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擋六十九刀
69、擋六十九刀
煙波浩渺, 耳畔盡是湖水打在岸邊的水波聲,悠遠空蕩。
兩人遙遙相望,随着距離拉進, 女子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一襲妃紅色齊胸仙裙襯得膚白如雪,孤零零地站在湖邊,額前的碎發随湖邊吹來的風微微拂動, 掩着比湖水更澄澈的明眸, 眼底泛着如出水芙蓉般的明淨之色。
女子嘴角挂着笑, 無視她眸底隐隐的防備之色,款步走近她,常言道女子看女子更為客觀,在她眼中毋庸置疑——這名少女她很美,比她見過的任何女子都美。
這便是北翟王這瘋子看上的女人?看樣子還是個大宗門的正道女修。
誠然論美貌, 她比不過眼前明眸皓齒,飄然若仙的少女, 論年歲,她似乎也遠不及人家。那當年使勁渾身解數仍功敗垂成的她似乎輸得也不算太徹底, 至少證明北翟王也難逃女色?
随着女子離她越來越近,餘菓菓杏眼微瞪,凝着她眉頭深陷, 向後退了一步,這個女子給她的感覺很像嫦娥養的那只狐貍,但又不如它那般可愛, 甚至是她不可抑制地讨厭她, “你是誰?你, 你別靠過來了。”
女子依言停在她一尺開外的地方, 以手背掩唇輕聲笑道:“道友可喚我鹿靈,碰巧路過此處,見道友一人在湖邊便過來瞧瞧。”不遠不近,身上的香味若有似無地鑽入餘菓菓的鼻尖。
小鍋皺着鼻子,努力抑制自己想捏鼻子的沖動,有些生硬道:“鹿靈?我不認識你,你,你擋着我看湖景了。”
“哎,道友你真讨喜。”鹿靈被她明确地拒絕,面上不顯,垂下長睫兀自思量。
若非那人以姐姐的性命威脅她,她還不願剛脫離危險就冒險來此處...只是,聖宮不再信任她,靈煙要她死在北翟王手中,另一邊沈如晦開始懷疑姐姐,沈家很快也不再安全,她別無選擇只能與那人合作。
只是不知那人令她來湖邊見這名少女究竟是為何?
要知曉不過三刻之前,她險些就在北翟王手中喪了命,時至現在她仍記得那雙冰冷的手勒上脖頸之際,那一刻想的竟是...這怕是她此生離這個瘋子最近的一次。
然不過須臾,北翟王那雙冰冷的鳳眸中就露出了嫌惡之色,幾乎脫手就将她扔于一旁,轉瞬離開。難道就是為了眼前的少女?她不由想知道看似乖巧的她是如何同那般十惡不赦的魔頭走到一起的?
餘菓菓見自己說得這麽明白,這個似妖的女子還不離去,頓時有些氣悶,背過身盯着浩渺的湖面,不想理她。
鹿靈仿佛‘不識趣’一般,又道:“道友似乎很讨厭我?”
“我沒有。”餘菓菓生着謝無祭的悶氣,同時也看她不順眼,鼓着小臉,“我又不認識鹿道友,為何會讨厭你呢?”
鹿靈沒再說話,餘菓菓以為她離開了。
不消一會,身後傳來衣裙摩擦地面的聲音,甜香味漸漸濃郁,餘菓菓眉頭緊蹙,轉身欲同她說得再明白些,卻不料一腳踏在湖邊濕滑的碎石上,腳下踉跄,若非鹿靈反應及時拉住了她的手,險些就落入湖中。
兩人的姿勢十分尴尬,鹿靈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身材,小巧的餘菓菓整個被她抱在懷中,兩相對視。
鹿靈眸光帶笑,餘菓菓則是有些尴尬...
別人幫了她,小鍋自然不會再擺臉色,好聲好氣地致謝:“謝謝鹿道友...”
“道友這般可愛,我怎能見死不救呢。”鹿靈笑了笑,說得模棱兩可,正打算放開她。
“放開她。”
少年清冷疏離的嗓音響起。
兩人一同看去。
“阿祭..”餘菓菓有種別被抓包的錯覺,不知是不是因為兩位她懷疑的‘當事人’都在場的緣故。
鹿靈瞳孔緊縮,臉色驟變,失聲喃喃:“聖子?”他怎麽會來此處?
餘菓菓離她極近,自是聽進去了這兩字,可她不知這是何意,還不待她思考周全,少年微涼的手掌便拉着她,将她帶離了鹿靈的懷抱。
鹿靈為他所震懾,雙手一松,呆愣在原地一時,未發聲,聖子他與懷中的少女關系匪淺,可她這不是北翟王的女人嗎?
