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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天光大亮, 冰雪消融。

入了春,長街淅淅瀝瀝皆是融化的雪水,一眼望去潮濕晦暗。

層林疊翠, 重重疊疊的山巒疊着朦胧不清的雲影, 霧霭沉沉, 猶如身在雲端。

馬車穩穩當當停在山腳下,稀薄的日光穿過林梢, 淩亂灑落在地。

茅檐草舍立在山腳下,周伯躬身,前去叩門。

院中的木門應聲而來,嘎吱一聲響。

“周老板來了, 快請進快請進。”

來人一口并不熟悉的金陵話, 稱不上年輕,許是在山中風會雨淋久了, 一張臉粗糙,藏着溝溝壑壑無數。

皮膚黝黑, 手上布滿厚厚的繭子。

這樣的繭子,往日只有在莊家人身上才能瞧見。

周伯笑着抱拳:“又見面了, 袁老板。”

袁老板一雙眼睛精明透亮, 上上下下打量着周伯:“周伯這趟過來,不是來進貨的罷?”

周伯重重嘆口氣,往馬車上看了一眼,悄悄拉着袁老板行至隐蔽處。

“別提了, 那貨我一拿回去, 當即被我們大掌櫃劈頭蓋臉一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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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伯指了指自己的臉, 愁容滿面,“我這張老臉, 都快丢盡了。”

袁老板笑了兩聲:“周老板莫說笑了,誰不知孟家如今是你說了算,你是孟府的老人,這聲大掌櫃除了你,還有誰配得上?”

周伯疊聲擺手:“我姓周,又不姓孟,哪裏比得過人家。”

高門大戶深似海,袁老板識趣沒有多問:“那今日……”

周伯往馬車擡擡下颌:“我們大掌櫃今日也來了,她指名道姓,若是袁老板手裏沒好貨,這事就罷了。”

袁老板和孟家打了多年的交道,自然舍不得這樣一頭大肥羊,忙讓人将屋中的錦匣取來,遞給周伯。

朱紅緞子墊在匣中,三兩根藏紅花平鋪在上。

袁老板滿臉無奈,“這是我手上最好的貨了,不是自誇,若是這還不好,只怕這方圓百裏,也沒有周老板要的好貨了。”

最後一句他故意揚高聲,好讓馬車上的人聽見。

馬車安安靜靜,連車簾也不曾挽起。

周伯捧着錦匣上前,墨綠車簾挽起,裏邊光影昏暗,袁老板踮高足尖,也不曾見到車中坐的是何方神聖。

他皺了皺眉。

周伯躬身遞上錦匣,明窈随意翻動兩三下,唇角勾起幾分嘲諷。

“昔日孟夫人芳誕,拿來作紅氈鋪在腳下的藏紅花,興許比這還好些。”

周伯原話還給周老板,周老板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又命人從屋中取新的來。

一次兩次,明窈還有興致翻翻,後來只是看一眼,便讓周伯送走了。

周伯捧着錦匣,欲言又止:“我們大掌櫃說,若袁老板手上的貨都是這樣,餘下的她也不必看了。”

袁老板瞪圓一雙眼睛,劈手從周伯手中奪回錦匣,怒氣沖沖行至馬車邊,對着馬車內的人質問。

“這是去歲山中采摘的藏紅花,品相上乘,我敢打包票,這百裏十亭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大掌櫃若是不懂,還是少出來得好,省得教人贻笑大方。”

他剛剛可是親眼瞧見,裏面坐着的人連藏紅花都沒拿起,只瞧了一眼就讓周伯拿走。

他們山裏人品藏紅花的好壞,向來只有六字:一看二聞三泡。

馬車內的人連看都沒細看,只草草掃了一眼,袁老板越發篤定車內坐着的是個虛張聲勢的門外漢。

他笑得鄙夷:“我同孟家也做了幾十年生意,還沒遇過這樣的事兒。”

周伯忙不疊跑來,想要将袁老板,忽的,車簾挽起小小一角,一張白紙從車外遞出,周伯忙着接過。

白紙上行雲流水,只寫了三個字——

草紅花。

他喃喃念着,又望向袁老板:“你拿草紅花糊弄我們?”

