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2
第9章 3.2
3.2
這日趙書今應了孫淩的約,讨論規劃完車場的展廳,回辦公樓後,母親楊敏打越洋電話,順嘴提了一句,似乎周景言工作室有意向,找她姐姐名下的影視傳媒公司合作。
楊敏問趙書今問的謹慎,“要不要幫幫景言?他才獨立做事,還排演話劇,應該很辛苦。”
趙書今幹脆地說,“等他問我了再說”,就沒繼續這個話題。
雜七雜八的事情忙完,傍晚突加一場應酬,趙書今大約晚上九點才歸家。當他精神疲累地推開大門,打算泡個澡就睡,卻看到了玄關處疊加的有半人高的水果紙箱。
箱子疊放一道兒,紅的黃的綠的好是喜慶,上面印着精品沙糖桔,暴汁臍橙,翠香猕猴桃,最上面是個籃筐,大顆的草莓擠在一起,像是農場新摘的。
可趙書今的家不是農場,是拿錢都未必買得下的好地段,他眉心微皺着換了鞋,尚未開口,就聞到了屋裏彌漫的大蒜味,那油香味太強勢,把本來的香薰全蓋光,并且越接近廚房,越接近毒氣的源頭。
趙書今越過餐廳進了廚房,看着徐澤的背影,才想起昨天一時沖動帶回來的人,疲憊的神經彈動,壓抑住不耐問,“在熬什麽?”
“書今!”徐澤聽到他的聲音模樣高興又驚喜,他穿着家政圍裙,拿着小勺在透明小鍋裏攪拌。趙書今本來的煩心在聽聞徐澤的歡迎後,意外地消減了一半,他心想,果真是伸手不打笑臉人。
“我在熬秘制肉醬汁,是自己研發的。”或許已是到了熬醬的尾聲,除了濃郁的氣味,徐澤使用過的工作臺,整理幹淨得像未曾使用,“我回來的時候撞見了林阿姨打掃衛生,她和我說你工作不規律,可以備一些吃的,但我有時候晚上要幫我爸賣水果,照顧不到你,就想做了醬汁,拌面拌飯你好吃上。”
徐澤看趙書今面色不佳急忙再解釋,“這個醬聞着是沖,但我弟弟妹妹嘴一饞就找我讨,你也絕對會。。。”
“徐澤,”趙書今算明白了,他知徐澤是好意,但好歹說認識不久,徐澤剛來就一副家裏主人作态,趙書今覺得古怪,心下抱怨對方沒有任何邊界感,他想了想沉聲道,“你以後,要規劃什麽,都先發信息和我說一聲。”
徐澤本想顯擺廚藝,做一小份蓋飯給他嘗嘗,但聽趙書今态度,自己大致是被讨厭了。以前在學校他也是掏心挖肺待人好,卻換來制止和拒絕,當時他沒當做什麽,對人如常。後來好心的班長看不下去告知他,別人其實不喜歡他,推拒是要自己別跟着的意思。
徐澤不靈光,想不出為什麽那時候會被讨厭,也想不懂趙書今為什麽不高興,但他明白道歉是萬能的公式,于是趕忙關火,認真看着趙書今低頭說,“對不起。”
趙書今本想就算了,但一轉身,又看到了餐廳長桌的腳上放着幾盆盆栽,綠葉們倒是長得郁郁蔥蔥的,有一種霸占好地的耀武揚威,趙書今吸了一口氣,感覺肺裏都沾染了蒜味,幽幽地問,“這又是什麽。”
“是蔥和韭菜,這個你都不認識嗎。”徐澤邊說邊迅速将醬汁裝瓶,又說,“自己種的蔥新鮮,我弟弟說蔥的白莖也叫薤白,可以疏結抗氧化。”他自顧自說着,完全沒顧及趙書今逐漸灰沉的臉。
徐澤将秘制醬料放涼,再回頭自己的小蔥和韭菜已經不在桌上了,他四處找了找,最後在雜物室的垃圾簍旁看到了它們生機勃勃的身影。
