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蛻變了
蛻變了
菲尼提斯緊閉雙眼, 在裝滿水的碩大浴缸中沉浮。
他正在經歷成長期最痛苦的第一輪蛻變。
摩涅狄特羅以愛為食，只有飽含愛恨的激烈情緒能夠填飽它們難以餍足的胃。在傳承的種族記憶中，他的同族總要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流浪很久, 非常小心地僞裝與融入其他種族, 蟄伏幾年、十幾年乃至上百年，才能積攢到足夠的力量，順利進入成長期。
但他的成長期來得很快……甚至太快了, 他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準備。
白發的少年呻/吟一聲, 放松身體，整個人潛入了浴缸的底部。
熱。
太熱了……
第一輪蛻變就像鐵具的熔化與重造。在這輪蛻變中，身體所有的細胞将被拆分打亂, 然後再重新組合。只有熬過這一過程，他才能真正獲得拟态能力, 而不是像之前那樣，連控制住身體的一部分都勉強。
好痛……從沒有哪一刻，他像現在這樣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身軀正在崩解……
洶湧澎湃的力量聚集在身體中，在體內燃起一輪永不熄滅的太陽。難以忍受的高熱從中心爆發，由內而外，灼燒着組成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滾燙的血液如同湧動的岩漿，無情沖刷着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從內髒、血管到骨骼, 一絲絲，一寸寸。燒紅的血液流經之處，“嘩啦”水聲接連響起, 屬于人類的拟态盡數失效，紫紅的猙獰觸手掙破皮肉, 從蒼白的皮膚下大量湧出，飛快占據了浴缸中剩餘的空間，并順着被水打濕的地板，攀爬蔓延，爬山虎一樣迅速占據了大半房間。
不行，還是好熱……好痛苦，好難受！
浴缸裏，原本屬于少年的身軀已經徹底消失，占據了整個浴缸的，變成了一團碩大的紫紅肉塊，它像有呼吸一樣，體表規律地進行着收縮與膨脹，向外伸出的觸手偶爾無意識地蠕動盤繞，彼此摩擦，發出奇怪的“噗叽”水聲。
龐大，醜陋，猙獰……這就是他原本的模樣，也是趨近成熟體的海底巨獸“摩涅狄特羅”應有的樣子。
這是一種天生殘缺的種族。
Advertisement
它們沒有雌性，只能通過拟态與其他種族的雌性結合，“借腹”生子。
沒有人知道最初的摩涅狄特羅是怎麽出現的。它們誕生于幽暗深邃的海溝底部，那是連人魚一族都不會輕易涉足的區域，根本無從觀測。
同樣沒有人知道，摩涅狄特羅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這得益于它們強大到恐怖的拟态能力。但這種能力并非與生俱來——事實上，在度過成長期前，幼生體的摩涅狄特羅根本無法自由進行拟态。
它們從降生的那一刻起，便會化作母親那方種族的幼兒狀态。這期間，幼生體既弱小又脆弱，不能随意改變自己的外形，也無法使用任何魔法。它們需要保持母族的幼兒姿态，潛伏在智慧族群中汲取情感，積蓄力量。
在這個過程中，幼生體會逐漸獲得一些對身體的掌控力，學會短暫地在觸手形态和母族形态間進行切換。但真正的質變，得在它們攢夠力量，順利度過成長期後才會到來。
菲尼缇斯現在就站在這樣的時間節點上。
他就像一塊被燒化的鐵錠，在滾燙的爐子中吱吱響着，頭顱、身體和四肢化作一灘亮紅的鐵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清身體各部分的歸屬。
并不存在的匠人将他倒進模具，浸入冷水，于是，現實中的“他”舒展觸手與肉塊組成的身軀，頭腦松弛，于疼痛中得到了片刻的喘息。當那只看不到的手把他放回火上，用鐵錘敲打，菲尼缇斯像花朵一樣向外伸展的身軀又向內驟縮，陷入新一輪的痛苦……
他就這樣在灼熱與疼痛的雙重折磨下，昏昏沉沉地度過了大半個下午。
直到黃昏降臨，房間外響起熟悉的聲音。
“弟弟，弟弟……你在哪裏？”
聽到呼喚的那一刻，一切的苦難、不幸、折磨與煎熬瞬間遠離，明明身處一片黑暗，他卻好像感受到了一縷陽光照射而下。
啊，姐姐，是姐姐……
沉陷在最底層的意識驟然複蘇，浴室中安靜休眠的觸手彼此糾纏，發出了躁動不安的“咕唧”聲。辨別出姐姐正在靠近，浴缸中的怪物艱難地将部分身體擡出水面，強忍疼痛，竭力從猙獰醜陋的肉塊上拟态出屬于“菲尼缇斯”的半具身體。
隔着大片的黑暗，他睜開粉色的眼眸，朝女孩的方向渴望地伸出手。
明明不可以的。這樣不完全的姿态，無論如何也不能出現在姐姐面前。可是他好難受，好熱，好痛……
