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擋六十六刀
66、擋六十六刀
圓月被一片濃密的雲層傾蓋, 遠遠看去僅露出一彎月牙,像是一輪蒙了塵土的彎月。
好似稍有不慎就會被這陰沉沉的夜色吞沒,泠泠的月華落在布滿荊棘的黑土地, 一條小徑沿着荊棘中的縫隙蜿蜒而上, 露出前方僅供一人前行的黝黑洞口,往裏深不見底,仿佛盛着未知陰惡的埋骨之地。
滴答滴答的水聲伴随着隐隐的腥臭從洞口傳出, 一枚颀長的手指挑開洞口的荊棘根莖, 黑衣少年目不斜視, 長腿跨入漆黑不見底的洞穴,眼尾一抹荼蘼紅妖冶奪目,沉穩的步子在這寂靜的環境下尤為明顯。
與之同時,洞穴深處,竟是有一絲月華沿着洞穴頂部的裂縫撒入不見天日的洞內。
巨大聳立的古樹沖天而起, 月華落于其上,化為點點星光。
“滾開—!”女子怒斥道, 此刻她秀眉緊蹙,額角垂汗, 臉色氤紅,雙手被反剪綁于根莖深入地下的古樹。
“裝什麽清高,不過是廢物沈雲霁玩下來的破鞋, 爺還不想碰你!”
在她對面,男子一身錦衣華袍,行進間似乎右腿有恙, 面對女子抵死不從的模樣他暗啐了一口, 嘲諷道:“謝錦薇, 你別以為我們沈家不知道你和你爹在打什麽主意, 想靠着沈雲霁拿下沈家?”
謝錦薇冷哼一聲,“呸,且不說我不知道季雲就是當年你們沈家走失的三少爺沈雲霁,即便是知道...”
“我亦不會使這番下作的手段。”
沈雲宿自然是不信的。
他目光陰鸷,伸手箍着謝錦薇的臉,呵道:“我告訴你,爹心中的沈家下任家主是我,你們謝家別做夢了!”本就因為在薊臨會時被無上仙尊廢了一條腿,沈雲宿的內心對謝家也恨上了幾分。
與這種人講不了理,謝錦薇忍着痛強行別過臉去不再看他醜态百出的模樣,斂下眸子冷言冷語,“你若碰我,我爹也不會放過你的。”
那張還算清俊的臉因眉宇間萦繞着揮之不去的陰霾而顯得扭曲,沈雲宿松開箍着她臉的手,目光如黏膩惡心的蛇信,自上而下盯着她因藥力而胸前起伏,喘息不止。
他突然轉了語調,似笑非笑,貼在她頸側道:“與一個棄子合籍,不若與我共修燕好,待我繼任家主,你若将謝家歸順于我沈家,我倒是可以考慮給你個正室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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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那只手順着衣襟而下的時候,謝錦薇絕望地阖上了雙眼,睫羽抖動着,眼角無聲地落下一滴淚。
順着臉龐墜落,落入塵埃。
為何命運一而再再而三作弄于她?
“沒品的渣宰,你再往下動她試試?”
陰冷惑人的聲音自沈雲宿身後響起。
“誰?來人——”
沈家派來跟随其左右的元嬰護衛歪七倒八昏了一地。
這氣息,是魔族!而且是高階魔族!
謝錦薇抖動着睫羽,似想睜眼看看是何人,眼角剛投入一絲光亮就被一塊黑紗覆面。
伴随着沈雲宿的怒斥和慘叫,那捆縛在她身上的縛仙索應聲碎裂,滔天的魔氣肆虐,攜起她的裙邊,輕柔地将她帶入一道寬厚溫暖的懷抱。
鼻尖萦繞着淡淡的荼蘼花香。
謝錦薇想伸手去抓面上的黑紗,卻被那人的手捉住,低沉的聲音就在耳畔,“別看,污眼。”
那人的手很冰,她指尖一顫,明白了他的意思,緩緩搖頭卻道:“沈雲宿是沈家長子他不能死,會帶來麻煩。”縱然他如今已是這般無用,但他仍是沈如晦的長子,沈家明面上唯一的兒子。
那人似乎猶豫了一下,“...好。”
下一瞬,他将謝錦薇打橫抱起,垂落的青絲落在她耳側,微微發癢,那些埋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漸漸發芽。
謝錦薇小心地拽上他的衣襟,耳側傳來他沉穩的心跳聲和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
“是你嗎,慕道友?”
一語雙關。
“你是不是很早就認識我了?”她謝錦薇并非蠢人,沒有人會無條件地對一個人好。
除非二人早有糾葛。
*
日頭高照,一艘低調的雲舟劃破天際,踏雲卷風,如長空霸主。
“進來。”
船檐下的鈴铛作響,艙內少年手下動作未斷。
來人卻沒有做聲。
季雲整理完師尊在出發前遞給他的名帖,擡起頭看去,卻見黑衣少年枕着雙臂,斜倚着門框,一雙寒涼地黑眸落在他執筆的手上。
“八師弟,有何要事嗎?”季雲唇角含笑,态度謙和,“不知無上師叔可是在調息中?”意在提醒他,謹言慎行。
謝無祭挑了挑眉,骨節分明的大手擡起,背手敲了敲門扉,一道淡藍色的結界便籠罩了二人所在的房間。
“沈雲霁,你既知道很多事,想來也明白本尊此刻來找你為何。”黑衣少年語調平和,深邃的鳳眸暗斂寒意。
季雲眉眼低垂,手中的筆拿得穩當,坦言:“師弟放心,若是一切順利,沈家那塊玉盤我必雙手奉上。”
謝無祭直起身,冷譏:“你倒是篤定沈如晦會放棄沈雲宿那廢物?”
