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無私了
無私了
确定弟弟不在床上, 瑟拉維雅摸黑走到窗戶邊，“嘩啦”一下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而入，撕開黑暗, 将整個卧房映照得亮堂無比。瑟拉維雅眯起眼睛, 邊适應驟然明亮的光線，邊緩步走回空蕩蕩的床鋪邊。
床上的被子亂糟糟的，呈向一側掀開的造型。被子、床墊和枕頭上還殘留着人型的凹陷, 向外洇開一大片暗色的水漬, 手摸上去潮潮的，還有點粘。
是什麽，流的冷汗嗎……
瑟拉維雅嫌棄地搓搓手, 低頭在周圍掃視一圈，很快發現了異樣——弟弟的鞋子還擺在床邊。
菲尼提斯是個很注重禮儀的人, 如果他要離開房間，肯定會收拾好自己，穿好鞋子。卧室裏面倒是還好，地面上鋪着厚厚的毯子，光腳亂走也沒問題。
瑟拉維雅由此推測，弟弟應該還在卧室裏。
帶着這一推測，她離開床鋪，在屋子裏尋找了一陣，很快在地毯上找到了一行蜿蜒的水漬。
這行水漬邊緣很不規則, 絲絲拉拉，毛毛躁躁，看起來就像有人拿着半濕不幹的拖把從地毯上拖行經過一樣。水漬的起點就在床邊, 因為時間較長的關系，這邊的水痕已經快幹涸了, 不是湊近了觀察鞋子，瑟拉維雅根本發現不了。
順着痕跡往前追尋，離床的距離越遠，水痕越深，等尋到一扇隐蔽的窄門前，地板上殘留的已經不是單純的拖拽痕跡，更像是曾經擺放過某種潮濕滲水的大物件，比如大號濕拖把什麽的，大朵大朵暗色的水印在毯子上蔓延開，手指一按，甚至還會往外沁水。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弟弟閑得沒事拿拖把拖地了？
瑟拉維雅不太明白房間裏發生過什麽，但這并不妨礙她推測出弟弟很可能就在窄門裏。
卧室采用的是老式建築布局。在過去的觀念裏，盥洗室、浴室等房間都被認為是不雅不潔的存在，盡管為了方便生活，貴族們勉強接受了把這兩個房間放進卧室，但房間的入口卻會故意做得很隐蔽，像暗門一樣，關上時不仔細找根本找不到。
出現在她眼前的窄門就是這樣的存在。除了多出來的門把手，小門的花紋與周圍的環境幾乎一致，要不是有水痕指路，窄門又沒有徹底閉合，留了一道縫，就算是瑟拉維雅要發現它也得費一番工夫。
“弟弟……菲尼提斯，你在裏面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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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出窄門中可能是衛生間或者浴室，瑟拉維雅并沒有貿然進去，而是屈起手指，先輕輕敲了敲門。
房間裏安安靜靜，聽不到任何回音。
“弟弟？聽到了嗎，在的話回應我一下好不好？”瑟拉維雅等待片刻，又敲了敲門。
窄門內依舊沒有任何聲音。
“……你不說話，那我進來了啊？”想起離開前菲尼提斯身體虛弱，氣息奄奄的樣子，瑟拉維雅心頭無端浮現幾分擔憂。
弟弟很聽話，聽到自己呼喚絕沒有裝聽不見的道理。他沒有回答，要麽人不在，不然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失去意識了。之前來得匆忙，瑟拉維雅只聽說房間裏自帶浴室衛生間等設施，還沒實際探索過，因此她也不清楚窄門裏究竟是盥洗室還是浴室。若是前者還好，是後者的話——在洗澡時失去意識溺斃的倒黴蛋又不是沒有！
想到這，她不再等待，擡高音量朝房間裏喊了聲“我進來了”，便伸手拉開窄門，走進了屋子裏。
房間裏黑黑的，沒有開燈。入口的門太過窄小，又開在遠離陽光的角落，即便卧室裏一片光明，透過門口進入房間的光卻只堪堪能夠照亮房門周邊的輪廓。
借着昏暗的亮光，瑟拉維雅看到了大片黑白相間的老舊地磚，磚面上濕漉漉的，全是大片還未幹涸的水漬。房間裏還有哪邊在漏水，一直有“滴答、滴答”的水聲慢悠悠地響。
與滴水聲一同被耳朵捕捉到的，是一道略顯粗重的呼吸，它就隐沒在房間深處的黑暗裏，不太規律，忽緩忽急。
