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擋七十二刀
72、擋七十二刀
餘菓菓醒來時, 入目便是少年清俊随和的面容,睫羽安靜地覆在眼睑,唇色呈現出好看的淡紅色, 比起醒時, 他的身上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柔和。
少年僅着中衣,瘦削的身上披着繡金紋玄色外袍, 支肘撐額, 睡相極好, 就連呼吸聲都是淺淺的,只是眉峰微微蹙起,不知夢到了什麽。
餘菓菓撐着身子起來,向前俯身,下意識斂着呼吸, 伸出帶着暖意的食指,輕輕觸摸他眉間的皺褶, 動作輕緩,一下又一下, 輕輕撫平溝壑。
一夜的疲累褪去,少女神清氣爽,又見美人秋睡‘圖’, 心情甚好,短暫地撇去了謝無祭帶來的恐懼。
見少年睫羽顫了顫,似乎要醒來, 她如同做賊心虛的小孩, 指尖一縮, 就要退回去, 卻被一只大手裹在手心,指腹細細摩挲。
猝不及防撞進一雙漆黑如墨的鳳眸,清澈如洗,含着興味。
餘菓菓微怔,“阿祭你醒了?”
謝無祭早在她睜眼時就醒了過來,此刻掀了掀眼皮,支肘離她近了些,唇角微微彎起,嗓音又低又啞:“菓菓,想摸就大膽些摸。”
少年神情懶散,引導着少女白皙的小手,指尖劃過線條流暢的臉頰,勾着微微滾動的喉結,向下劃去。
餘菓菓臉頰倏然一紅,指尖微蜷,将手收了回來,緊張道:“阿祭,阿祭你要做什麽...”
謝無祭凝着眸,靜靜描繪着她的眉眼,半晌忍不住靠近,單手攬住她,撫着她的後背,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睛,聲音啞得厲害:“不做什麽,只是想...親你。”
她漸漸變了,已經會害羞,就連神态也比初識時多了幾分嬌憨,明明是件好事,可他卻隐隐覺得不安。
餘菓菓看不到謝無祭的神色,感受到少年灼熱的呼吸,她小臉微赫,伸手推了推他,“阿祭,今日我們是不是要進天絕谷幻境了...”她還沒忘記此行最重要的一個目的,将謝姐姐救出來!
想到這,她不由催促還伏在她頸間的少年,聲音軟軟地如貓撓着心弦,“還要去救謝姐姐,我們快些起身吧。”
“嗯。”謝無祭唇角笑意微收,松開了她。
待兩人穿戴整齊出門時,餘菓菓落了半步,忽而定定地望着少年的銀冠不語。
她,似乎從未告訴過他謝姐姐被困天絕谷幻境的事。
難道是無上仙尊告訴他的?
謝無祭攜着暖洋洋的晨曦,側首望向微滞的她,“怎麽了?”
“沒,沒事。”
少年忽而拉上她的手,輕輕摩挲着她指間的幽影戒,眸光微動,聲音低柔,“等會不要放開我的手。”
餘菓菓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兩人離開客苑到沈家正堂時,各宗各家之人差不多都已來齊,青雲宗為首的人自是秋水長老,其身後依次是季雲、岑歡、陸時芊及其他內門長老的金丹弟子,而涪陵前日夜宴之前便被無裘劍尊急招了回去。天絕谷幻境于修煉的益處顯而易見,涪陵又是天生劍骨,劍道天才,更不應錯過,此事一出就連秋水長老都忍不住指責了他幾句。
餘菓菓四下望了一圈都未見到上清仙尊,想來他是不會出現了。
幾位家主都未露面,自主位往下數,分別為沈家、謝家、樓家、還有一家是四大世家中最為低調的第五家族。
第五是極為特殊的姓氏,傳言他們是數萬年前傳承下來最為正統的神族後裔,可世間哪有神?不過是無稽之談。
沈家以沈家長老沈肅為首,其後跟着幾名弟子,修為均在金丹中期及以上。
樓家同樣也是以長老樓牧為首,其後便是少主樓觀月,及幾名金丹弟子。
謝家較為特殊,竟是謝夫人煙雨瑤為首,其後跟着幾名謝允的親傳弟子,弟子中果不見謝錦薇的身影。
