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家的感覺
家的感覺
聞樨下意識地擡頭問：“既然如此, 你為什麽還是沒有答應和我在一起？”
江彥楠溫柔地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趴好，剛做手術沒幾天，別亂動！”
她乖乖回到趴卧的姿勢, 嘴裏卻仍然沒有放棄追問：“所以你說, 到底因為什麽？”
“因為我還有理智。因為我知道一旦在一起，你将面對的是一具怎樣不堪的軀體……”他将她的碎發別入耳後, “遙遠的未來暫且不去管它, 就是現在, 站在你面前的已經是個經常需要穿着尿不濕、走路兩條腿會打架的男人！我已經越來越離不開拐杖, 光這個月已經莫名其妙跌倒三次了！失禁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藥物的作用也越來越差了。人到了這種地步，連基本的尊嚴都是奢望了, 何況是愛情！這樣連一個人最基本的能力都不能控制的男人還會有性｜吸引力嗎？聞樨，你确定你要我？”
“18歲時的我如果遇到現在的你, 恐怕是會掉頭就走的。可幸運的是, 當年的我愛上的是當年的你，而今天的我更愛眼前的這個你。當然，我必須承認, 并不是因為你的病讓你有吸引力, 只是那個得病的人是你才沒關系！換一個人的話是不行的！得健健康康的才會考慮做男朋友喲！嗯……光健康肯定也不夠, 我還會貪心要別的條件也滿足！你看，我對你多‘優待’？你怎麽就不珍惜不把握呢？”
聞樨突然哽咽, 猛吸了吸鼻子，“抱歉，有點想哭了, 可是我現在不能哭，我怕哭壞眼睛……”
江彥楠捧起她的臉, 仔細觀察了她的眼睛，聲音充滿懊惱自責：“先不說這些了，好嗎？都怪我！我不該這時候讓你情緒激動！等你痊愈了我們以後再聊。”
聞樨輕點了下頭：“江彥楠，你過來的時候，爺爺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你看，我不是很順利地上來了嗎？”
“我過不了幾天就可以回自己公寓了，你那時再來看我吧。”
“不要，你在這裏有人照顧，我比較放心。”
“我也可以請鐘點工的。”
“那不一樣。”
“可是我在爺爺這裏住着，你就不方便常來看我了。”她不禁撒嬌，“我想你了怎麽辦？人生病的時候，就會特別、特別想喜歡的人……”
“我答應每天都來看你。”
聞樨不用想也知道江彥楠每次來都不會受歡迎，重則刁難輕則冷眼，她不想他遭受這個，遂道：“我有分寸的，這次視網膜脫落情況也不是很嚴重，我不會拿失明的風險當兒戲的，畢竟我還想看到你這麽好看的一張臉呀。再過三天我就可以随意走動了，只要每天遵醫囑盡量趴卧就行。也不用全天，每天不少于八小時，睡覺的時候不要仰睡就可以。半年裏面每個月去複查一次，就沒問題了。”
“你睡覺的時候老實嗎？”
“不知道，小時候會踢被子。”
他皺眉：“那你會不會半夜換成仰卧了？”
她心裏起了小念頭一轉，笑道：“那也說不定。”
“那你要和家裏人說，讓傭人每隔一兩個小時過來檢查看看你的睡姿。”
“這好像有點不近人情。”她說，“而且，坦白說可能一個人住慣了，我還是想早點搬回自己那裏。”
“你一定要住回去的話，我給你請鐘點工，兩班倒，工資方面不會虧待她們。”
“新的鐘點工還沒有磨合期，我那裏地方小，成天在眼前打轉我不習慣。”
他恍然大悟狀：“聞樨，你在打什麽主意？”
她的手指在他肩胛骨上打了個轉：“你說呢？”
“我又病又瘸，照顧不好你的，我自己的身體都是個麻煩。”
聞樨嘴一嘟，擡起一只手握拳做出誇張抹淚的姿勢：“那你就別管我啦，反正我三天後就搬回去。”
江彥楠捉住她的手嘆氣：“小心碰到眼睛。”
“那你答應我嘛。”
“我在的話，你更休息不好的。”
“為什麽？我都這樣啦，你難道還怕我對你……嘿嘿嘿……怎麽可能嘛……”她嬌羞地咬唇笑。
“你見過的……我睡覺……我會弄髒你的……”
“哦，我買好了。”她的語氣淡然，仿佛說的是件頂平常的小事。
“什麽？”他一臉訝然。
“你告訴過我的事我都記得，我上次說過之後，我就買了好多，各種牌子的，你用用看，如果哪個你用了之後皮膚不舒服你要跟我說。再不然，其實我家床單也有很多。”
他的臉先是紅了，之後又變得青白：“這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
