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王長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然後他就感覺到自己被推了推,與此同時周冬冬和尚寅的聲音也在他的耳邊響起。
周冬冬:“叔叔你怎麽不畫了呀?”
尚寅:“是不是不會?”
王長茂回神,馬上道:“現在就畫, 除了工兵還要畫什麽?”接着他又按照周冬冬的要求畫了一截一截的城牆、裝着糧草的車子、象征着營帳的木頭房子等等,基本上是将行軍打仗時常用的東西畫了個遍。
等東西畫完, 周冬冬和尚寅乖巧道謝,然後就歡呼着跑了。
而王長茂則馬上喊來了焦承平。
“焦叔, 我剛剛想到了一個守城之法!”
他将周冬冬剛才的說辭描述了一遍, 還攤開紙張畫了一座簡單的城牆, 并在城牆外的廣闊空地上畫了一道道彎曲的線條。
“你看,若是按照此法築牆, 那騎兵們是不是就會被攔在外面?”
“即便他們能夠沖入陣中,但因為牆與牆之間并不寬敞,于是也會将他們分散, 如此一來騎兵的優勢便蕩然無存!”
焦承平也沉吟起來。
他在幽州幾十年, 雖然只是一個幕僚,并不上戰場,但對于戰事還是經歷過不少的。五年前的那場守城之戰便參與其中,城破後狼狽而逃。
騎兵的優勢, 他再清楚不過了。
只要前方沒有阻攔, 那麽騎兵們便可一往無前, 一次沖鋒便可殺死幾倍于自己的步兵, 甚至是同樣的騎兵,讓人聞風喪膽。
幽州雖然號稱有三十萬大軍, 但裏面多數是步兵, 騎兵雖有,卻只有七八萬之數。王老将軍還在的時候, 幽州能養得起十五萬騎兵,但随着王老将軍逝去,幽州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只勉強湊夠八萬精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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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他們探得消息,匈奴老單于重病,于是底下的幾個兒子争位。這次南下便是其中的太子與兩個兄弟,再加上支持他們的人,約莫會有十萬之數。
雖然八萬和十萬相比,只少了兩萬。
但數不是這樣算的。
草原人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各個部落之間也并不平靜,所以大部分草原人都英勇善戰。他們在以往的戰争裏經常能以一敵二,勝多輸少。
也就是說如果想要正面擊敗敵人,幽州得将八萬騎兵全部壓上,而且還得準備至少十萬的步兵,一共得十八萬兵馬。
可是這樣一來,敵人被擊敗,他們自身也會損失慘重。
所以幽州僅存的幾位将軍聚在一起,商量來商量去,決定以死守為主。
畢竟對方只是想要立威,以便回去後能夠順利繼位。并不是像五年前那樣,因為草原大旱,牛羊接連死亡而面臨生存危機。
這次只要守住了,時間一長對方自然而然就會退去——不退他的單于之位就沒有了,這裏面孰輕孰重那位太子還是能考慮清楚的。
而想要将城池守住,銀子和糧草就不能缺。
這也是王長茂此次入京的原因。
可誰知這次入京,軍饷和糧草還沒有拿到,就有了水泥和迷宮陣這兩個收獲。在沒有水泥之前,哪怕想到了迷宮陣也做不到,因為世上并不存在一夜之間起城牆的奇跡,但有了水泥之後卻不難了,一夜不行,但十天半個月還是可以的。
“将軍,此法可行啊!”
焦承平道:“而且我們還可以在這城牆迷宮之中埋下削尖的竹子,擋道的馬索,甚至将這些牆建高建寬,中間再留出只有我們才知道的密道,而後便可以派人從密道上牆,從牆頭往下潑熱油,再點火将他們統統燒死!”
“此外弓箭、長槍等也是好東西。”
“之前我們已經試驗過了,若水泥城牆寬過一米,那麽即便是利刃也難以砍斷,而攻城的器械在狹窄的過道裏也難以起到作用。”
“将軍,此法可行!”
當然,這個辦法的前提是堅清壁野,将城外的百姓們都收攏進城內,糧食全部收走或是焚毀。如此一來他們在城外搶不到東西,就只能選擇攻城了。
而攻城的話,便不止是一個城池,也不止一個城門,如此一來對方的兵力還會再度分散。多的地方可能有幾萬人,少的只有幾千人。
到那時匈奴騎兵被分散,而有了迷宮陣的阻擋,他們的人也不能大批量地靠近城牆,那麽打勝仗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想到那樣的場景,焦承平都激動起來。
王長茂的表情也差不多,然後他道:“此事事關重大,宜早不宜遲。”
“焦叔,我想着不如你先帶着我們買好的水泥回去,與童将軍商量着布置起來。我與費将軍恐怕得過了萬壽才能回去,時間上就太晚了。”
焦承平馬上答應下來,“好!”