謝無祭捏着她微涼的小手,将之包在手心,“怎麽離湖邊這麽近,不怕涼了?”
“我,我沒有。”餘菓菓目光不自覺地在兩人之間徘徊,試圖尋找蛛絲馬跡證實那甜香的來源是否如她所猜測的一般?
只可惜謝無祭根本連一個眼神都未施舍給鹿靈,反倒是盯着她,語調難得有些責怪的意味,“你啊,若我再晚些來,沈家如今人員攢動,莫要落了某些別有用心之輩的套。”
他這話意有所指,在場除了餘菓菓都聽懂了,鹿靈垂首,咬唇不語。
“鹿道友也是來湖邊看風景的...”餘菓菓微愣,她能感受到阿祭對鹿靈有敵意,難道真不是她想的那樣?
謝無祭長睫掀動,擡眸看去,落在鹿靈身上的眼神寒涼刺骨,他道:“哦,是嗎?”若是現在他還看不出自己遭人算計,那他這百年算是白謀劃了。
沈雲霁當真是好算計,他不會以為僅憑鹿靈能翻出什麽風浪?
“...小女路過此處見風景不錯這才停駐,正巧與這位道友遇上,順便搭了把手。”鹿靈眼神閃躲,加之內心的猜測令她心跳加速,極力抵着舌尖才能正常吐言,季雲告訴她此處出現的少女是北翟王的心頭摯愛,可出現的卻是謝無祭,這如何不令她多想?
鹿靈腳下一軟,扶着旁湖畔的柳樹才維持住搖搖欲墜的身形,已被自己的猜測驚得無可自遏...難道說北翟王那張邀月面具之下的面容便是眼前容色驚人的少年?他不僅是青雲宗無上仙尊唯一親傳弟子,亦是靈煙夫人親定的聖宮聖子,下一任南魔的君主...那整個魔界豈不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魔種、那鹿城被屠...一切的一切都令她遍體生寒,唇齒打顫。
謝無祭微微偏首,視線下移,看向鹿靈慘白的臉色,扯了扯嘴角道:“那可當真是巧呢。”
那眼神輕蔑,似是對她感到極度的無趣。
“對,就是如此之巧。”鹿靈壓緊牙根,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她猜不出對面人心中所想,只想轉身逃離,“若沒有其他事,小女先行離開了。”
謝無祭未答,垂首望着懷中的少女,語調轉暖,“你畏涼,湖邊風大,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回去。”
餘菓菓看看他,又看看鹿靈,悶聲道:“好。”
少年打橫抱起了紅裙少女,輕睨着鹿靈的方向,那雙漆黑的鳳眸中一瞬被血色蔓延,如刃奪魂,只一眼就将其釘在原地。
鹿靈脊背貼着柳樹粗粝的外皮,無力地滑落在地,白色的裙擺染上湖邊的濕泥,水波卷着瘴霧卷上她的軀體,令她動彈不得。
情愛癡恨在魔族身上呈現兩種極端,要麽縱情似海,無愛無恨,要麽深愛深恨,至死方休...
對于聖子,不,對于北翟王而言,每存在多餘的情感,就是多一分軟肋,他明知自己認出了他,卻毫無在意地在她面前彰示自己對紅裙少女的偏愛與重視。
究竟是賭她不敢告知靈煙夫人聖子和北翟王同為一人,還是他已然強大到什麽都不懼,若是後者...她現在做的這些何其可笑?
八十年前,爹爹和鹿城拼了滿城的命換來的重傷于他,又何其可笑。
不,她還有姐姐,她們九尾狐族還有希望。
妖族,不能再做人族和魔族的附屬品。
*
“阿祭,你是不是認識鹿道友?”
回了女苑後,餘菓菓被謝無祭放在軟塌上,她抱着軟枕,定定地注視着靠窗而坐的矜貴少年。
她沒有不信任‘男主’的意思,她只是,只是想知道原因...
謝無祭颔首,坦然承認,“見過。”
餘菓菓抓着軟枕微微使力,小聲道:“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她的氣味...”
謝無祭沒有立刻回應她,小鍋感覺得到他在盯着她,靜靜地看。
天色已漸漸轉暗,窗外已變成為霧蒙蒙的一片,屋內未曾點燈,少年倚着背靠背光看向她,似乎過了很久,他低聲笑開,薄唇翕動,吐出的話語有些冰冷,“對,因為我差點殺了她。”
謝無祭唇角微微掀起,她似乎為了他吃味了?
“啪嗒”一聲,餘菓菓手中抱着的軟枕應聲落下,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慌亂,‘男主’說什麽?