“沈家尊崇物競天擇。”季雲輕笑,琥珀色的淺眸中逸出淡淡的嘲意,沒人比他更了解沈如晦的無情。
兒子于他不過是養蠱,活下來的那個才有資格,更何況沈雲宿如今失了一條腿,還能活着蹦跶不過是因為他還沒找到下一條‘蠱’。
謝無祭壓了壓眼睫,似乎頗感無趣,轉身欲離去。
“阿祭?原來你在這!”一道紅色的小身影穿透淡藍色的結界,如入無人之境。
餘菓菓撲入少年的懷中,後者穩穩當當地接住了她。
謝無祭替她攏了攏鬓邊微亂的碎發,黑眸缱绻着隐隐的柔色,淡淡問道:“從五師姐那處聽完書了?”
“嗯,對呀!”餘菓菓自謝無祭胸前擡起臉,臉頰蹭了蹭柔順的衣料,那雙水潤的杏眼中是澄澈如水波般明淨的喜歡,周身彌漫着喜氣,扁着嘴惋惜道:“那話本真的有意思,阿祭你沒去真可惜了。”
她還未察覺屋內還有另一人。
知道季雲開口說話,餘菓菓方扭頭看到他,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妥,但還沒等她退出謝無祭的懷抱,搭在她腰間的大手轉手扣住腰間軟肉,将她牢牢鎖住。
謝無祭低垂着鴉羽,低低道:“菓菓,別動。”
小鍋放棄掙紮,眸光在兩人之間徘徊,目露困惑,“阿祭你和大師兄兩人在做什麽?”他們關系何時變好了?
“論事。”謝無祭睨着季雲,眸光帶着病态的惡意,又似炫耀之意。
“請教。”季雲嘴角含着淺笑,握着筆的手指微微收緊。
兩人的回答一同響起,果不其然,餘菓菓更迷惑了。
謝無祭指尖輕動,淡色的結界消失地無影無蹤。
下一秒就響起了女子的驚訝聲,“菓菓,快來看!好美的晚霞!”
聞言,餘菓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在雲舟上可以近距離看晚霞,這如火燒一般的美景,深得她心。
光是看着便周身覺得暖洋洋!
瞧見她眸中的渴望之色,謝無祭勾了勾唇,收回目光,“走吧,我陪你去。”
“嗯!”
兩人相攜離去,季雲筆下的宣紙被狼毫下肆虐的靈力浸透,皺成一團。
人固然有私心,他也不例外。
謝無祭來此何不是為了敲打他?直至現在他仍分不清心中對餘菓菓的究竟是什麽感覺,可單單是想起她本為自己而來,他的內心便沉悶地難受。
這一世他的路更難,頭頂懸刃,腳底懸絲,稍一不留神,他便萬丈不複。
可只要天邊月仍在,任何人都有權利追逐它,他也不例外。
*
在燦若暖陽的晚霞中,雲舟緩緩落下,眼前便是林州主城——龍東府。
無上仙尊俊臉含霜,一襲白衣于衆人之前翩然落下雲舟,待所有人落下後,彈指一揮,屬于他個人的龐大雲舟被收了回去。
在得知此次青雲宗帶隊的長老是傳說中的無上仙尊,沈家3接應人亦十分驚訝,更遑論一衆沒有見過他的普通弟子。
因而在青雲宗衆人還未到龍東府之前,約定的地點就裏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前來一瞻無上仙尊風姿的沈家弟子。
“見過無上仙尊、秋水仙子。”一個管家模樣的渡劫修士上前見禮,起身之時眸光若有似無地落在一旁緊跟其後的白衣少年身上,暗含打量。
“嗯。”
秋水長老自知自家這位師弟的性子,面上挂着溫和的笑意,代他寒暄。
無上仙尊本不喜交際,将小輩們待到沈家府邸後,原地早已失了他的身形,只餘下一地殘餘的霜冷氣息。
餘菓菓圓潤的杏眼中掠過一絲贊嘆,比起謝家明眼可見的貴氣,沈家的府邸更顯低調奢華,各處亭臺玉瓦,長廊水榭,精致絕倫。
沈家管家将他們送至客苑門口,指明男苑女苑,“諸位貴客,家主現下有要事在身暫且不便現身,請諸位先行休息。”
“多謝。”秋水微微颔首,帶着幾名女弟子折向女苑那方向。
餘菓菓陡然想到這裏是‘男主’的家,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謝無祭的神情,擔心他的情況,畢竟在沈家的經歷于‘男主’而言苦難多過于快樂。
謝無祭察覺到她憂慮的目光,眉心一凝,問她:“怎麽了?”
“你...”餘菓菓一看周遭都是人,将嘴邊的話噎了回去,扯了扯他的衣角,細聲回應:“等回去了和你說。”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意思是回房再說。
傳到某人耳中就成了這般意思,謝無祭單眉輕佻,意有所指道:“依你。”
餘菓菓:“???”哪裏有些不對。
作者有話說:
理解能力天花板-狗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