“菲尼提斯，裏面的人是你嗎？”
呼吸聲短暫停滞了片刻，但無人出聲。
瑟拉維雅皺眉。她轉過身，開始在門口牆壁上摸索魔法燈的開關。
這裏是舅舅家的私人海灘，留在別墅的也都是值得信賴的管家和仆人，所以房間裏出現歹人的可能性非常低，她更傾向于弟弟就在房間深處……可既然他在的話，為什麽不回應呢？
呼吸聲那麽混亂，感覺也不像在熟睡啊……
牆壁上貼着大塊的瓷磚，摸上去冰冰涼涼，還有些潮潤潤的。瑟拉維雅伸長胳膊，先在比自己身體略高的位置亂摸了一陣，沒摸到任何疑似的凸起。
怪了，難道開關在更裏面？
她往房間裏走了一步，遠離門口後，周圍的光線越發昏暗，因為視物不清，擡起的腳好像踩到了什麽軟綿綿頗有彈性的東西，一腳下去，那東西裏面的水分被擠壓，發出了一聲奇怪的“咕唧”。
房間深處的呼吸無端變得急促了幾分，可惜被水聲掩蓋，未引起女孩的注意。
瑟拉維雅還在思考地上的那是什麽東西。感覺聽起來像是塊沾滿水的髒抹布，舅舅家的傭人是不是沒有好好打掃衛生，怎麽能把這種東西落在地上呢……
想到這，女孩嫌棄地踢了一腳，把那個不知什麽東西踹走。涼鞋底再次落地，終于如願踩在了堅實的地面上，與此同時，在牆上摸來摸去的手也成功告別光滑冰冷的牆磚，觸碰到了一塊方形的突起——是魔法燈的開關面板！
“弟弟，裏面的是你吧……我開燈咯？”
瑟拉維雅喊了一聲，剛要摸索着打開魔法燈，房間深處忽然響起了菲尼缇斯懇求的聲音：“姐姐……別開燈。”
聲音很虛弱，說一句話得喘三口氣，瑟拉維雅由此更加擔心弟弟的情況，手下意識往面板的中心挪——哎、奇怪，開關呢？
一開始摸到的東西還很正常，是冰冷的陶瓷底座。再往裏面，從不知哪裏開始，手指碰到的不再是冰冷光滑的瓷面，而變成了一種很難描述的東西——向外突起的平緩輪廓，摸上去濕噠噠滑溜溜的，按上去很有彈性，表面不時能戳到一些圓圓的洞……
是什麽，某種裝飾嗎？
摸索間，手指下意識順着洞洞眼往裏戳了下。
“唔……”房間深處的菲尼缇斯發出了一聲悶哼，與此同時，瑟拉維雅驚恐地感覺到，就在洞洞眼被戳的那一瞬間，手下的那個滑溜溜它……它突然動了？！
懷疑是自己産生了錯覺，在手指收回後，女孩鼓足勇氣，不怕死地往同一個位置捅了一下——剛才還有的洞洞眼突然不見了，這次戳到的一片Q彈。
怎麽辦，好像不是錯覺，它剛剛真的動了啊！
反射弧拉太長，瑟拉維雅瞪大眼睛站在原地，一時間忘了該作何反應。
得益于前世大量恐怖片的洗禮，短短片刻，女孩的眼前已經浮現出會突然出現在牆壁上與房客對視的恐怖鬼臉……讨厭，她剛剛不會是把手指頭戳進了牆中厲鬼的眼窩吧？！
“姐姐……咳……”菲尼缇斯的呼喚聲将女孩的注意力短暫喚回。
瑟拉維雅這時候再也不敢去摸開關了，她挪動腳步，迅速往門口走了一些，直到站在陽光可以照射的地方，狂亂的心跳才終于放緩了一些。
“弟、弟弟，快別喊了，你還有力氣動嗎？我我我……我剛剛在牆上摸到個奇怪的東西，我懷疑這間別墅不幹淨，你快出來和我一起換個地方住吧！”她磕磕巴巴，有些慌亂地說。
菲尼缇斯沉默片刻，就在瑟拉維雅以為他又要不理人的時候，忽然輕飄飄地附和：“……是的，這個房間确實不太幹淨。”
“是吧！那你還等什麽，快出來啊！”聽弟弟說話那麽慢悠，瑟拉維雅恨不得立刻化身急急國王。
菲尼缇斯卻像根本沒有察覺她的急迫，語速依舊很緩慢：“不要緊……只是一只史萊姆罷了。”
“……啊？”诶、等一下，他說什麽東西？！
史萊姆……所以那玩意是史萊姆嗎，她剛剛摸到的會動的有洞洞眼的不明生物，其實只是異世界最垃圾的魔獸史萊姆？！
也對哦，畢竟是有魔法的異世界，魔獸圖鑒裏各種奇奇怪怪的生物不知多少種呢。反而是鬼怪學說在這片土地上并不興盛，除了兒童繪本裏偶爾出現一個全身透明畫得像人型大水母的幽靈外，就沒聽說過有什麽厲鬼。
切，原來是一場烏龍啊……
用科學（？）解釋了自己剛才摸到的怪東西後，瑟拉維雅擡頭挺胸，忽然覺得自己又行了。
為了掩蓋剛才的失态，她清清嗓子，厚着臉皮解釋：“咳，廢話，我、我當然知道那是史萊姆啦。我的意思是，它會在下水道裏亂爬，身體指不定有多髒，我可不希望它碰到我。”
說罷，想起弟弟剛才一系列的異樣，她橫眉挺胸，又把矛頭指向菲尼缇斯：“反倒是你，不是讓你好好養病嗎，你跑房間裏面做什麽呢，黑漆漆的也不開燈，喊你還不應聲……”
