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絕
絕
【抖落一身殘羽,赤身裸體,茍延殘喘地大喊孑然真美,真美。】
安潔?
潛意識裏大概知道了這個名字的主人,那個溫柔的女人,原來她有着跟她本人一樣沉靜素白的名字。
說話間,穿着護士服的安潔端着藥瓶走了進來,對我輕輕地笑,那笑容裏有禮貌的疏離。
我明白,從我跟徐宇澤見到那一刻就不明朗的關系,影響了這個無辜的女人。
“好點了嗎?”
她的聲音很好聽,是那種缱绻綿軟,卻不甜膩的聲音,很有安撫人心的效果。我想她一定是個好護士,也會是一個好老婆。
她站在徐宇澤騰出的那個位置,跟他肩并肩站在了一起。
魁梧英俊的大男人,嬌小甜美的小女人,癡男怨女,真是人間美好的存在。
“我走了,好好養着吧....替我跟阿姨打聲招呼 。”
徐宇澤說完,又轉頭跟安潔說了聲,正準備走,窗外忽地蹦出一聲驚雷,伴随着一道激烈的閃電,我猛地閉上眼睛,聽到我熟悉的那句“別怕,我在。”
閃電一閃即過,睜開眼睛,安潔靜靜地盯着我緊緊握在一起的左右手,輕輕地說:“你又忘記了,我不怕的。”
徐宇澤松開安潔,大步朝門口走去,沒有再看我一眼。
在踏出門口的前一秒,安潔叫住他問:“下班來接我嗎?”
徐宇澤沒有回頭,猶豫了兩秒,答應了。安潔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逝,随後歡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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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女人,很清楚這兩秒之間意味着什麽,我覺得很可惜,差那麽一點,好像誰的愛情裏都差了那麽一點。
後面的幾天,安潔都會來幫我換藥,她會對我溫和的笑,我們之間并無多餘對話,卻感受到彼此有着無數真實的語言哽咽在心頭。
徐宇澤沒有再出現,直到另一個護士來提醒我,醫藥費需要續費的時候。
臨近飯點,趁着我媽去打飯的功夫,我把自己搬上輪椅,像一尾殘缺的人魚一樣在走廊裏打轉,交完了費用,看着外面的大太陽,心裏蠢蠢欲動。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無障礙軌道,一只手把着扶欄,一只手控制着輪椅,沒滑幾步,手機忽然掉了下去,一恍神的功夫,松了手,輪椅呼呼地朝前跑去,我拼命後仰試圖把速度控制下來,卻眼見着要沖進人群中,來不及喊,眼前忽地一片漆黑,整個人和整個車子重重地撞進了一堵肉牆。
“小心點啊!”一聲氣急敗壞的呵斥,擡頭看見徐宇澤放大的五官淩駕于我的頭上,薄唇緊抿,兩條黛眉緊緊地蹙着。
我失神地望着,直到他拿開我環抱着他腰的手。
“呼。”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對他投去感激的眼神。
他将我推到樹蔭下,冷着臉看我,周遭的空氣也變得沉重起來。我忽然感到害怕,覺得有些壞事終究是要發生了。
“你沒什麽想跟我說的?”
“說什麽?”
“你說說什麽?”
“感恩有你?救我一命。”
看着他落寞的眼神,我努力擠出笑,輕輕地抓了一下他的手。
挺婊的,我知道。
“我下個月21號結婚。”
“我知道。”
徐宇澤沉默了,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他的臉上,斑駁的影子像是刀子,劃破了他孤獨寂靜的臉龐,他好像也受傷了。
“到那天...我們就真的沒有退路了...裴琳...”
心髒好像被什麽抓住似的,難以呼吸...
這些日子,盡管獨身一人,可因為有小恩的存在,從不曾感到自己多麽孤苦,可聽到徐宇澤說出這句話,我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孤單,這樣頹唐過。
可事到如今,什麽都改變不了的。我更不能自私的在一個女人最幸福的關頭橫刀奪愛,會遭報應的。
忍着心痛,還是說出了那句絕情的話:“從你走的那一刻,我們就沒有退路了。”
他不再說話,沉默如同一道無聲的網,将我緊緊地包裹住,手術的位置隐隐作痛。
一直以來,我們成長着、衰老着,自身無能為力的時候,也就顧及不到其他人,孩子,唯有孩子吧,無法舍棄的根脈。可如今,那成了我跟徐宇澤無法跨越的鴻溝,她的存在意味着我的輕率,無情乃至背叛。
他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我,然後忽然笑了,自嘲道:“我還真是自作多情。”他搖了搖頭,像是對我徹底失望一樣,轉身走了,比進入登機口那天還要決絕。
我在他的晶瑩剔透的眼眸裏窒息般哽咽,安潔此刻會欣慰吧,這個男人終于徹底放棄了我。
其實,我們都在期待什麽呢,我說我願意,我們重新開始,那就可以了嗎?如今的場面是一句願意就可以挽回的嗎?
我們的生命中多了許多,似乎不該出現的人,可這就是現實。
這就是我們親手摧毀,又親自建造的生活,真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