徐澤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事兒,趕忙洗淨手,挂好圍裙,想找書今道歉。
徐澤從房屋北面向南面走,這個家對他而言太大,又太陌生,除了廚餐廳,客廳和客房,他并未參觀周全。雖說沒什麽眼力見兒,但因将自己劃為住客,那麽主人沒給他介紹,他得懂規矩,不能像在農家時一樣随便串門。
南面的房間相較北面更寬闊,徐澤餘光閃過明亮的衣帽間,擁有好多塊熒幕的娛樂室,路過書房時徐澤還是沒忍住停了好久。
趙書今有一整面牆的汽車模型,與之相對的牆面上則是汽車相關的書籍和雜志。中央寬闊的工作臺上有尚未拼裝完整的模型零件,桌子上的洞洞板挂着各式工具,桌旁側置有一臺3D打印機,移動白板上貼着汽車照片和手繪草稿。
徐澤完全看呆,心道他是真的好喜歡車啊。又明白未經允許窺探他人隐私不禮貌,趕忙撇過頭,匆匆往主卧方向走。主卧的門關着,徐澤敲了好幾下門也無人回應,他本猶豫着進不進去,但一想到趙書今有低血糖的毛病,出于擔心,終歸按下了門鎖。
主卧很大也很空,舒展的大床裏沒有書今的蹤影,轉角落地窗外一輪明月孤懸,在森黑的湖面上落得寂寥,明明是精巧的美景,徐澤卻感到清冷。他原地站一會兒,方才聽到房間右側的隔間裏,流瀉出微弱的水聲。
他尋聲過去,卻見昏暗的浴室裏,趙書今正躺在一方小池子裏,悠然地閉目泡澡。
池裏的水應是加了浴劑,暖黃的光下呈奶白色,趙書今有力的臂膀敞露在水汽氲氲的空氣裏,徐澤直直看着,不由地舔了一下幹燥的嘴唇,心髒砰砰跳得厲害,他握了握拳頭想鎮定些,卻還未出聲,趙書今合着的眼就睜開,清明的光掠過來,徐澤在暖暖的浴室間被那冷眼看清醒了。
趙書今自打見面從未給過徐澤冷臉,可當下他的神色并不好看,他不至于趕走徐澤,但那句“我沒有說卧室可以随便進的”,也明确展露出不願。
徐澤趕忙解釋,“我敲了門沒人應,擔心你又犯低血糖。”
“有心了,但我沒同意的情況下,還是請別進來。”趙書今又閉上了眼睛,是擺明趕人的意圖。
“書今,我馬上走,但就是來和你說一句抱歉,我會把小蔥和韭菜養在客房的窗臺的,保證不弄髒你家任何東西,這盆栽養了一年了,都有感情。。。”
徐澤還沒說完,趙書今皺眉深吸一口氣,還是想把原則講明白,便對徐澤招了招手,像逗小狗一樣示意他過來。
徐澤馬上很聽話地湊過去,趙書今的手勢又要他別站着,蹲下來一些。
哪知徐澤撲通就跪下去了。趙書今聞聲吓了一跳,怒氣也散光,無語地探過頭問,“怎麽跪下了。”
徐澤莫名道,“你要我矮下來啊。”
趙書今想說你可以蹲着,或者半跪着,但看徐澤眼睛閃閃的等他發話,又将抱怨咽下去,放緩言語,指了指旁側的桑拿室說,“去裏面拿個木凳。”
徐澤感覺書今沒有進門時候沖了,應該是滿意自己不再把小蔥和韭菜養在廚房,兩人間的小摩擦算是抹平過去。他聽話地搬了凳子坐在趙書今的池子旁,坐的好筆挺,等開飯似的。
趙書今斜瞥一眼,見徐澤眼睫撲閃唇色潤澤,舉止笨拙但模樣勾人,一時間又來了興致,也無心說教了。
他本就讨厭麻煩事物,也沒工夫搞暧昧,便擡起沾着暖意的手,摩挲起徐澤的下唇,指腹劃進唇縫,滑過徐澤的小兔牙,擡眼問,“寶寶,要不要?”