單觀陣容而言,青雲宗同樓家皆有元嬰弟子,而沈家、謝家稍弱,其他世家及宗門次之。
天絕谷位于龍東府西郊,衆人的修為不低于金丹,一路行進,乘坐沈家安排的短駁雲舟不小一刻便到了西郊。
*
衆人到達天絕谷外圍時,時辰尚早,剛及平旦。
破曉的晨曦從天絕谷山崖間刺入谷中,像一把開天辟地的利劍,決然地挑開了沉悶的暗色,洋洋灑灑的日光自谷頂傾灑而下,所有的陰翳暗淡盡數褪去。
沈肅從身側的年輕男子手中接過泛着黃的名冊,其上記載了歷屆進入天絕谷幻境歷練的弟子,細細核對後,他朗聲笑道:“還請諸位稍待片刻,本君現在就将天絕谷的封印打開。”
金色的家主手令被他揮至半空,登時光芒大盛,以雷霆萬鈞之勢破開了天絕谷門口的幻境,露出了一道狹長昏暗的入口。
餘菓菓肩膀聳了下來,擰眉移開視線,那個年輕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周身缭繞着陰氣的蘇家長子蘇培盛,顯然他也要跟着沈家一同進入天絕谷幻境。
少年撓了撓她的手心,低柔的嗓音在耳邊缱绻:“菓菓,不要放開我的手。”
餘菓菓回神,原來在她怔神間,衆人已陸續開始進入幻境。
開啓之日不過三天,這些金丹弟子早一刻進入,能尋得的突破機緣就更多。
元嬰即內府的金丹破繭化為拳頭大小的元嬰,往後每突破一個境界,元嬰內積蓄的靈力便越精純,可以說元嬰乃高階修士的力量來源。而在五州大陸修士只有突破了元嬰才正式踏入了高手行列,因此一個世家亦或者是一個宗門,多一名元嬰弟子,對于所在宗門世家的地位有着關鍵的作用。
沈家突然開放天絕谷幻境的意圖,明面上是為了趁機聚集諸位世家宗門高層一同商讨除魔一事,暗地裏究竟是為了什麽恐怕只有那些高層才會知道。
......
對于巫山秘境中的前車之鑒,餘菓菓回握着少年溫暖的大手,寸步不離。
幻境中似乎與一路走來看到的天絕谷內景一般無二,看起來竟是...出奇的祥和,各家各門客套一番後紛紛散開,這種時候沒了講究的必要,各自的利益才是此行的目的所在。
“菓菓。”
“嗯??”餘菓菓聽聞謝無祭叫她,仰面看過去,卻見少年執起她的手,輕輕吹了吹。
看起來有些莫名的幼稚,餘菓菓戳了龊他,聲音放柔了幾分,咬耳道:“怎麽了?”
謝無祭眉眼微微一挑,落于她身後,笑而不語。
餘菓菓視線向下落在食指的幽影戒上,将手向前遞了遞,恍然大悟道:“阿祭你是要将戒指取回嗎?”
謝無祭唇邊的笑意微微一僵,覆在她伸過來的小手上,輕而易舉地罩住,“不是,放予你這。”
“等我需要的時候希望菓菓能親自替我戴上。”
後半句他說得很輕,語調很柔,完全不符平日裏清冷的模樣。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秋水長老伸手示意衆人停下,餘菓菓擡眼時正好與她身側的季雲對上目光,後者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而移開。
秋水指着前方的岔路,沉吟片刻道:“季雲,你已至元嬰,由你帶一隊師弟師妹走左邊這條路,我帶另一隊弟子走右側,有事以傳訊符聯系。”
季雲冷峻的面容不見絲毫異樣,恭敬應是。
秋水雖是女子,但她在青雲宗長老中的實力可以擠入前五的行列,她這般做法只是為了讓弟子們能在安全的前提下更大限度地接受歷練。
一聽要分隊,餘菓菓不由擔心她會将自己和阿祭分開,焦急地眼神望向秋水。
那廂陸時芊自然不想同親親小師妹分開,頂着謝無祭漠然的眸光擠開岑歡,悄然待在她另一側。
秋水取出自己所制的傳訊符遞給季雲等人,道:“季雲、陸時芊、還有....一隊。”
