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擋四十五刀
45、擋四十五刀
仙歷4177年十月十八, 仙界第一人上清仙君對外宣布自己的大徒弟與四徒弟舉辦合籍大典,拟邀仙界衆仙前往青雲山觀禮。
消息一出,三界沸騰。
有人欣喜, 有人哀怨, 亦有人...滿目怨毒。
是日大雪,氣溫驟降,郁郁蔥蔥中夾雜着姹紫嫣紅的青雲山被銀霜裹塑, 百年前由上清仙君親自設下的閉山大陣被撤去, 青白的天空落下一道道虹光。
青雲山一貫是安靜神秘的, 很少有如此熱鬧喧嚣的時候,所有的仙侍一早便忙碌起來,嚴陣以待,迎接各方來客。
此刻,餘菓菓正被月錦薇和落英簇擁在梳妝臺前, 細細描妝,嫣紅的破雲仙裙被換成精致全繡的白紗描金嫁衣, 這是屬于仙族獨有的婚服。
染着蔻丹的纖指替餘菓菓簪上琉璃透的步搖,天光折射下晶瑩剔透, 映出佳人嬌麗的容顏。
餘菓菓心中裝着事,看着鏡中熟悉又陌生的人面,目光怔怔, 分不清虛幻與現實。
“師妹平日裏便是太素了,這般妝點一番,可真真是風姿玉骨的小美人。”月錦薇微微俯身替她将發簪一一簪上, 略細的指輕輕蹭刮着她的俏臉, 卷翹的睫羽半遮着她的眸光。
落英亦合聲符合她, “月仙子說的在理, 餘息仙子真是落英我見過最美的仙女嘞。”
餘菓菓微囧,皺着眉,腼腆一笑:“落英你同我一起在青雲山百年,哪見過多少仙子?莫要取笑我了...”
月錦薇直起身子,掩唇咯咯地笑:“師妹可別妄自菲薄。”她取過一邊的鎏金發篦,替她順着後背的長發,一下一下直梳到底,嘴角的笑漸漸涼了下來,“你穿上我們仙族的嫁衣這般空靈出塵,怨不得大師兄眼中只放得下你。”
餘菓菓雙頰不點而紅,垂眸低聲道:“師、師姐你也取笑我了。”她百年出不了青雲山,落英與她隔着主仆的輩分稍顯拘謹,月錦薇算是她在青雲山唯二能毫無顧忌說話的人,她将她視為親姐。
還有一人,便是戚澤...
少年恣睢,處事灑脫,每每都能将她逗弄地上氣不接下氣,可以将心中的煩惱全數抛諸腦後,享受片刻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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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嗒。”月錦薇将發篦置于桌面,再度俯身,冰涼的指尖按在餘菓菓額角,微微使力,令她擡頭,眉眼皆彎,“好了,師妹快看看,你師姐的手藝如何?”
鏡中女子長睫如小羽扇,雪膚玉骨,琉璃透的發飾垂于兩側,微微晃動,發出輕淺清脆的丁零當啷聲,“好..看。”
只是少女的眉宇間萦繞着淡淡的愁絲。
*
彩鳳鸾鳴,自天際俯沖而下,長長的拖尾自青雲山頂劃過,一片祥瑞潑灑而下。
素來清冷冰寒的上清殿竟不知何時竟撤去了刻骨的寒意,白雪紛紛揚揚落下,為此平添了一份瑞雪之兆。
“本君修煉五百餘年,從未見過夏日揚雪。”一名年輕的星君站在上清殿的角落,凝望着滿上薄灑的飛雪,目露不解。
“這有什麽?你可知上清仙君是什麽靈根?”一旁的同僚看不下去,晃着頭笑問他。
年輕星君不解,果然擺出了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是什麽?”
那同僚整了整衣領,微昂着頭,與有榮焉道:“那可是萬中無一的冰靈根!”
他伸出一根指頭,神秘道:“據仙歷記載以來,只有上清仙君一人擁有這特殊的靈根。”
“故而這反季夏雪又有何稀奇的?”
年輕星君若有所思,凝着天際微愣,沒有及時搭話。
外間突然熱鬧起來,有人喊着:“快看,是仙鳳鸾!”
“長蕪道君和餘息仙子他們上來了!”
“快快快,大典馬上開始了,我要占個靠近儀臺的位置看得清楚些哩。”
那同僚一聽,當即丢下年輕星君,加入了外間湊熱鬧的仙人行列。
只有他兀自呆在原地,喃喃自語:“不對,不對,這許是...大兇之兆!”
