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擋六十七刀
67、擋六十七刀
窗簾垂墜, 暗色旖旎,少女低軟的嗓音如同小貓叫喚。
“唔,阿祭。”
在這片昏透了暗色中, 少年昳麗的容顏染着缱绻的色澤, 鴉羽垂落,蓋住眼梢那一片氤紅。
謝無祭睫羽低垂着,微微抖動, 他忍着吻她的沖動, ‘嗯’了一聲, 語調柔和,尾音低低的,像一尾羽毛掃在心扉。
細白柔膩的肌膚在偷偷鑽入床幔中的月色照耀下散發着淡淡的瑩光,帶着她身上獨有的馨香,餘菓菓眼睫濡濕, 盈盈如水,聲音嬌軟, 哼哼唧唧,“我方才說回房再說..不是這個意思。”
小鍋頭腦發脹, 又酸又麻,她本意來此是為了勸阿祭小心他那個壞爹爹和不懷好意的大哥,可誰知他拉着她雙|修。
這般嬌柔的模樣落在謝無祭眼中, 長指靈活,引起微微戰栗。
“嗚,深...”
少年喉結微滾, 語調溫柔缱绻, 随着動作明知故問:“什麽深?”
餘菓菓眼梢含淚, 她意識到他在使壞, 嗚咽着脫口而出:“大壞蛋。”
誰知大壞蛋三字落在少年耳中,他眸光猛地一沉,“誰?誰壞蛋?”他可沒忘記她當着自己的面罵謝無祭大壞蛋,難道說...
這種情況下,餘菓菓的嗓音又軟又細,癡纏在他耳側,輕聲哼哼叫他大名:“我說、沈雲霁是大壞蛋。”
謝無祭撐在她瘦弱的手腕之上,微微收緊,眼尾紅得徹底,“再說一遍,叫我什麽?”
“阿祭,阿祭。”
她被迫承受了所有的他。
*
“別生氣了。”
沈家替青雲宗衆人安排的客苑環境清幽,擺設雅致,桌椅擺件頗具龍東府的特色,就連床榻也是別致的高榻,一人睡綽綽有餘。
只是此刻床上豎起一個小鼓包,背對着床沿的少年,內裏傳來少女的甕聲甕氣,“我不想說了,你走吧...”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不粘着他,想來是被欺負狠了。
謝無祭眉宇輕蹙,衣襟微敞,露出隐隐的紅色抓痕。
他伸手戳了戳少女,果然得到了她的抗拒,卷着被褥向內一縮,态度很明顯,短時間內不想搭理他。
謝無祭伸出去的長指落了空,唇角掀起,啞聲不知如何哄:“......”他,沒有哄過人。
從未有人能牽動他的情緒,餘菓菓是第一個。
餘菓菓聽着身後沒有傳來聲音,當真以為謝無祭已經走了,這裏是沈家,她沒打算真的讓‘男主’遠離她身邊。
只是,雙修時的阿祭太兇了...
如是想着,她“騰”地鑽出衾被坐直身,圓滾滾的杏眼望向門口,卻對上少年帶着揶揄的眼神,頓時揪着衾被被角向後一靠,粉嫩的指節捏得生白,看着他有俯身的傾向嗫喏道:“你,你你先別過來。”
“你站那聽我說也一樣。”
謝無祭按着被褥的指節微曲,傾身盯着她半晌,忽而輕笑一聲,“好,我不過來。”
見謝無祭當真後退幾步,在桌邊坐下,餘菓菓膽子大了起來,将半個身子探出衾被,思及剛才在沈府管家身邊看到的人,她正了正色道:“阿祭,你對你爹...”
命書中所言,男主幼時在族內受盡苦難,憑自己的努力拜入青雲宗後又慘遭祁雲長老剜去靈根,一輩子止步大乘飛升無望。
可以說沈家是他一切噩夢的源頭,可命書中并沒有詳細交代沈如晦的下場,餘菓菓想着畢竟是他生身父親,若是自己說的話太過分,阿祭會信她嗎?
聽聞餘菓菓提到爹一字後,謝無祭漆黑的眸中迅速掠過一絲厭惡,很快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沈如晦,曲起的長指輕輕敲擊案面,慢條斯理道:“年幼離家至今,我對沈家沒有多少親緣羁絆,你有話盡管說。”只是不知她對‘沈雲霁’同沈家的關系了解幾分?
