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奈
奈
【你就像我裸露在外的,健壯的心髒,被人生生地徒手剜去。
沒有疼痛,瞬間死掉,徹底死掉,不可能再複生。
我以為劊子手是個極其殘忍的人,後來發現,劊子手是我自己。】
老爸今年剛好退休,主業變成練太極和釣魚,現在加上了帶孩子,車子便給了我開。
雖拿駕照多年,跟林光安三年,幾乎無需自己開車,技術跟新手無區別。
果然上路第一天就撞了,好死不死,還是輛路虎。
對面車上下來一個跟我差不多高的,四十多歲的男人,張口就是問候全家,只是還沒問候完,我一個大鞠躬似乎把什麽武器亮了出來,他便溫柔了許多。
長得好看還是有好處的。
“小姑娘剛拿的駕照吧,開這麽猛,幸虧我這福大命大,要不非狠狠訛你一頓不可。”
路虎男邊說邊上下打量我:“不過美女,真是不趕巧,我今兒出門談個大生意,真讓你耽誤了,你說這事兒怎麽辦吧。”
“真是對不住了,您說吧,我一定盡量賠償。”
無非還是要錢。
“沖你這态度我也不能訛你,這樣吧,賠償倒也不必了,走保險就行,你陪我吃頓飯吧,我這還沒吃飯呢。”
原來是要人。
路虎男露出滿是煙漬的大牙,笑的一臉猥瑣。我看着他那翩翩大腹,跟豬八戒并無二樣,心想,不是你福大命大,分明是你肚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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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肯定的,事情處理完我一定好好請您一頓。”
“我是說,現在。”路虎男着重強調了一下“現在”,他大概看透了我的心思,處理完誰還認識誰呢。
正猶豫着,擡眼看見徐宇澤從對面走了過來。
“受傷了沒有。”他看向我的身體四處。
“我沒事,就是把大哥吓壞了。”我指了指路虎男。
“我他娘的才沒吓壞!”他一看大概沒什麽機會了,聲音瞬間就粗魯起來,“你是她老公?看看給我這車撞的,我這修理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怎麽算你說!”
“開出發票,找我報銷。”說着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遞了出去。
震驚之餘,我快速讀取名片上的信息—北蓬建築材料總經理徐宇澤。
他成功了。
上學時候,他就說過,要将家裏的鋼廠壯大,開一家建築材料公司,自己當老板掙錢養家,我當老板娘貌美如花,再一個任務,給他生孩子,那時他對我們的未來信誓旦旦。
時間一轉,我依然貌美如花,也生了孩子,只不過跟徐宇澤一點關系也沒有。
我小心翼翼地側頭看他,刀削一樣棱角分明的下颌,眉眼冷峭,利落的寸頭被晨霧蒙了一層薄薄的紗,黑襯衫黑夾克,整個人看起來凜冽孤傲,走在人群中很難不讓人注意。
不可否認,我仍為他沉醉,渴望長久地站在他身邊。當年被寵溺得無法無天,總覺得不會失去,而失去總是突如其來。
那男人悻悻地拽過名片,甩着肚子坐回車裏。
我回過神看向遠處,那個女人抱着手臂坐在副駕駛,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我想了想說:“謝謝你啊,不過我自己能處理的。”
“嗯我多管閑事。”徐宇澤薄唇輕啓,吐出這幾個字。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或許,你想借機再給你孩子找個路虎爸爸?”
腦袋轟地一聲,像被人抓住七寸,忍不住發着抖,扯出一個慘淡的笑。
那年,徐宇澤回慶陽找我,不可置信地盯着我隆起的肚子問為什麽,他眼中的失望與漸漸清晰剝離出來的厭惡,将我與我們的從前悉數埋葬在那場初冬的雪裏,我只好承認:“寧願坐在路虎裏哭,也不願坐在自行車上笑。”
林光安懶懶地倚靠在路虎旁,無所畏懼地望向我們。事實如此徹底地坦白在面前,他也必須相信了。
只是時隔三年,我面對徐宇澤,面對我曾“坦誠”過的真相,竟産生了溺水般無力的絕望。
時間不止催人老,還叫人刻薄。
對面車像那個溫柔守候的女人一樣,發出兩聲輕柔的滴滴聲,他回頭看向車子,卻沒有動作。
“你走吧,下次,就當不認識吧。”
我側過身不看他,想他會扭頭就走吧,誰想他竟答應了一聲。
那一聲簡短決斷的“好”,瞬間将我擊敗。
他到底是恨我。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回到九州,是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