“餘菓菓、阿祭還有歡兒你們三人随本君一起。”
分完隊,陸時芊傻眼了,雖說同風光霁月的大師兄一隊沒有什麽不好的,可她更想和餘菓菓一隊,但此行是秋水長老做主。
餘菓菓對上她不舍的眼神,伸出一手回握她,說得格外認真:“師姐放心,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此話一出,秋水帶頭笑出了聲,無裘這個小徒弟說話倒是有趣,明明是一場歷練,卻讓她說得煞有其事,像是生離死別一般,也怨不得無裘臨行前囑托她多多照看他的徒兒。
不過最令秋水詫異的是,無上師兄第一次向她開口請求多看顧他那冷清的徒弟幾分,這...秋水無法拒絕,同時阿祭身上所帶魔種,萬一魔種躁動,他在她身邊确實更方便應對。
白衣少年召出本命劍,帶走走在幾人前面,與黑衣少年擦肩之際,二人對視一眼,又漠然分開。
餘菓菓被秋水叫至身邊,另一側的岑歡眼尾上挑,眉心的花痣紅得厲害,她點頭:“小師妹。”
“二師姐...”二人交集不多,餘菓菓只會幹巴巴地叫聲師姐。
另一邊少年仍未松開餘菓菓的手,随着餘菓菓的動作,兩人交疊的雙手也暴露在秋水眼前。
秋水看向兩人的眸光帶着些揶揄,輕聲笑道:“欸,原來小十四你同阿祭當真在一起了?”原來宗門內的風言風語不是空穴來風。
但..以她對無裘師兄的了解,二人之事只怕有些坎坷,畢竟阿祭身上的魔種一日不除,他一日不會同意二人在一起。
餘菓菓眨了眨眼,正待回答,玄衣少年擠身于前,彎唇一笑,語調疏散:“秋水長老,師尊曾說過您鐘情于他?”
秋水白皙的俏臉微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幹咳一聲:“你這孩子...都什麽陳年往事了。”當初她确實喜歡過飄然若仙的無上仙尊,可他太冷了,無論如何都捂不熱,她便放棄了,一心鑽研藥修一道,成功突破了渡劫後期。
謝無祭執着餘菓菓的手,眸光似水,卻道:“菓菓會害羞,若有問題長老可先問我。”
餘菓菓:“...???”
岑歡落後幾人半步,從她的方向将少年眉眼的柔光盡收眼底,隐于袖中的尖細指甲幾乎掐斷,這...怎麽可能是她所認識的謝無祭?
這邊幾人的閑談告一段落,地面陡然震動起來,似乎有什麽在朝他們狂奔而來。
秋水美眸眉眼凝重,回首提醒幾人:“取出武器,勿要掉以輕心。”
“這也許是妖獸..”
岑歡與她并行,低聲:“師尊小心,他們來了。”最後四個字被她輕輕拉長了語調,似乎別有含義。
果然,在她話音落下那剎,數不盡地長刺螭骨出現在幾人面前,秋水一驚:“竟都是金丹後期的妖獸螭骨!怎會如此?”
眼前密密麻麻,足足有數百只金丹後期的妖獸螭骨,猩紅的眸子陰沉沉地盯着闖入的四個外來人族,鼻孔吐出濁氣,擺出進攻的姿勢。
他們一行人,除了秋水是渡劫期,岑歡是金丹後期,謝無祭金丹巅峰,只有一個餘菓菓不知修為,可她卻有強悍的防禦之術。
若沒有秋水,幾人對上這成群的妖獸螭骨,只怕沒有勝算,車輪戰會耗盡他們的靈力。
考慮到歷練的目的,秋水猶豫着要不要直接出手助他們渡過難關,長刺螭骨已經發動了第一輪攻擊。
“阿祭!”餘菓菓拉住謝無祭,扭頭看他:“要小心。”說完還不等他回答,她又不放心道:“不如我護着你離開吧?”眼前這群腥臭的長刺螭骨是破不了她的防禦的,與其死磕不如先跑?
“不必。”謝無祭轉過身,将背脊交給餘菓菓,兩人背部相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的黑眸底下盡是輕蔑之色,區區螭骨。
正想同謝無祭并肩而戰的岑歡腳步一頓,反手砍掉一只螭骨的腦袋,沖着謝無祭的方向喊道:“師弟小心!”