少年的聲音帶着餍足的慵懶,顯然心情不錯,“我不會生氣。”
“我怕他們對你不利。”餘菓菓微怔,聽出了謝無祭的意思,在命書中看到‘男主’的遭遇不同,如今他活生生在她面前,連帶着看向他的眸光倏地都帶上幾分疼惜,“阿祭你需不需要回避一下,若是被他們認出...”難保會為難你。
謝無祭眸光微滞,半真半假道:“不必,他們認不出我。”他自是知曉餘菓菓這憐憫的眼神是給沈雲霁的,心下更多了幾許煩悶,沈雲霁他憑什麽能得到餘菓菓沒來由的維護,就如同當初的長蕪...
而今如此他只想在她發現之前...殺了他。
“怎麽會呢?”餘菓菓心下起了疑惑,她雖不懂很多事情,但她不傻,一個人的樣貌再怎麽因為成長而發生變化,也不會長地太多不同,更何況阿祭擁有如此順眼的容貌。
“你可記得今日為我們引路的修士?那是沈如晦的心腹,你覺得他可曾多看我一分?”謝無祭輕嘲,又道:“沈家嫡庶子嗣衆多,母親死後我自小不受族內重視,沈如晦極少見我。”畢竟那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季雲身上,自然不會注意到他。
餘菓菓聽完謝無祭這番話後心中一緊,憐惜之意更甚,沒有注意到他話中的漏洞,同時她的思緒被回想起來的沈府管家打斷,突然憶起白日裏被她遺忘的一個人。
“阿祭,那你記得今天在沈管家身邊的年輕弟子嗎?”餘菓菓光潔的小腳落于榻前腳踏,站起身。
她回想起那人周身萦繞着若有似無的陰冷氣息,令她十分不适。
謝無祭的目光倏地被那雙白嫩的腳丫攥着,他想也不想直接走上前,在餘菓菓縮回去之前将之握于手心,取過一旁的羅襪替她細細穿好,鴉黑卷長的睫羽低低垂着,“你說的是蘇培盛?”
“蘇什麽?”餘菓菓只覺得這名字甚為耳熟,只是想不起來是誰。
“蘇家長子,蘇林的兄長。”謝無祭将她抱在懷中,俯身去撿丢在地上的繡鞋,淡聲回道。
“蘇林?蘇道友?”餘菓菓的思緒迅速被拉回了塗華那會發生的事,驚訝道:“就是那個那個...!!”她一時想不起那個詞叫什麽。
謝無祭不喜她因別人情緒大起大落,手中的動作一頓,輕譏道:“不過一個無根之人,你提他作甚?”
又是一個從未聽過的新詞,她好奇問道:“什麽是無根之人?”
餘菓菓後背貼着少年有勁的胸膛,聽着他說:“便是無法人道,是個閹人。”
餘菓菓:“......”這個詞那日她在雲舟上聽五師姐将話本時她曾提到過,意思就是那人同阿祭不同?身上沒有那個燒火棍...?
謝無祭察覺到懷中的小人頓住,頗有些不悅,長指捏着她腰間軟肉,“怎麽,你為何突然提他?”
登時,屋內彌漫着淡淡的酸味。
可是餘菓菓卻沒注意到,她正思量着閹人與身上帶着陰冷之氣有什麽關聯,也沒打算将此事對‘男主’隐瞞,當即道:“阿祭你沒有注意到他身上有些奇怪嗎?”
“?”謝無祭挑眉,沒料到餘菓菓真的刻意去注意蘇培盛,當下連如何捏死那閹人的心都有了。
兩人離得極近,發絲糾纏在一起,小鍋抓過一縷垂在肩側的發絲纏在手上,“他身上有陰冷氣息,我很不喜歡。”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一般修士身上是不會帶有陰冷氣息的,即便是無根之人。
除非他身邊養了陰魂。
由于修士壽命動辄幾百上千歲,即便是正常隕落的修士,也能正常輪回轉世,只有極少一部分生前受了折辱的修士不能輪回轉世,只能游蕩于世間,化為虛弱無用的冤魂。
但有一種腌臜的手法可以将之養在身邊,成為一把趁手的利刃。
既涉及蘇家,那其背後的關系必離不開鹿靈。
謝無祭眯下眼,視線落在方才情動之時從少女指尖掉落的幽影戒,眸光暗影流轉,心下有了思量。
他替少女穿好鞋襪,揉了揉她的小揪揪,溫聲道:“既不喜他,你明日便待在房內不要出去。”
“那阿祭你呢?”餘菓菓自謝無祭胸前轉過身,柔軟的唇瓣劃過他的側臉,激起一陣微栗,她頓了頓道:“你不準自己一個人...”