随着儀仗隊伍的行進,餘菓菓二人的合籍儀式即将開始。
山頂瑞鐘“咚”得響了一聲。
天邊漫過七彩的雲霞,卷過了青白的天色。
長風卷過殿內新添的多枝燈,吹起淺白疏朗的紗幔帷幕,露出二人的身影。
餘菓菓擡眸正對上青年淡淡的眸光,他身上所穿的婚服與她同款,描金白紗,曳地拖行,滿身仙氣。
長蕪斂眸看着少女,拂起袖子向餘菓菓伸出手,薄唇微微勾,喚她:“小息。”
“那件事我已托三師弟去辦,他會于衆人齊聚上清殿時被送走。”
“嗯。”餘菓菓長睫顫了顫,淺淺地應聲,順從的将手置于長蕪的掌心。
少女的手極小,落在掌心暖暖的,撫慰着長蕪惶惶不安的心,撫平了其上的褶皺。
她,往後便是他的道侶了。
兩人掌心交握,并肩而行,跨過儀式所用的仙檻,同撫雪柳,共盟仙誓,于同心石前落定。
同心石,是每對仙族道侶合籍大典的最後一個環節,見證一對有情人情深似海最好的證明。
僅需二人的一滴指尖血。
餘菓菓凝着禮官手中的同心石,垂于重疊繁複袖擺下的手揪緊衣袖,沁水的杏眸下意識看了眼身側的長蕪。
“不要擔心,将手交給我。”長蕪牽着她另一手,輕輕捏了捏,安撫着她的情緒。
突然,有仙人竊竊私語,問着身邊的同僚:“哎,你們看見上清仙君了嗎?”
很快就有人附和:“對啊,仙君怎麽不來主持他徒兒的合籍大典?”
說這話的人就立在餘菓菓右側的人群中,這番話直直撞入她的耳中,這才驚覺自剛才起她就未曾見到師尊。
長蕪眉心微皺,“許是師尊有事耽擱了,小息你勿要憂心。”
禮官見人群有些動靜,輕咳一聲,朗聲道:“吉時已至,請長蕪道君和餘息仙子滴血驗誓吧。”
下一瞬,一道柔和卻不容拒絕的微風拂過禮官掌中的同心石,帶着寒意的長指搭上同心石,來人傾身接過,疏朗的聲音在大殿回蕩:“本君替他們驗誓。”
上清仙君銀絲半披,散落在肩,面若寒霜,雪色衣袂劃過臺階,一身清寒出現在衆人面前。
禮官何曾如此近距離接觸過上清仙君,當即俯身應是,抖擻着肩膀退至一邊,将位置讓了出來。
餘菓菓擡眸,見禮:“師尊..”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眼前的上清仙君,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虛弱感,若易碎的冰晶琉璃。
“多謝師尊。”長蕪恭敬行禮,舉止之間盡顯青雲山大弟子的萬千風華。
“嗯,開始吧。”
長蕪略一點頭,執過餘菓菓如凝脂般的小手,置于手心,指尖凝着仙力,正欲點上她的指尖。
一只冷若寒霜的手将餘菓菓的手接了過去。
長蕪掌心落空,愕然擡首,望着素來淡泊寡欲的師尊,第一次對他種下了疑窦。
冷寒入骨的觸感令餘菓菓渾身一抖,眸光微顫,“師尊,你..”
上清仙君目不斜視,放低了聲音,卻是哄她道:“別怕,不疼。”
他自餘菓菓指尖取出一滴殷紅的血液滴落在同心石之上。
見長蕪遲遲不動,上清仙君擡眸淡淡瞥着長蕪,沉聲:“長蕪,還不快些?”
須臾,另一滴血液也被滴落至同心石。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通體幽紫的同心石上,屏氣凝神,翹首以盼,待其光芒大盛。
然兩滴血交彙還不及一瞬,同心石被一股外來的強勁力道揮落于地。
“大師兄與息息的合籍大典為何不邀本尊觀禮?”
伴随着少年張揚肆意的聲音,一襲月袍的女子被人自殿外抛了進來,落于玉石地面。
“太陰!!”人群中的司命星君大駭,飛奔而至女子身邊,把上她的脈絡。
外間彩色的瑞光驟然褪去,天際染上血色,小雪轉為暴雪,浩瀚冰冷的氣息籠罩着整個青雲山頂,一股來自深淵的恐怖魔氣向殿內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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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仙眸中驚疑不定,紛紛後退,“魔氣,是魔氣!!”