謝無祭衣角不沾地,有些嫌惡地看着污血噴濺的螭骨屍首,骨節微微曲起,真煩,好想捏碎它們。
可他現在還不能在餘菓菓面前暴露身份。
秋水見幾名弟子專心應戰,故沒有一擊将所有妖獸消滅,留了小半給他們鍛煉。
在衆人專心對戰之時,岑歡手中的佩劍不知被哪來的樹枝挑飛,手臂被震得發麻,失聲尖叫。
而她手下的那只螭骨僥幸逃過,呲着尖銳的牙齒沖她咬過來。
秋水執劍替她擋住螭骨的進攻,手腕翻轉,劍光閃過,嬌喝道:“畜生豈敢傷我徒兒。”
她卻未看清身後岑歡的神情,紅唇詭異地勾起。
在她劈向螭骨的同時,一道強大的妖力猛地沖她擊來,秋水躲閃不及,被正中肩胛骨,吐出一口血。
“不對,暗處的不是妖獸!你們快避到本君身後來!”秋水擰眉,擡手擦去嘴角的血絲,神色凝重道:“這是...妖!”而非未開神智的妖獸!
剛才為了救徒兒她未曾來得及注意到異常,這一擊偷襲顯然和打落岑歡本命劍的為同一妖!
修為不低于渡劫後期的妖!換而言之,與她勢均力敵!
不對,這不是天絕谷幻境該有的東西!
是有人将外面的妖帶了進來?還是沈家在幻境中...豢養妖寵?
她想要将那妖逼出來,故惡言諷刺道,“躲在暗處偷襲,也只有妖族這等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餘菓菓在秋水被妖打傷的一剎那,面上的血色消失殆盡,妖族!秋水長老!
難道她逃不過命書上的劇情?
不!男女主的劇情都變了,秋水長老也會沒事的!
“阿祭,秋水長老會被殺的,我們快去幫她!”餘菓菓拽着謝無祭的袖角,她又不能将‘男主’丢在一邊。
謝無祭純黑的眸中光芒微閃,骨節分明的手握着靈劍砍去最後一只螭骨的首級,取出巾帕細細擦拭指尖。
“暗處的妖同秋水勢均力敵,她怎麽會死?”他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嘴角,“渡劫期的戰鬥我們無法參與。”即便是不敵,他也沒有出手的必要,更何況未到元嬰,他還不能在她面前暴露身份。
“阿祭...”餘菓菓揪着衣領,內府的小鍋劇烈震顫,不祥的預感幾乎噴湧而出。
兩人一耽擱,那方平底起了一陣妖風,暗處的妖現了身,是一只渡劫後期的九嬰妖,嗜吸取修士的心頭血。
秋水執劍與之迅速纏鬥在一起。
岑歡撕心裂肺的喊聲陡然傳來:“師尊!”
小鍋杏眸倏地瞪大,第一次主動放開了謝無祭的手,朝着二人的方向奔去。
可她再快也抵不過那人快。
血色幾乎浸滿了她的雙目,生生止步于前,聲音滞澀,輕地幾乎揉碎進洶湧的妖風中,“劇情就一定會..應驗嗎?”
她接受不了。
腦海中謝無祭的夢境記憶再度湧上來,兩相交織,餘菓菓疼得幾乎難以自抑。
九嬰妖舔了舔尖細指尖的血液,随手丢開手中秋水的元嬰,陰恻恻地盯着撲到眼前的少女。
他走近兩步,歪頭怪笑道:“上趕着來送命的,九嬰我倒是第一次見呢。”
下一瞬,天地變色,飛沙走石,一道鬥意昂揚的劍氣徑直劈斷了他狹長的指甲。
九嬰妖駭然,急退兩步,豆小的眼珠戒備地看向黑衣少年,拎起一旁吓傻的岑歡,輕蔑道:“金丹修為也配與我叫嚣?”
謝無祭手掌一翻過來,普通的靈劍猶如上古神劍,無盡的靈力爆發而出,直指九嬰妖。
他的殺意太過明顯,甚至都懶得擡眼看九嬰。
嗓音低沉,暗含警告:“拿開你的髒手,別碰她。”
作者有話說:
沒什麽比親眼見證命書劇情在眼前應驗更痛苦的了...
秋水是必死的,背後是幾個人促使導致的,比如()和(),還有()
記住這只還鮮活的九嬰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