姐姐，我就在這裏啊。
我好痛，快來摸摸我的頭……
姐姐……
……
瑟拉維雅從沉睡中猛地驚醒。
嗚哇，恐怖，她好像做了個噩夢。夢裏她家的浴室被大量的史萊姆入侵，她抄着小木劍和那群髒兮兮的小東西大戰了三百回合，最後慘敗于突然出現的史萊姆王的手中，被迫用臭烘烘的史萊姆味牙膏刷了牙。
咦……等等，好像不是夢，她的嘴裏真的有股子史萊姆粉末的味道哎。
瑟拉維雅疑惑擡頭，與一臉驚奇的貼身女仆米蘭達對上了眼。
“大小姐，您可算醒了，我還以為您玩得太累，今晚要直接睡過去呢。瞧，我連牙齒都幫您刷好了！”
“啊，我居然睡着了，什麽時候的事……話說你用的什麽牙膏，怎麽臭臭的。”瑟拉維雅哈了口氣，聞到熟悉的刺鼻味道，一張小臉飛快皺起。
米蘭達臉上浮現一抹愧色：“是伯爵府提供的牙膏。十分抱歉，您喜歡的草莓味牙膏出門前忘記拿了，度假的這段時間，您恐怕得先用普通牙膏對付一下。”
“……”她這個女仆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譜。
瑟拉維雅很讨厭刷牙，一大原因就是牙膏裏摻有史萊姆粉末，用起來味道特別刺鼻。後來，菲尼缇斯開始接觸魔藥，他很有創新精神，在鼓搗出草莓味的感冒藥劑并成功賣出專利後不久，又做出了一種香噴噴的草莓味牙膏。
雖然成分裏依舊有史萊姆粉末，新牙膏卻一點也不臭，刷完牙嘴裏還會殘留一股草莓香氣，瞬間就治好了瑟拉維雅讨厭刷牙的壞毛病。自那以後，家裏用的一直是那種“瑟拉維雅特供版”牙膏，普通牙膏不知不覺就淡出了瑟拉維雅的生活。
但很可惜，這次旅游忘了帶心愛的牙膏，可以預料，以後每天早晚刷牙，又将是無數輪新的折磨了。
跟女仆糾結了一會兒牙膏的事，瑟拉維雅睡前的記憶逐漸回籠。想起深受魔力紊亂症狀困擾的弟弟，還有入侵了浴室的可惡史萊姆，瑟拉維雅撐着椅背，“唰”一下原地站起，先問米蘭達：“弟弟呢，他好些了嗎？”
“小少爺他好多了，現在正在房間看書呢。”女仆朝那間給傭人入住的休息室指了指，補充道，“是他喊我過來的，說大小姐玩太累，剛回房間就睡着了，怎麽也叫不醒，讓我幫您洗漱更衣。”
“啊，這樣啊……”瑟拉維雅低頭看了眼。米蘭達動作很快，在她熟睡的時間裏，已經幫忙完成了洗臉刷牙換睡衣和鋪床等一系列操作。目前的她，萬事俱備，只要把鞋子脫了往床上一躺，就能立刻關燈睡覺了。
她今天确實玩得很累，在沙灘上走了太多路，腿腳直到現在還有些酸，也難怪會在陪伴弟弟的時候不知不覺睡着了。
雖然沒吃晚飯，但女孩摸摸肚子，可能是下午茶時間在沙灘吃了很多點心的緣故，她居然并不是特別餓。當然，最主要的一點是，難得已經刷好了牙，再吃東西還需要補刷一次，承受來自史萊姆粉末的二次傷害，這是瑟拉維雅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事……
行，那就睡吧。
想到這，紅發的小女孩優雅地打了個哈欠，扶着米蘭達的手，乖乖走到床鋪前。
掀開被子的時候，回憶起白天被子裏濕漉漉黏糊糊的模樣，她不放心地探手摸了摸——床上的被子枕頭都很幹燥松軟，帶着一股陽光曝曬過的氣味，幹淨又讓人安心。
很好，看樣子那些髒被單全換掉了。她可是很愛幹淨的，就算是弟弟，她也不願意睡被他汗水弄髒的床呢。唔……說起來，浴室有史萊姆的事好像忘了跟米蘭達說。
算了，等明天吧。不知道為什麽，她又犯困了。
卧房裏的燈“啪嗒”熄滅。女仆離開後沒多久，房間裏響起了規律的呼吸聲。
月光照射下，休息室的小門“吱呀”一聲，向外打開了一道縫。一個矮小瘦削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從房間走出，立在蕾絲垂墜的華麗大床前站了一會兒，随後，他走到陽臺邊，推開門走了出去。
清涼的夜風吹動簾幔，遮擋了少年落在地上的影子。等到簾子落回原位時，陽臺上空空蕩蕩，早已失去了他的身影。
……
睡了一夜，瑟拉維雅神采奕奕，滿血複活。
不止是她，菲尼缇斯也終于擺脫了魔法紊亂的影響，重新變回了往日精神無比的樣子。
好耶，從今天起，可以心無牽挂地盡情玩耍啦！
雖然為了不暴露菲尼缇斯的身份，在艾莉娜表姐在場的時候，瑟拉維雅常常只能讓弟弟像朵小壁花一樣站在陽傘下發呆，但情況好就好在，她表姐是個讨厭運動的小說宅！
比起在沙灘跑來跑去打球堆沙堡，艾莉娜更青睐的休閑方式是拿一本書坐在陽傘下慢慢地翻。而舅舅一家裏，除了艾莉娜也沒有其他人見過弟弟，所以，等表姐玩累了回到陽傘下後，瑟拉維雅就能把“菲比”喊出來，帶弟弟進行一些不太激烈的活動了。
快快快，各種游戲這就玩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