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蜜加糖（31）
蜜加糖（31）
蜜加糖（31）
從章秋白家門口到電梯間, 不過短短幾步路。顧千俞踩着高跟鞋，愣是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她知道自己身後一直尾随着一道炙熱複雜的目光，她必須昂首挺胸, 目空一切，千萬不能露了怯。
這段路她走得很急，腰間的絲帶随着她緊湊的步伐大幅度擺動，尾端的珍珠輕撞不停。
她一往無前, 不曾回頭。就像是兩年前她和章秋白分開的那天一樣, 她一次都沒有回眸。
一個陌生人, 一段露水情緣，她根本不會留戀。
現在同樣如此。
她太清楚, 男女之間，誰先留戀, 誰就動心了。
直到邁進電梯, 電梯門重重關上, 身體猛地撤了力，顧千俞整個人斜靠住一側轎廂, 雙腿發軟, 幾乎站不穩。
狹小的空間，空氣被徹底掠奪，形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她置身牆內，進退維谷。
她感覺呼吸不暢，窒息的厲害。
光潔的玻璃鏡面照出消瘦人影, 鏡子裏的女人挎着一張臉, 懊惱又無助。
她就應該離章秋白遠遠的。怎麽能和他又牽扯到一塊去了呢？
欲.望上頭的那一刻，為色低頭, 誰都不無辜。可一旦清醒，一切回歸現實，該她面對的問題一樣都逃不了。
她根本沒有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那麽不在乎。很不願意承認，她今晚深受影響。她做不到将章秋白當成優質的鴨子，心無雜念地享受一次他的服務。
她表面看着灑脫，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一副“天大地大，老娘最大”的姿态。事實上，她骨子裏就是溫吞的烏龜，只願意永遠待在自己的舒适圈，碰到外界一點刺激，她就會立馬縮回殼裏。
她這種性格決定了她的處事方式，遇事只想躲。
她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她只想躲得遠遠的。
只可惜一次又一次狹路相逢，現在又攪合到床上去了，想躲都躲不掉。
她悲哀地發現自己根本避不開這個男人了。
事态發展脫離她的掌控，朝着不可預期的方向發展，就像是一輛脫軌的列車，任憑她怎麽努力扭轉方向盤，她始終都無法拽回來。
煩死了！
顧千俞現在真的能原地爆炸，一整個猴哥表情包。
她閉上眼睛緩了緩，決定先回家，暫時将這些煩惱抛到腦後。
這裏不是她的地盤，她沒法久留。
想到這裏，她趕緊擡手摁了數字－1。
電梯快速下墜，隆隆作響，很快就到了負一樓。
顧千俞找到自己的車，坐進主駕。
點火啓動後，車內的按鈕亮起一道道微弱瑩光，撲打着她沒什麽情緒的眼睛。
此時此刻，她麻木而疲憊，身上壓着一座大山，可又無能為力。
右手下意識在昏暗的環境裏摸索，卻只摸到一節纖細手腕，手腕上空空蕩蕩。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镯子早被她摘下來了。
她啞然失笑，再一次被自己給蠢到。
這镯子戴了兩年，日夜相伴，一次沒摘過，她早就習慣了去摸镯子。
指尖觸及冰涼的镯身，能感受到一種踏實感。
至于這份踏實感究竟從何而來，又意味着什麽，她竟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镯子越戴越久，每次一低頭就能看見它，她早就習慣了它的存在。
镯子摘下後，她總是下意識地去确認它的存在。