徐澤再遲鈍也知道這是什麽邀請,他其實一走進這間浴室,就感覺像進了盤絲洞!潮濕,暖熱,誘人的軀體,好像不交代點什麽在裏頭,都沒出去的道理。
趙書今看他低頭不發話,全當徐澤默許,坐直一些傾身過來,線條有力的手臂濕乎乎地環住徐澤的肩,将他往裏一帶,嘴唇就探了過去。
徐澤被吻得除了缺氧,又舒服到不想松手。直至趙書今去扯他的毛衣,他才漲紅臉搬着板凳後退一大步,緊張得一如被水妖纏身的唐僧。
趙書今泡在熱水裏身上也泛紅,徐澤剛剛觸碰他身體的時候就知道,書今起了很大的反應,但趙書今的臉色依舊冷白,好像熱烈的只有身軀,腦袋仍然清清楚楚。
見徐澤退開他也不說什麽,只沉着臉,将入水口的冷水按開了。
徐澤心底特別愧疚,撩人不管确實缺德,可他當下無意與任何人睡覺,不想陷入一切不穩定的關系,他吃吃艾艾道,“書,書今,我不想随便對待這段關系。”
冷水彙入熱水裏,那感覺接近于失望,體溫在下降,趙書今的心也沉下來。徐澤似乎沒有弄明白他的意思,好像以為自己要發展成為情侶,趙書今只覺荒誕,不知怎麽會給了他這種錯覺。
他雖然覺得麻煩,但還是認為應當把話說清楚。
哪知道徐澤又盯着他的眼,過于鄭重地開口道,“因為是你,所以我不能随便對待。”
注水口的水汩汩流淌,趙書今幾乎感覺冷,但他沒有關掉龍頭,怔怔地一退,全身陷回了涼水裏。他指尖都發顫,牙也咬緊,濃重的悵然席卷而來。
六年前的冬天,也是這個時候,周景言在學校過了衆人矚目的十八歲生日,生日的最後一環,是趙書今在訂好的高級酒店,帶給他最大的生日驚喜。
那個月的趙書今就和所有的戀愛笨蛋沒有兩樣,在網上智障一樣搜尋“第一次怎麽讓伴侶不痛”,“第一次需要做的十條準備”之類的小文章,而後将重點一句句記在備忘錄裏,反複背誦,勢必要讓景言有個美好的初次。
可當周景言醉醺醺地走進那間客房,看着對面大廈上滾動着巨大的“周景言十八歲快樂”,以及無人機在空中拼出的連環愛心,面對正打算大展身手的趙書今,周景言卻捧住他的臉,明确地拒絕了交歡的邀約。
他給出的理由也很純潔。周景言說,“因為書今你對我而言很重要,所以不想随便對待。”
趙書今苦笑着想,徐澤和景言不止長得像,連說的話竟也能重合。可笑的是周景言終歸選擇了背叛他,那些珍重和認真都是假的。那徐澤呢,他所謂的重要,又能有幾份真心?
“書今,你趕快從水裏起來!”徐澤看趙書今想事,本無意打擾,但見池水不再冒熱氣,反倒有了涼意,伸手一測溫,冰得吓到,趕忙從架子上拿過浴巾,用力去拽趙書今。
徐澤動作魯莽,壓根不管趙書今和他坦誠相見,趙書今被他從池子裏慌忙拽起,心下茫然。可看着在他身上忙着擦水,絮絮叨叨的,傭人一樣笨拙的徐澤,又覺得照常待他便好,沒必要對無足輕重的人解釋太多。
趙書今漸漸回過神,卻見徐澤拽着浴巾兩角,将它飛餅一樣甩過去,最終披在趙書今身上,側開頭有些尴尬地說,“你,你不要再硬着了。”
趙書今聽了好笑,神色也恢複如常,攏着浴巾去換浴袍,背着身向徐澤抱怨,“你這是為難我。”
趙書今說的雖是實話,徐澤卻覺得他像在調情,好像喜歡自己喜歡到都沒辦法控制住生理反應。
徐澤心下過意不去,卻害怕今天跨錯一步,又走進一段未知的情感裏。他想着不能讓書今沖涼水受凍,自己也不能幫助他,只得趕緊離開讓書今自個兒解決。
徐澤不再看趙書今,說着我先出去了就想跑開,卻被趙書今從身後虛虛抱住,溫熱的懷抱圈住他,趙書今低頭在徐澤的耳側,用帶水的發絲蹭了蹭,随即把他放開說,“以後進我房間要先說一聲,嗯?”
親昵的警告被說的像情話,徐澤簡直怕了書今,要是他再撲上來一次,徐澤想自己設定的那些狗屁界限,就全都讓它們去見鬼。
可徐澤并沒有等到再一次的擁抱。他手上沾着濕潤的香氣,而後只是快速的,順利的,孤零零的離開了趙書今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