菲尼缇斯低低笑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他的聲音很柔和，瑟拉維雅卻有點拳頭發硬。
“對不起，姐姐，我擅自借用了你的浴室……睡醒的時候，我流了很多汗，身上很不舒服，就想進浴室泡個澡，但這裏出現了一只史萊姆，不用魔法無法驅逐……我覺得被它盯着洗澡感覺怪怪的，就把燈關了，然後……”
“然後？”
“然後姐姐回來了。”
“……”好吧，估計是偷偷用浴室被發現有點不好意思，就沒敢吭聲吧。
瑟拉維雅腦補了弟弟未說完的話，感覺完全可以理解，就沒再繼續緊抓着這點不放。
“弟弟你接下來就住在這裏，浴室本來也是和我共用的。下次用浴室和我說一聲就行，用不着這樣偷偷摸摸……行了，既然你在泡澡，我就不打擾了，你慢慢泡。”說罷，女孩轉身想要離開，菲尼缇斯卻忽然開口喊住了她。
“姐姐。”
“嗯？”
“我還是不太舒服……”
瑟拉維雅皺眉駐足：“還沒好嗎？都這麽久了，我記得之前我的魔力紊亂只持續了一個小時。”
“我現在很難受……我可以握住姐姐的手嗎？”
“啊？”
“我想握住姐姐的手……”菲尼缇斯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或許是因為尾音發飄的關系，聽起來格外虛弱可憐。
“現在嗎？在浴室？”
“可以嗎？”
紅發的小女孩思忖片刻，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轍。”
反正浴室裏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勉強可以接受。
想到這，她轉過身，再一次邁進了一片漆黑的浴室裏。
“吱呀”，估計是離開時引起的風帶上了門，在女孩走進浴室的那刻，身後的窄門忽然合攏。
最後的光源消失，浴室裏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瑟拉維雅伸出雙手，還在摸索正确的方位，黑暗中，一只發熱的手掌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跟我來。”
弟弟的聲音響起，可能是失去了視覺導致其餘感官有些紊亂，有那麽一瞬間，瑟拉維雅竟覺得他的聲音來自房間的那端。
手臂上一陣拉力襲來，她身不由己，跟着弟弟一路往前。
地面上很潮濕，還有些滑，每走一步都需要十分小心。行走至半路，瑟拉維雅的眼睛已經适應黑暗，卻依舊沒能看清東西，她因此有些疑惑，為什麽弟弟可以在這麽黑的環境中來去自如……還有，他走路好安靜，為什麽沒有腳步聲？
“到了。”
思忖間，在弟弟指引下，瑟拉維雅摸到了一張擺放在浴缸前方的小矮凳。這是給貼身仆人準備的座椅，方便她們在主人洗浴的時候坐在浴缸前方幫忙清洗頭發。
瑟拉維雅在凳子上坐下。浴缸中随後響起一陣水聲，應該是菲尼缇斯重新泡進水裏了。但很奇怪，按理說只是泡澡并不需要頻繁撩水，浴缸中的水聲卻接連不斷，響個不停。
臭弟弟在裏面幹嘛呢，cos小美人魚嗎……
瑟拉維雅正在腹诽，越發靈敏的聽覺忽然捕捉到一陣奇怪的響動。它們從房間的各個角落響起——天花板、地上、牆面……窸窸窣窣，黏連不斷，聽着就像有某種沾滿水的東西在四周飛快地爬來爬去。
瑟拉維雅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感到露在外面的腳踝被某種滑溜溜的東西飛快地蹭了一下，涼涼滑滑，一觸即收。
緊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讨、讨厭！這種觸感，絕對是剛剛那個史萊姆！
但怎麽房間裏的史萊姆好像不止一只呢……
瑟拉維雅渾身炸毛，強忍着不适收起雙腿，在矮凳上縮成一團。要不是弟弟的胳膊還抓着她，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她肯定已經半路逃跑了。
嗚嗚，為了臭弟弟，她真的犧牲好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