謝無祭打斷了她,“師尊在,他們不敢。”
她差點将無上仙尊給忘了...
餘菓菓暗舒一口氣,但即便如此,她也不願離了謝無祭半步,“大不了我看到他就繞開走...”
“也好。”
謝無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同她過多掰扯。
那廂少女心中疑慮盡數除去,打了個哈欠,眼睫沾着氤出的淚水,糯糯道:“我困了...”
“睡吧,我看着你睡。”少年微微側首,伸手撫着少女漸入睡夢的嬌顏,動作輕柔,纖長的睫毛斂去了眸中的冷然。
颀長的指尖觸上冰涼的幽影戒,反手戴上,垂下的眼簾擋去了滿目的殺意。
黑衣少年布下結界,周身氣息倏然變得凜冽異常,縮地成寸,轉瞬離開了客苑。
再過幾日便是初冬,沈家巨大的府邸依山傍水,遠眺而去,入目皆是層巒疊嶂,澗壑灣環。
少年循着陰氣,身形快到幾乎無法以目視之,很快他便在客苑不遠處的偏僻小道停下。
深秋時分,晚間的微風卷起夜霧,帶着涼薄寒意,吹得他衣袖獵獵作響。
謝無祭下颌線微微擡高,在夜霧中睨過眉眼,唇角緩緩勾起,語調冷得駭人,“出來。”
小道迂回曲折,半隐在夜霧中,忽然前方傳來簌簌的腳步聲,一道白色窈窕的身影緩緩走近,動作輕盈,恍若如仙。
夜霧散開,女子白衣如雪,露出一張約莫二十出頭的容顏,只是那張俏麗的容顏委實白得過分,行進間腳下除卻冷白的月光別無他物。
待走近了,她殷紅的唇角一勾,雙目如活了一般,暗芒忽現,言語輕佻:“少年郎,喚奴家作甚?”顯然以她的修為根本看不出少年隐着的氣息,只當是送上門的獵物。
“鹿靈呢?”謝無祭對這種肮髒玩意絕無任何耐心虛與委蛇,他壓下的眼簾下,血色迅速翻湧上來,周身滿是無盡的殺意。
女鬼面上的笑意一滞,背部輕輕弓起,妖嬈的眸中盡是防備,“你說什麽?奴家聽不懂...”
可還不待她将謊話說完,一道魔氣就扣住了她的咽喉,将之平底拎了起來。
女鬼美眸立時瞪大,顫抖地對上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金丹’少年,聲音尖銳,“你是魔族!”他竟能将自己的魂體攥住,絕不是普通魔族!
謝無祭擡眸,眼底血色一覽無餘,“本尊問你,鹿靈呢?”
女鬼突然卸掉周身的力,放棄了抵抗,低垂着頭道:“我不知道。”
本以為謝無祭會直接捏散她的魂魄,卻聽少年低低地笑着,女鬼注意到他修長勻稱的大手上戴着一枚濃稠如夜色的黑玉戒指,那颀長的手指正緩緩摩挲着戒面,“不愧是蘇培盛不惜奉上瘦馬給親生父親,背上不忠不孝罵名也要保下的娘親。”
“本尊說的對嗎?”
“蘇夫人。”
少年醉玉頹山般的清絕面容此刻落在女鬼眼中仿若比她還恐怖的惡鬼,她漲紅着臉失聲尖叫:“你到底是誰?你知道些什麽?”驚魂未定的女鬼心中已隐隐有了一個答案,但她卻不敢相信,那人會出現在此處。
*
不同于客苑,這處環境清幽,擺設古樸,仿佛主人久未歸。
“少爺,方才家主他找你了?”