“青雲山怎會有魔族?!”
“你們看,這不是上清仙君的小徒弟戚澤嗎?”
“他他他...怎麽周身侵染着濃郁的魔氣!”
“那是魔劍承影!!”
一名資歷深厚的仙家當即分辨出來,顫抖着胡須,驚慌失色道:“而且、而且這力量是...深淵魔族!”
“天啊!深淵魔族怎麽從底下爬出來了?”
玄色的衣袂冷清刺骨,包裹着少年挺拔修長的身形,握着承影劍的手蒼白如雪,蒼青色的血管下流動着滾燙的鮮血,戚澤一步步踏入昔日上清殿。
踏過仙檻,斬斷雪柳,周身的魔氣幾乎濃郁成實質。
戚澤的目光極淡,像渴求回林的乳雀,落在垂眸不語的餘菓菓身上,視線下移,凝脂般的皓腕之上,聚靈镯暗紅流光一閃而過。
司命星君抱着重傷昏迷不醒的太陰星君,身軀劇烈顫抖,一字一句從牙縫中蹦出:“承影劍,深淵魔氣...你果然已成魔!”
“呵,闊別千年,新一任深淵魔主竟是本尊的徒兒。”上清仙君穩住身形,負手而立,看着步步逼近的戚澤,冷笑道。
無人注意到,上清仙君被那股力量擊得微微向後退半步。
“戚澤入魔本就是死罪,私自逃離沉水獄,罪上加罪。”上清仙君一揮衣袖将餘菓菓護在身後,反手召出薄如蟬翼的仙劍,劍指突然現身的戚澤。
情勢倒轉,衆仙家紛紛掏出随身法器,遙遙指向戚澤。
縱然被萬夫所指,戚澤仍氣定神閑地在距離餘菓菓兩丈之外站定,斂了承影劍的鋒芒,嘴角微勾,向着上清仙君身後的餘菓菓伸出手,溫言細語,“息息,我來接你走。”
餘菓菓自他出現後,心跳劇烈,未曾停下,腕間的聚靈镯也燙得驚人。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問,為何他會出現在此處?為何他周身的魔氣那麽濃郁?
為何...他會手執魔劍承影。
阿澤難道不知...如此他真的斷了生還的可能?
“阿澤,你怎能如此?”
戚澤走近一步,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攥着她,瑰色的唇瓣吐出的話透着主人滿心的失望,“我如何?”
“息息,是在怪我亂了你和大師兄的合籍?”清俊的玄衣少年勾着自嘲般的笑意,繼續道:“那你可知我喜歡你?”
少年複又垂眸,說得極輕,“你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喜歡我嗎?
四字令餘菓菓僵立在原地,心髒驟縮,抽疼得難受,喜歡?他說喜歡自己。
“孽障,本尊今日便當着三界衆仙的面清理師門。”
青白的劍光一閃,上清仙君周身的氣息暴漲,霜寒之氣攥奪了殿內各處的暖意,整座上清殿再度恢複往日的清冷。
一黑一白兩道颀長的身影瞬間交纏在一起,劍影流轉,如光似電,氣勢逼人,旁人根本參不透。
“小息,你在我身邊,不要離開。”長蕪在上清仙君離開的一瞬,側身護在餘菓菓身邊,低聲急道:“五師弟身上的氣息不對,他許是被深淵魔氣侵染,你...”長蕪從未如此害怕過,戚澤當面揭露了自己的心意,逼迫餘菓菓正視自己的內心。
“我知道。”餘菓菓怔愣過後,竟顯得尤為平靜,還未等長蕪說完便應道。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說出這些話的戚澤有多麽清醒,他...沒有被深淵魔氣控制。
戚澤有如此實力卻隐忍不發,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青雲山,卻選擇在此刻闖入仙家雲集的上清殿,冒着必死的風險只為告訴她,他喜歡她。
殿中交纏的兩道身影轉瞬分開,玄衣少年單手執劍深插于玉石地面,單膝跪地,面色微白,嘴角溢出鮮血,明明身負重傷,那雙深邃的鳳眸卻笑着看向上清仙君。
那人遠比他傷得更重,果然如他所料,上清修為已大不如前。
“師尊?你怎麽了...”本已退回遠處,孑然而立的上清仙君猛地吐出一口心頭血,竟身形不穩,徑直向後倒去。
餘菓菓攙扶着他,不知所措,上清仙君在她心目中的存在近乎于神,她從沒想過他會敗。
幾乎條件反射般,她立刻望向兩丈之外的戚澤。
少年随意抹去嘴角的鮮血,借着承影劍站起身,一步步向她靠近。
周圍的仙家被眼前之景震懾當場,一時不敢與之抗衡。
長蕪長劍出鞘,護在餘菓菓與上清仙君身前,厲聲呵斥:“五師弟,難道你還想弑師不成!”