他要殺了鹿靈?
謝無祭走近床榻,不等她反應,就将她圈在懷中,少年熟悉的氣息包裹着她。
“哎,你慣來嗅覺靈敏,難道沒有發現鹿靈身上的怪異之處?”謝無祭捏了捏她的指尖,軟聲道。
餘菓菓被問得一愣,她當時的注意力似乎全數被鹿靈身上的甜香所吸引,腦中所思皆是二者之間的關系故而沒有...
謝無祭見她不答應,戳了戳她的小揪揪,長指挑起她的下颌,直言道:“她是妖。”
餘菓菓松了手,有些駭然:“什麽??”
謝無祭攬着她的腰,繼續道:“她欲勾引我,被我識破。”此話實則不假,只不過鹿靈敢做這事的時間得倒退八十載。
可餘菓菓不知事實真相,聞言學着話本中學到的話,叉腰怒罵:“呸,狐貍精!”
謝無祭忍俊不禁,答:“嗯,是只狐妖。”
餘菓菓:“......”
“那...她是怎麽混進來的啊?”若餘菓菓沒記錯的話,凡人似乎并不待見妖族,青雲宗的護山大陣禁制一切妖魔進入。
“這只狐妖許是為人豢養的妖寵。”
餘菓菓豁然瞪大眼,“豢養?妖族還能被人所養?”
“妖族沒有自己的地域,同陰魂一般,是三界不容之物,他們無法修煉成仙,同樣...”謝無祭頓了頓,又道:“妖族也不被魔族接納,只能依附于魔族,成為低下的妖寵。”
餘菓菓聽得這番解釋,對鹿靈勾引阿祭的惱怒之餘,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憐憫,從鹿靈危急時刻出手救下她這一點,看得出這狐妖鹿靈心眼許是沒那麽壞,只是自己先入為主,因為阿祭身上的甜香,對她的初次印象不太好。
謝無祭不知餘菓菓內心的想法,他所想的是,既已向餘菓菓挑明鹿靈的身份,及人族和妖族之間化不開的恩怨,只盼她往後能多留幾個心眼,小心這些狡猾的妖族。
餘菓菓腦海中快速滑過沈如晦的臉,發問:“難道是你爹...不,沈家主養的妖寵嗎?”
謝無祭勸解的目的已達成,垂首吻了吻她的額角,淡聲道:“不知,你日後小心避着些便是。”
餘菓菓滿口答應,“好...”
*
“茨渠。”
“屬下在。”
“這幾日你盯着季雲,若他再行事‘不穩妥’,直接誅殺。”
少年白玉般的指尖撚着黑羽蝶,眼睫低低耷在眼睑上,冷然的嗓音直擊茨渠的識海。
茨渠不解:“尊上,您不等從他手中奪取那物後再行...?”
“不必。”謝無祭嘴角噙着笑,眼底溫度盡失,慢慢說:“他似乎比本尊所料想的更有些用,照這個情形下去,沈家不日便會把控在他手中。”
颀長的指尖一下一下點着案幾。
少年面容隐在黑夜中,漆亮的鳳眸靜視着黑羽蝶,周身仿佛陷落在栖古長夜中。
他無意于掩蓋僞裝沈雲霁這件事,一直放任餘菓菓誤會下去。
他道:“天絕谷幻境... 是個不錯的葬身之地。”
黑羽蝶在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後,霎時化為一團黑色的齑粉,順着他的指尖滑落,落于塵埃。
魔魂因療傷沉睡十數年,只餘年少時的分魂被無上撿回青雲宗,渾渾噩噩渡過十五年,而巫山秘境一遭他憶起前世今生所有的記憶...
好在她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長蕪曾偷了她百年的喜歡。如今又讓他如何接受餘菓菓是為了沈雲霁而來。
魔魂是她喚醒的,雷劫是她替他擋下的。
她渡化的雷劫之力可助他化解吞噬魔種的力量。
她說喜歡他,她同他雙修,她替他擋下所有危險,永遠護在他身前。
所以,沈雲霁絕不能成為他的阻礙。
謝無祭靠在椅子上,一坐便是半夜,直至天光破曉,他才側眸溫柔地望向榻邊少女的睡顏,說出口的話,語調溫柔極了,“菓菓你是否為我而來呢?”
滿室清冷,無人回答。
只有少女輕微的呼吸聲。
少年瑰麗的臉龐泛着病态的白,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紅,淺笑吟吟:“我知道了,是。”
作者有話說:
應該看得出來了吧...我在為虐兒子鋪墊中。
狗祭是真狗,但也是真愛女鵝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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