“嗯。”季雲靠近寬大的椅子中,琥珀色的眸子低落在某處,不知在思量什麽。
胡伯沉吟,“大少爺昨夜未歸,家主派出去的人仍在尋找他...只怕我們的計劃不會那麽順利。”
“不會,沈如晦已經放棄沈雲宿了。”
隐于陰翳下的少年,唇角輕輕勾起,帶着惡意與篤定,“他會在天絕谷幻境結束之後,親自公開的我的身份。”
“少爺,難道是家主...?”
季雲搖首,執起一旁的狼毫,行雲流水地寫下一字,目光落在那字上,“他沒說,但他一定會這麽做。”沈雲宿就是那條被淘汰的‘蠱’,而內院那位沈夫人與他的關系因着鹿靈的緣故已岌岌可危。
福伯感受着他身上低沉的氣息,竟找不到與故去的大夫人半分相似之處,久久沒有接上話。
“少爺您..與過去變了好多。”
季雲擱下筆,“過去母親曾教導我,君子自當溫文儒雅,不貪不搶,行萬裏路,盡人間事。”他頓了頓,這些前世的他一一做到了,可結果呢?
福伯喟嘆一聲,如鲠在喉,無法辯駁。
季雲:“其實娘親不知,世人皆愚昧自負,滿口仁義道德,實則都是自私虛度之輩。”根本不值得他為他們而鞠躬盡瘁。
“沈家的權于我而言本如同過眼雲煙,可福伯,若我不争…”白衣少年鴉羽動了動,眸光盡數落在宣紙上那字眼,陡然噤聲。
季雲從芥子囊中取出六孔埙,凝視其上的孔眼,眸光漸漸堅定。
“福伯,我有事出去一趟,此處你守着,若是主院有人尋來,你傳訊與我。”他忽而起身,白色的衣袂帶起的風卷起案面上的宣紙,将之吹起。
薄弱的宣紙晃悠悠地自空中垂落。
福伯起身,順勢看去,只見潔白無垢的宣紙上,僅有傲骨铮铮的一個“餘”字。
他大駭,猛地擡眸看去,白色身影消失的方向正是客苑。
*
餘菓菓睡得不好,她迷迷糊糊間一直聽見一首曲子循環往複地被奏響。
那曲調熟悉地幾乎都能哼出來...
她猛然坐起身,看向微微敞開的窗棂處,一道修長挺拔的少年身影正倚着牆,青絲未束,随意搭在肩側,随着夜風被輕輕吹起,淩亂而美。
是大師兄季雲。
他奏着那首曾在落月湖胖為她吹過的曲子。
那首男主娘親幼時,一遍遍唱給他聽的歌謠。
萬籁俱寂,唯有埙樂聲,連風都在為他伴奏,卷起一旁的落葉,紛紛揚揚無止休。
餘菓菓推開窗,扶着窗沿,靜靜注視着院中專心吹埙的白衣少年,疑惑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一時移不開,心底湧上越來越奇怪的感覺。
就好似在為季雲一次次怪異的行為做應證。
到底是為什麽呢?
突然,埙聲戛然而止,白衣少年擡眸,琥珀色的眸子如天上璀璨的星子,沒有繞彎,嘴角挂着和煦的笑,緩緩道:“小師妹,這曲子可好聽?”
“它是我娘親幼年時常唱給我聽的曲子。”
他很快将視線移開,倚着牆微微仰首,望着萬裏無雲的夜空,凝着稀疏的星子,淡淡道。
心魔誓令他不能違抗謝無祭,卻不能阻止他從別的方向入手。
果見,餘菓菓眸中滿是困惑,身形調轉,似要出門尋他問清楚。
季雲踩着枯葉,上前兩步制止了她,将目的挑明,“小師妹,師兄想求你一件事。”
餘菓菓不帶一絲猶豫,但沒有應下,只是問:“什麽?”
“天絕谷幻境歷練之後,我想請你來沈家正堂見禮。”
到那時沈如晦會親自宣布他的身份,一切真相的揭開皆與他無關,謝無祭也奈他不得。
畢竟假的終究成不了真,除非他殺掉沈家所有人。
可到那時,他想要的東西永世也拿不到。
作者有話說:
狗祭:每次都在我搞事業的時候偷家,沈雲霁你要不要臉?
季雲:難道等着被你殺?
親媽:可惜咯,你們兩個的期許都會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