戚澤恍若未聞,腳下步伐未停,對上餘菓菓複雜未明的眸光,忍着胸口的巨疼,努力扯出一抹笑:“息息,随我離開吧。”
“我帶你離開青雲山,此地再也無法束縛你。”
在他距離餘菓菓還有幾步之遙時,少女清清冷冷的話令他再也無法靠近一步。
“戚澤,你走吧。”
“事情到這一步,都是我的錯。”餘菓菓将上清仙君好生安頓至一旁,緩緩褪下手腕上熾熱而沉重的聚靈镯,“過往的一切我就當從未發生過。”
“小息,不要過去。”長蕪心下一沉,叫住她。
餘菓菓避開他伸來的手,沖他搖了搖頭。
她在戚澤身前一步處站定,仰面看他,一如過去,眉眼溫柔,絮絮說着:“其實變成如今這般,我也有錯,師尊常年閉關,我身為師姐未曾教好你。”
戚澤握劍的手幾乎拿不穩,餘菓菓的話令他心慌意亂,“不...”
餘菓菓難得強勢地執起他僵硬的手,輕柔地掰開掌心,将聚靈镯塞入其內,“答應我,別再錯下去了。”
戚澤長睫垂下,眼角幹澀,喉口幹得生疼,“不要...”
“回魔界吧,回你族人身邊去。”時至如今,承影、深淵、族人...一件件組合起來,餘菓菓縱然再孤陋寡聞,也知曉戚澤的身份了。
眼前所謂的聚靈镯,應該就是傳說中深淵魔族歷來的魔主聖物,魔靈镯,一字之差,差之千裏。
承他一聲師姐,他所犯的錯她會用餘生替他償還。
餘菓菓伸出手,對上他執拗的眸光,一如過往輕輕錘了錘少年的肩胛,“阿澤,我未曾後悔将你救回來,所以不要...”逼我後悔…
言罷,她緩緩轉過身,毅然決然地回到長蕪身邊,與之并肩而立。
戚澤長指捏緊掌心的魔靈镯,目光落在餘菓菓逶迤在地的裙擺,“師姐。”
“你還沒告訴我答案。”少年清冷的聲音裏帶着幾不可查的哀求。
餘菓菓眨了眨眼,清淺的眸子如盈盈水波,溫聲道:“從未。”
“好。”戚澤周身的魔氣在一瞬間暴漲,離他最近的仙家被其狠狠震蕩開。
“不好,他身上的魔氣失控了!”長蕪捏緊長劍,傾身護在餘菓菓身前。
一旁的月錦薇召出仙劍,随之而上,“大師兄我同你一起!”
餘菓菓扯住長蕪的衣袖,長蕪側眸,然她勸誡的話未出口,洶湧的魔氣直沖長蕪而來。
“既如此,本尊殺了長蕪便是!”
玄衣少年黑眸被血色占據,脖頸間自下而上蔓延魔紋,出招狠絕。
“戚澤你真是執迷不悟!”長蕪道君成名已久,修為雖不及師尊上清,卻也是仙界數一數二之人。
“師兄,小心!”月錦薇正欲跟上,卻被餘菓菓喊住。
“二師姐,我去。”清罡之氣于殿內迸發而出,銀白劍芒大盛,餘菓菓擡手召出蒼衡劍,目光平靜道:“師尊就托付給師姐了。”
月錦薇頓住腳步,眼神複雜晦暗,終是點了點頭。
僅僅只是耽擱了一瞬,那廂長蕪手中的仙劍被戚澤挑落。
長蕪琥珀色的瞳孔驟縮,承影劍帶着萬鈞之勢破風而來,直指長蕪心脈,他已然避無可避。
“噗嗤——”
劍刃刺入血肉。
長蕪不敢置信地看着擋住視線的金紋白紗,以及琉璃透的玉簪落地碎成兩截的聲音。
月錦薇眼神慌亂,收回右手,向後避于人群。
“息息!!”
“不——”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大家,副本沒寫完,人在高鐵上太吵了qwq 明天調休我多更點,要出巫山秘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