袁老板滿臉震驚,梗着脖子辯解:“胡說八道,草紅花怎麽可能長這樣……”

明窈再次遞紙出去——

十日。

拿草紅花混着食用膠,在明水中泡上十日後,品相色澤和藏紅花無異,即便是懂行的人拿水泡開,也瞧不出有何不同。

袁老板一時語塞,心中駭然。

紙上所言句句屬實,去歲藏紅花産量少,品相也差,恰好有人送上這樣一條妙計。

這些時日從袁老板這賣出的“藏紅花”有上萬兩,來往都是老藥商,無人看出這是那草紅花假冒的。

他後背冷汗漸起,直覺自己今日怕上遇上高人,袁老板捧着藏紅花裝瘋賣傻。

“這些也都是我從采藥人那收來的,我我我……”

明窈冷笑兩聲。

去歲西北罕見連着下了将近一個月的暴雨,山上的藏紅花枯死大半。

如若姓袁的能一下子拿出這麽多貨,那才是真真的天方夜譚。

馬車上的人不曾言語,只是一張又一張白紙往外遞出。

紙上筆跡遒勁有力,頗有幾分當年孟家少東家孟少昶的風采。

袁老板大汗淋漓,他低着腦袋,冷汗直往外冒。

孟家是他的大主顧,袁老板庫房還囤了上萬兩草紅花,如若孟家不要……

袁老板擡手抹去臉上的汗珠,顫巍巍上前:“掌櫃的,不是我做生意不厚道,實在是去歲的收成太差了。且這草紅花……”

他壓低聲音,隔着車簾小聲道。

“別的我不敢說,這草紅花我可是敢打賭的,除了掌櫃火眼金睛,那些個尋常人家,誰家天天吃這個,保管他們認不出的。”

明窈不語,眼中的譏諷更甚。

袁老板見明窈不語,轉而又去尋周伯,他雙眼含淚。

“周老板,你我也是這麽多年的交情,若非今年收成不好,我也不敢冒這個險。我一人吃不好穿不暖不要緊,可這山裏上上下下這麽多采藥的,總不能教他們也沒飯吃。”

袁老板聲淚俱下,周伯點點頭,又将人拉到角落。

“我去同我們大掌櫃談談,只是如今這孟府,也不是我說了算,也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能撐多久。”

袁老板震驚:“這大掌櫃究竟是何人,眼光這麽毒辣?我們這六七十歲的老人家都沒這樣的好眼力。”

周伯眼中帶笑:“這位可是當年我們少東家手把手教出來的,不說你這藏紅花,就說冬蟲夏草,她也是一眼就能認出是真是假,是好是壞。”

明窈的嗅覺高于常人,即便蒙着眼,也能辨出藥材好壞,就連孟少昶也時常自愧不如。

袁老板:“那今日這事……”

常言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周伯不曾将話說死,只道:“我回去再同她好好說說,我們大老遠跑一趟,也不能空手而歸。”

袁老板連聲應“是”,又親自送周伯上車。

馬車穿過迤逦山路,滿面黃土飛揚,周伯拿巾帕捂住臉,待上了平坦路,才慢慢解下巾帕,隔着車簾問明窈。

“姑娘,你覺得這生意我們還做不做?”

周伯扼腕嘆息。

“我聽他口氣,只怕是今年的日子都不好過,除了藏紅花品相不好,其他的藥材只怕也差不多,這方圓百裏的采藥人都靠這山而活,可惜天公不作美。”

明窈一手扶着眉心,斬釘截鐵:“不做了。”她翻看手中的賬本,“除了藏紅花,其他的藥材也不再從他家采買。”

周伯唬了一跳,老人家心善:“可他手下的采藥人也無辜……”

明窈坦言:“孟家百年老字號不能砸,做生意講究誠信二字,是他不仁不義在先,與我們有何幹系?“

且即便沒有他們孟家,先前袁老板以假亂真賣出的上萬兩“藏紅花”,也足夠他們一整年吃穿不愁。

周伯沉吟片刻,忽而笑道:“姑娘真真是變了,若是以前……”

若是以前,明窈做事不會這般決絕。

明窈一怔,久久不曾言語,良久才道:“周伯覺得,我是變好了還是變壞?”

若非周伯提起,連明窈都不曾發覺,自己如今做事竟也有了沈燼的兩三分涼薄淡漠。

染着鳳仙花汁的手指緊緊掐入掌心,明窈眸色遽變,出口的話竟也有了顫意。

周伯笑着道:“哪有什麽好壞,适合這世道的才是最好的。”

思及明窈這幾年的心酸,周伯忍不住落淚,“好壞都是這世道的錯,與姑娘不相幹。姑娘若還是從前的作派,只怕如今也走不出那吃人的皇宮。當年公子那樣谪仙一樣的人物……”

周伯聲聲泣血,強忍着喉嚨的哽咽,“罷了罷了,不提這些,都是老奴的錯,平白無故又忍姑娘傷心。前兩日我聽到汴京傳來消息,說太子殿下有意為當年的科場舞弊案翻供,如若這事是真的……”

話猶未了,長街廊檐下忽然闖出一人,周伯驚慌之下,連忙掉轉馬頭。

刺耳的一聲馬鳴後,馬車差點往樹上撞去,幸好周伯及時勒住缰繩。

有驚無險。

他忙忙轉身:“姑娘不曾撞傷罷?”