而今天真正還給章秋白以後，她的心裏居然産生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就好像失去了一位朝夕相處的老朋友。
人果然是懷舊的，镯子戴得久了，早就産生了感情。
不過這份悵然若失并未糾纏她太久，她內心還是慶幸的。镯子還了，兩年前欠下的債兩清了，她再也不欠章秋白什麽了。
現在就等章繼開口，她卸任塑料女友，去過自己的生活。
她欠這對叔侄的，一個是情債，一個是人情債，還起來都沒那麽容易。
所幸都會有還清的一天。
——
從摩登高樓離開，回到煙熏火燎的街巷，顧千俞總算是找回了一點歸屬感。
有錢人的世界離她太遠，即使偶然闖入，她也待不長久。
顧千俞沒想到家裏人還在等她。
淩晨兩點，一樓亮着燈，表哥表嫂坐在一起看球賽，桌上擺着一堆燒烤，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氣直沖鼻尖。
見她進屋，表哥小聲招呼道：“千千，要不要吃點？”
顧千俞身心俱疲，毫無食欲，輕輕搖搖頭。
表嫂溫和的目光圍在顧千俞身上，輕聲細語開口：“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遇到點事兒耽擱了。”顧千俞的回答天衣無縫。
表嫂眯起眼睛笑，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章繼難得回國，你多陪陪他。”
顧千俞：“……”
她莫名其妙，脫口而出：“章繼沒回國啊，他還在悉尼呢！”
“在嫂子面前你還瞞着啊！我又不會跟你舅舅舅媽告狀。”表嫂一眼看穿她，笑着說：“約會歸約會，可不能夜不歸宿，女孩子在外面留宿不安全。”
顧千俞：“……”
不等她多說，表嫂就催促她上樓休息了。
顧千俞一頭霧水，懵懵懂懂地回到自己房間。
坐在梳妝臺前，她從鏡子裏看見脖子上有一塊鮮紅的斑，它藏在耳後，被頭發遮住了，她之前根本沒注意到它。
現在她把頭發綁起來了，它就暴露出來了。
章秋白這家夥變态得很，特別鐘意她脖子，又啃又咬的。她有種錯覺，感覺自己是他嘴下的獵物，他逮住她脖子咬，一招斃命。
她脖子那塊皮膚白而嫩，很容易留下痕跡。
她恍然大悟，難怪表嫂會誤會。她還以為章繼回國了。
說出來都能吓死表嫂，草莓不是章繼種的，而是他小叔種的。
說起來章少爺也夠倒黴的，盡給他小叔背鍋了。
她想起今天白天剛接到章少爺的越洋電話，他被家裏人下了最後通牒，下周必須回國。
他在悉尼成天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小日子過得不要太爽。他早就樂不思蜀了，根本不想回國聽長輩的念叨。
老太太心疼寶貝孫子，怕他傷心，愣是讓全家人都瞞着他。就連顧千俞都被特意叮囑過，不能透露她的病情。
這會兒他被緊急召喚回國，多半是老太太不太行了。
顧千俞年幼喪母，疫情期間又先後送走了外公外婆。她太明白失去親人的痛苦了。希望章繼這次能挺住。
***
章少爺回國，身為正牌女友，顧千俞當然要去接機。畢竟面子工程得做足。
章繼淩晨一點的飛機到青陵。她沒得睡不說，還得大老遠跑去機場。
去之前，她再三和章少爺确認章秋白的行程。倘若他要去接侄子，她就完美隐身。
章繼：“問過了，我小叔忙得要死，懶得來接我。”
聽說章秋白不去接機，顧千俞這才放心。
這個男人她是能躲就躲，盡量不和他打照面。
他估計也是和她一樣的想法。
稀裏糊塗睡了一覺，剪不斷，理還亂。見面大眼瞪小眼，除了尴尬，還是尴尬。
秋老虎盛行了幾天，兩場秋雨過後，青陵的天氣迅速轉涼。
悉尼一年到頭都是雨季，青陵倒是四季分明。春夏多雨，秋冬幹燥。
留學兩年，在雨水裏足足泡了兩年，顧千俞看見雨天就頭疼。入秋後，日日都是晴天，天空清湛蔚藍，流雲歡逐，她不知道多歡喜。