正事說完,焦承平低頭看着王長茂畫的那張草圖,是越看越驚喜。
然後他好奇問道:“将軍,你剛才說這個法子是周小少爺想的嗎?真是将門虎子啊,沒想到周小少爺小小年紀,在戰事上卻有如此天賦。”
但王長茂卻搖頭,“不是冬冬想出來的,是周遇之。他不但計謀過人,還能想出這樣的戰陣,真是人不可貌相。”
焦承平長大了嘴巴:“……啊?”
是那位周督主?
可他不是細作頭子嗎,陰謀詭計很擅長,可他竟然也懂打仗?
……
同樣的疑惑還發生在尚府。
周冬冬和尚寅拿到圖紙後馬上就趕回了木匠家,而老木匠也不敢輕忽,頓時便讓兒子和徒弟們放下手裏的活計,全力趕制這些東西。
等周冬冬和尚寅在外面逛了逛,去天香樓吃了午膳,然後回家睡了個午覺,醒來玩了一會的時候,兩套被周冬冬命名為“兵人棋”的玩具就送過來了。
因為時間緊,兩套玩具在細節雕刻上不太完美,但木頭表面卻磨得很光滑。周冬冬和尚寅愛不釋手,打開後就玩了起來。
毫無疑問,尚寅一敗塗地。
尤其是被周冬冬以‘迷宮陣’打敗的時候,他直呼不可思議,纏着周冬冬又打了幾場。等弄明白‘迷宮陣’原理的時候,他頓時就雄赳赳氣昂昂,回家拉着剛下衙回來的尚元洲,說要跟他爹打一場仗,然後将尚元洲打敗了。
“哈哈哈哈——”
“我贏了我贏了!”
尚寅高興得手舞足蹈。
而兵敗的尚元洲則沉吟地看着兒子營地裏的‘迷宮陣’,喃喃道:“沒想到周遇之這種人也會打仗,我還以為他只會陰謀詭計呢。”
接連被人認定擅長陰謀詭計的周遇之,也在家和兒子玩“兵人棋”。雖然他計謀過人,但畢竟從未玩過,而且對面又是自己的兒子不是敵人,所以他也輸了。
“爹,我贏了呀!”
“我好厲害哦,不愧是将軍!”
周冬冬高興地歡呼。
今天他已經打敗了尚寅、又打敗了阿青姐姐,還有趙江及錢達,如今更是把爹都打敗了,冬冬真是太棒了。
值得獎勵一塊點心!
而對面的周遇之一邊看着他高興得眉飛色舞,一邊一顆一顆地收起散落的棋子。但當他拿到周冬冬藏在層層‘營帳’後的那顆‘将軍’棋的時候,他的手突然頓住了。
“冬冬,這棋子是誰給你畫的?”
周遇之拿起‘将軍’棋,上下打量起來。
“是小舅舅呀,”周冬冬沒有隐瞞地回答,“木匠爺爺說他不會做小兵人,因為他沒打過仗。所以冬冬就去找打過仗的小舅舅,小舅舅就幫忙畫了。”
“小舅舅畫得可好看了!”
“怪不得……”
周遇之摩挲着‘将軍’身上的铠甲,怪不得他覺得這個‘将軍’有幾分眼熟,原來這些将士身上穿的铠甲,手裏拿着的兵器與幽州軍很像。看來那位‘小舅舅’和冬冬相處得不錯,也是真心地對待孩子的,不然周冬冬不會跑去讓他畫畫。
想到這裏,他突然心中一動。
王長茂不是苦惱于不知如何才能在禦前争取到足夠的軍饷和糧草嗎?為此還私自入京面見戶部尚書秦子賀,後來談不攏更是準備了一份厚禮求自己幫忙。
他當時的确想到了一個主意,但現在卻發現有更好的辦法。
答案便在此‘兵人棋’中。
……
于是沒過幾日,當焦承平押送着大批水泥返回幽州,而幽州的王小将軍、費将軍等人入京後,京中就流行起了一種據說來自幽州,叫做‘護城棋’的游戲。
此棋有兩種顏色,都被裝在一個不算大的木箱子裏。
而每一種顏色的棋都包含了不同角色的将士,以及城牆、營帳等東西。想要玩游戲的兩人找一張桌子,或者是一塊平整的地面,然後便可以開始‘兩軍對壘’。
以一方占領對方城池為勝。
為了讓玩游戲的人更加盡興,箱子裏還附帶了圖文并茂的幾種常見玩法,不至于讓沒有玩過的人無從下手。
此棋一面世,便迅速流傳開來。
與滑板車受小孩子及少年人喜愛,但穩重的大人不太感興趣不同,這個叫做‘護城棋’的游戲反而在大人的群體裏大受歡迎。
尤其是那些讀過書,喜歡指點方遒的人,休息的時候就喜歡找人玩這個棋,贏了當然是興高采烈,輸了則是拉着對手要再來一盤。
就在這個時候,周遇之向天佑帝進獻了三箱棋。
與外面賣的木棋不同,這三箱棋包括箱子都由金玉制成,不過一箱雕了五爪金龍,一箱雕的則是杏黃四爪龍,剩下的一箱雕的是小鳳凰。
周遇之道:“陛下,此乃‘護城棋’。”
“家中小兒冬冬近日很喜歡這種棋,每日都要與尚大人家的孩子玩上幾回,宮外的百姓甚至是朝中大人們也有喜歡的。”
“此棋頗為有趣,奴婢特搜羅了獻于陛下。”
“哦?護城棋?”