明窈挽起車簾,目光見過車窗往外瞧:“可是撞到什麽了?”

“許是哪家跑出來的羊羔,先前我也曾碰過……”

兩人的聲音戛然而止,視線不由自主落在長街中央的女子身上。

這是入城的路,往日除了來往客商,不常有人走動。

女子滿頭珠翠,一身蘇繡月華錦衫,肩上披着織錦皮毛鬥篷,像是哪家高門大戶的世家夫人。

一雙柳葉眉彎如弓月,臉上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可卻怎麽也藏不住殊色無雙。

明窈戴着帷帽,下車扶起女子,目光上下打量着人:“夫人身上可有大礙?”

手指剛碰到女子的手腕,那人忽的一驚,猛地抱住明窈。

“小玖,母親終于找着你了!”

女子聲淚俱下,掩面而泣。明明差點被馬車撞上的是自己,女子卻一直望着明窈,“你跑哪裏去了,母親找了你許久,都找不着。”

明窈僵在原地,愕然望着周伯。

明母去世多年,當年的身後事,還是周伯幫忙操辦的。

周伯皺緊雙眉:“這婦人怕是孩子走丢了,得了失心瘋。”周伯沉吟,“姑娘,你先上車,我問問這附近的人家有誰認識……”

女子像是聽懂周伯的話,抱着明窈的手臂更緊了:“小玖,你想去哪裏?你是不是想去看花燈?母親那日不該生病的,不該讓乳母抱着你上街。”

女子從懷裏掏出一盞小小的木雕花燈,那花燈精巧,處處透着細致,可圈可點。

女子将花燈塞在明窈手心,她眉眼彎彎,粲然一笑,“你瞧,母親幫你把花燈帶回來了,母親幫你……”

一語未落,女子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人如弱柳扶風,輕飄飄跌落在明窈肩上。

明窈手忙腳亂:“……夫人、夫人?”

明窈不敢擅作主張,匆忙将人扶上馬車,這處荒無人煙,總不能見死不救。

“先回家。”明窈當機立斷,“等會再托人四處問問。”

女子衣着非富即貴,手上也無半點繭子,幹幹淨淨,想必是家裏人照顧得妥帖。一時走丢,家裏人定是急壞了。

周伯連連點頭:“那我給姑娘搭把手。”

馬車內鋪着柔軟細膩的狼皮褥子,青花纏枝香爐燃着梅花香餅。

明窈小心翼翼将女子扶上軟墊,離近些,方覺女子似曾相識,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明窈凝眉沉吟。

長街日影漸盛,寬敞明亮的街上不見一點搖曳樹影,日光刺眼。

快到家門口,遙遙的聽見四喜的怒斥聲傳來。

“奇了怪了,我為何要将你的母親藏在家中,難不成我自己沒有母親不成?”

薛琰坐在輪椅上,滿面怒容。

他剛到家,就得知母親趁着家裏丫鬟不留意,偷偷跑出家門。

柳娘子病了好些年,這裏又不是汴京,薛琰急紅了眼,挨家挨戶查問母親的下落。

四喜擋在門口,不讓薛琰走入院子半步。

薛琰陰沉着臉:“姑娘如此阻撓,難不成是院中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他半眯着眼睛,倏爾想起自己今早聽到的聲音,薛琰聲音緩慢:“聽你的口音,應當是汴京來的,不知姑娘可認得太子殿下身邊的……”

四喜瞳孔驟緊,只一瞬,立刻被薛琰發覺,他冷下臉。

忽而一陣馬鳴打斷二人。

周伯下車,從車上仔細攙扶着柳娘子下了馬車:“我是在進城路上瞧見夫人的。”

薛琰瞪圓雙目,趕忙上前接人:“母親。”

周伯垂手侍立在旁:“我是在進京途中遇見夫人的,本來還想着到家再托人打聽。”

薛琰心急如焚,揚手讓大夫上前:“我母親如何了?”

