。當別人來挑刺的時候,你不能順着他的話說。”
子車儀站在一旁,理所當然地蹭課:“哦?為什麽呢?”
金即明瞥了他一眼,也不介意。
繼續道:“他既然是來挑刺的,那麽你無論怎麽證明,他都會繼續挑刺。你要做的,應該是把問題抛給他,讓他來向你解釋其中的不合情理之處。”
桑棋棋似乎悟到了什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子車儀也跟着一起,點了點頭。
他拿着一柄未開的扇子,輕輕掩嘴。
笑道:“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某今日真是受益匪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