天佑帝掃了大開的三個箱子一眼,詫異道:“但怎麽是三副呢?”獨一無二送單,尋常可見送雙,但送三個的他卻未曾見過。
聞言周遇之低下頭,語氣略低地回道。
“禀陛下,一副獻與陛下賞玩,另外兩副‘護城棋’則是獻給孝睿太子殿下及小公主的。此棋據說來自幽州,想必貴妃娘娘及小公主會喜歡。”
已逝的貴妃便來自幽州。
聽到這話後,天佑帝再仔細看了箱子幾眼,還伸手拿起雕刻有杏黃色四爪金龍箱子裏的精致玉棋看了幾眼,然後欣慰點頭。
“愛卿有心了。”
他揮揮手,讓人将其他兩箱收了起來。
接下來周遇之便與天佑帝對壘了幾盤,結果當然是天佑帝‘險勝’、‘險勝’,暢快淋漓地‘大勝’、‘大勝’,最後一着走錯,又是‘險勝’。
天佑帝懊惱,“可惜了,朕本來可大勝于你的。”
周遇之佯作苦笑,“奴婢此局本能勝過陛下的,可惜還是棋差一着。”
天佑帝頓時哈哈大笑,“哈哈哈,你還差得遠呢。”
往後的幾日,天佑帝時不時會與人對陣幾盤棋,有時候是和周遇之,有時候又是和其他朝臣,亦或者是宮裏的太監與妃嫔們。
随着他棋藝的精進,贏得也是越來越輕松。
時間長了,便有一種“難求一敗”的感覺。
随後便有小太監閑話般道:“聽說幽州的王小将軍已經入京了,如今正在驿站等候陛下您的召見呢。王小将軍自幼随父兄上戰場,想必于戰事上也是精通的,區區一盤‘護城棋’應該難不倒王小将軍才對。”
“不如陛下您傳他入宮?”
天佑帝正在興頭上,便讓周遇之出宮傳旨。
……
“什,什麽?!”
王長茂接到口谕後很驚訝,“陛下傳我去與他下棋?”
而且下的還是外甥周冬冬折騰出來的那個‘兵人棋’,不過現在已經被周遇之改為‘護城棋’了。想到此事,他頓時就望向了傳旨之人。
今日的周遇之與他之前見過的有很大不同。
他笑眯眯的,身上穿了禦賜的紅色蟒服,頭上還戴着鑲嵌了偌大寶石的烏紗帽,通體貴氣逼人。因為只是傳一道口谕,所以此時的他手裏并沒有拿聖旨,而是拿了一把金柄拂塵,那拂塵上的白色麈尾于他手邊自然垂下。
看到王長茂疑惑的眼神,周遇之笑了笑,“莫非将軍不會下護城棋?可陛下聽說這棋便是來自幽州,将軍應該精通才是。”
他當然會下!
因為‘護城棋’是外甥周冬冬想出來的,而且他還拉着焦叔以及後面入京的費将軍演練過‘迷宮陣’,所以王長茂不但會下,這兩日還跟費将軍商量出了幾種功守之法。
周遇之擡手,“那将軍請吧,可莫要讓陛下久等。”
——眼前的這位是冬冬的叔父,但同時他更是司禮監掌印,東廠督主周遇之。
王長茂暗暗告誡自己。
然後他站了起來,并未流露出什麽異常地道:“多謝廠公,廠公先請。”昨日周遇之派人來說時機已到,想必這就是對方安排的時機了吧。
不就是陪上官下棋嘛。
為了幽州的軍饷和糧草,他會努力輸的。
不過當他把這個想法透露給周遇之,并小心詢問天佑帝水平,免得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贏了從而惹怒龍顏,導致周遇之安排的計劃失敗的時候,卻聽到周遇之回道:“将軍錯了。”
錯了?
難道不是讓他輸?
然後他就看到周遇之露出了微笑,“攻時耗盡最後一個兵卒仍不得勝,守時用盡最後一車糧草卻依然輸。将軍,你要将他殺得片甲不留。”
将,将陛下殺得片甲不留?!!
這這這……
王長茂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
然後他的耳邊又傳來了周遇之淡淡的聲音,“……如此陛下才能體會到幽州上下守城的艱辛,與幽州軍感同身受啊,将軍。”
王長茂:“……!!!”
這法子,這法子太妙了啊!
這樣的辦法周遇之是怎麽想出來的?難道這就是禦前之人的腦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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