“也行，以後你自己買。”
“也許，我應該讓你更看清楚一點我是一個怎樣的男人，也許不用一個禮拜，你就會嫌惡身邊躺着這樣一個男人……”
“那……不如試試？”
江彥楠微仰下颔，濃重的睫毛緩慢地垂下：“我想到一個辦法，我可以在你床邊打地鋪，空間應該也夠大……”
聞樨抓住了她在乎的重點：“你願意去陪我了？”
“我只是監督你睡覺的姿勢。”
“都行。”細節不重要，此刻她心滿意足，“三天後公寓見。”
“不需要我來接你？”他問。
聞樨想了想道：“不用了，你來了我出門反而麻煩。雖然我要走爺爺也困不住我，但何必和他起正面沖突？我到時讓卓芩送我就好。我的鑰匙在包裏，你最常見我背的那個黑色包，包在更衣室，你去拿，我應該下午到，你先過去等我。”
江彥楠依照她說的找到了鑰匙，回到床前俯下身道：“我待得有些久了，你剛做完手術，也不要說太多話了，好好休息，我們……三天後見。”
“三天後家裏見。”她格外加重了後面三個字。
江彥楠離開卧室沒過多會兒，孟又霖上樓看望聞樨。因為有一層遠親關系，對方也沒有真正得罪她，聞樨也不好完全不搭理，只能淡淡應對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孟又霖對她說：“你爺爺看到那位江先生下樓時吃力的樣子，臉色更不好看了，走的時候甚至沒送客。我看他明天要是再來，搞不好都見不到你。”
“猜到了，所以我讓他明天後天大後天都別來了。”她平靜地說。
“怎麽？認清現實放棄了？”
“‘認清現實’是真的，‘放棄’卻不是。”她說，“我有我的打算，就不和不相幹的人多說了。”
孟又霖換了話題：“你上次說的整容，是因為出過車禍？聽說這次視網膜脫落也可能和之前的車禍受傷有關系？”
“怎麽？突然發現我身體有些不符合豪門選媳婦的标準？”
“你爺爺剛才給我看了你少女時候的照片，真是個天然美人。你意外發生後的整容，我能理解。”
“有沒有可能，你的理解與否對我一點也不重要？”
孟又霖聳聳肩：“我這話的确說得有些自以為是了。也許是一種慣性，你知道，我常常被衆星t捧月。”他摸了摸鼻尖，“抱歉，我似乎又說了不中聽的話。”
聞樨其實沒聽進去多少，她只是單純不想和孟又霖聊下去。
“你真不考慮一下長輩的建議？”
聞樨發笑：“孟公子什麽時候這麽尊重長輩的意見了？難道你那些風流記錄都是長輩鼓勵的？”
話一出口她覺得自己有些過了，正要設法補救，卻聽孟又霖聲音一沉道：
“坦白說，孟家這方面的家風還真是一貫如此，我不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罷了。”
孟又霖的父親年輕時也是情場浪子，聞樨雖年輕亦有所耳聞。事實上，在她接觸的那個圈層裏，這種事又何止孟家獨有。
“算了，小樨，雖然我不算什麽癡情種，但我居然還蠻想看看真正的情種們有個好結果的。我對你确實有點不一樣的感覺……嘿，別拿那種眼神看我，就算你的眼睛剛做過手術沒恢複好我都能看懂你眼裏的嘲諷！你一定是覺得我剛剛那句話是典型的渣男語錄對不對？但我發誓我說的每個字都是實話！要不是你對那個江彥楠死心塌地，我可真的想認認真真追你一把的！”
聞樨這會兒笑得舒心又真誠：“又霖哥，聽到你沒打算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也松了一口氣。”
“我是有些自戀，但還沒有自戀到覺得全天下的女人我都可以追到手的地步。況且我這人沒什麽耐性，也不喜歡長跑，沒希望的事，不會成為我的目标。”孟又霖笑了笑，“我上來，就是要和你說清楚這件事，你好安心休養，早日恢複健康。”
聞樨發自內心道：“謝謝。”
三天後，聞樨由卓芩開車送回了她的單身公寓。按了門鈴後，房門很快打開了，江彥楠就在門裏等着她。
卓芩很識趣地沒有進屋就走了。聞樨坐上穿鞋凳，準備換拖鞋，江彥楠道：“我來。”
他蹲下的動作有些笨拙，但聞樨沒有阻止，任他脫下自己的鞋子，又幫忙套好了拖鞋。
他一手支撐穿鞋凳，一手拄着手杖慢慢站起來，聞樨趁他不備，結結實實地擁緊了他的腰肢，将臉貼在他的腹部。
“江彥楠，今天我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已經好多年沒有了。有你等着我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