晝夜溫差大，白日裏人們照舊還穿着短袖。可一旦入了夜，氣溫下降，短袖就有些扛不住冷了。
出門之前，顧千俞特意在短袖外面套了件薄紗外套。
大面積的水墨紮染，設計感很強。搭配一條寬松版型的牛仔褲，清爽又休閑。
她算着時間開車到機場。
章繼比原定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
淩晨的機場還是很熱鬧，熙熙攘攘，人頭攢動。接機口處圍了各路人馬，兩個男生舉着牌子，牌子上寫着浮誇的紅色大字——t
歡迎宇宙無敵美少女XXX回國！
顧千俞的思緒分分鐘被拽回到了幾個月前，她剛回國那天，高旸也是舉着這樣的牌子候在接機口。
還好高助理低調，沒用上“宇宙無敵美少女”這樣的字眼，不然她真的會偷偷溜走。她可不想社死。
那會兒她以為自己見到的只是章繼的一位長輩，她扮個乖乖女，嘴甜一點，輕松應對。
萬萬沒想到對方是章秋白。
她所設想的一切開場白都落了空。
意料之外的重逢，沒有所謂的驚喜，她如芒在背，如坐針氈，尴尬得要死，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如今回想起來，一切真實又清晰，恍若昨日。
時間是最抓不住的，一不小心就從指縫間溜走了。
不知不覺中，她回國都過去好幾個月了。
而如今章繼也回來了。
顧千俞等得百無聊賴，玩了兩局益智小游戲打發時間。
快兩點時，她終于見到了章繼的身影。
這位少爺穿了一件騷包的花襯衫，一條沙灘褲，腳上踩一雙洞洞鞋，不像是留學回來，更像是從馬爾代夫度假回來，簡直不要太惬意。
他活得随性，穿衣打扮全憑喜好，怎麽舒服怎麽來，也不管場合合适不合适，更不會管他人的想法。主打的就是“老子樂意，你愛看不看”。
随着對方腳步的拉近，章繼的面容越來越清晰。他神似章老爺子，五官立體，線條硬朗，清俊深刻的長相。可惜沒遺傳到老爺子上位者嚴肅迫人的氣質，他為人親和，神經大條，見到誰都笑呵呵的。活脫脫的地主家傻兒子。
就他這樣的，根本不會給人距離感和壓迫感，不管和誰都能聊到一塊去。加之他又有鈔能力，舍得為朋友花錢，時常一擲千金。悉尼偌大一個留學圈子，大部分人都認識他。提及章少爺，人人稱贊，沒人說他一句不好。
章少爺這次回來不是一個人，他身側還跟着一位白人帥哥，190大高個，腰細腿長，留着一頭棕色自然卷，大眼睛，雙眼皮，行走的陽光開朗大男孩。
兩人有說有笑，一人推一車行李，關系熟稔親密。
章少爺女人緣好，男人緣更好。他的身邊總是不缺帥氣的小哥哥。很多時候顧千俞都忍不住嫉妒他。
遠遠瞧見她，章繼摘掉墨鏡，朝她熱情揮手。
她沒挪動腳步，站在原地等他。
等他走近了，她不禁皺眉，“穿這麽少，你不冷麽？”
男女對冷熱的感知截然不同，顧千俞不穿外套根本扛不住冷。章繼反倒是露胳膊露腿，跟個沒事人一樣。
章繼表情豐富，誇張道：“冷個屁，我在淺都轉機，那邊三十多度，我都快熱成狗了。”
顧千俞不禁失笑，“青陵這幾天降溫了，等會兒出了機場可別凍成狗。”
章繼：“……”
章繼笑眯眯道：“怕什麽，我抱着你取暖。”
她一臉嫌棄，“你坐了這麽久的飛機，身上都馊了，離我遠點。”
“千千，你這麽說我可要傷心了哦！”
兩人插科打诨一通，毫無陌生感。
顧千俞斂了斂神，由衷道：“阿繼，歡迎你回國！”
摯友回國，總是開心的。
“千千，我可想死你了！”
章繼展開雙臂，将顧千俞抱了個滿懷，用他那堪比奧斯卡影帝的精湛演技直接演上了。
顧千俞：“……”
突然來了個熊抱，顧千俞沒防備，差點被撲倒。她伸手捶了捶章繼肩膀，笑罵一句：“神經病啊你！”
她剛罵完，下一秒就聽見章少爺驚喜的嗓自頭頂炸出，“小叔，您怎麽來了？！”
顧千俞：“…………”
她兩眼一閉，只想原地去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