大夫眉心輕皺:“這……”

薛琰冷聲:“說。”

大夫拱手:“少将軍放心,柳娘子的脈象比往日平穩了些許,并無大礙。”

薛琰松口氣,命人好生護送柳娘子回房。

馬車悄無聲息停在路邊,厚重的氈簾徹底擋住了薛琰的視線。

四喜和周伯不動聲色擋在馬車前,嚴防死守。

薛琰心中明了,他拱手:“今日之事,多謝姑娘相助。”

四喜和周伯面面相觑,心中忐忑。

不知薛琰是如何知曉馬車上還坐着一人。

薛琰面不改色:“只是薛某有一句話想要送給姑娘,天下無不透風的牆,姑娘若是……”

話音未落,後腦勺忽然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薛琰整個人都懵了。

自從他參軍後,再無人敢這般粗暴對待自己。

他驚詫轉首,正好撞見柳娘子清明透亮的一雙眸子。

一雙柳葉眉輕蹙,柳娘子橫眉立目:“薛琰,你在同你妹妹胡說八道些什麽?有你這樣做兄長的嗎?”

春日無聲落地,滿耳寂寥。

薛琰怔怔定在原地,橫着疤痕的眼角微微泛着紅色。

這是他這十幾年來,第一次聽見母親這般清醒地說話。

……

高牆靜靜伫立在日光中,院中栽着一棵杏樹。偶有幹枯的樹枝穿過牆角,橫亘在巷子上方,樹影參差。

斑駁的影子落在青石板路上,無聲無息。

明窈坐在臨窗炕上,雙眉漸攏。

她去過橼香樓,自然也聽過薛四姑娘的事,只是明窈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話本中的角兒。

薛玖,薛玖。

薛四姑娘名喚薛玖,可她姓明,單字一個“窈”字。

且她自小也有母親,她母親是江州人,并非住在汴京。

明窈雙眉漸漸攏起。

落日西斜,雲影橫窗。漆木描金案幾上立着一盞小小的花燈,正是先前柳娘子一直帶在身上的。

聽說這木雕花燈還是薛琰在軍營中親自為母親雕的,柳娘子日日帶在身上,不曾離身。

“那年上元節,我正好染上風寒,怕過了病氣給你,故而才托了乳母帶你出去,可我沒想到……”

柳娘子落下兩行清淚,她本就生得好看,似畫中美人。一雙淚眼婆娑,看人時像是欲語還休。

明窈遞過絲帕。

小小的一方絲帕遞在半空。

日光穿過紗屜子,恰好落在明窈手上。

柳娘子揚起雙眸,手臂擡到半空,顫栗的指尖始終不敢碰到明窈。

那雙清明眼睛蒙上一層水霧霧,柳娘子一時有過片刻的恍惚,深怕眼前的人影如夢中一樣。

一碰即碎。

落日橫亘在兩人中間。

四目相對,兩人眼中只有彼此的影子。

明窈紅唇緊抿,倏地越過炕桌,替柳娘子拭去眼角淚珠。

滾燙的淚珠泅濕了絲帕。

柳娘子嗓音透着哽咽,眼中淚水流得更歡了。

“你的後背有一小塊胎記,芝麻大小,并不起眼……”

這麽多年,柳娘子從未有過一刻忘記自己的女兒,她娓娓道來,細到明窈耳朵後有一顆小痣都記得。

明窈緩緩坐直了身子,眼中的狐疑逐漸轉為詫異震驚。

她輕聲:“……可我、我有母親的。”

“母親”二字她說得極輕,深怕傷到柳娘子。

倏然,門外想起一兩聲敲門聲響。

四喜半張臉貼在門上,小心翼翼道:“姐姐,薛少将軍剛剛送來了一個錦匣。”

柳娘子咽去喉嚨中的啜泣,親去開了門,錦匣打開,裏邊裝的都是明窈小時候的舊物。

最底下的是一沓畫像,畫中的女孩只有兩三歲,或是被母親抱在懷裏,或是踩在薛琰肩上,仰着腦袋去抓樹上的枇杷。

再往下……

明窈瞳孔驟然睜大,難以置信望着那畫上的女子,女子一身青灰常袍,抱着明窈坐在太師椅上,眉眼溫和,慈眉善目。

同明窈記憶中的母親一模一樣。

柳娘子聲音輕輕落在明窈耳邊:“這是照顧你的乳母,當初我瞧她老實本分,才讓她留在府上,誰曾想她竟然、竟然……”

柳娘子啞聲,“小玖,是母親的錯,是母親識人不清,耽誤了你一輩子。”

如五雷轟頂,明窈定定望着畫上的女子,望着那個照顧了自己十多年的人。

幼時明窈淩亂的記憶随着柳娘子的話一點點拼湊在一處。

乳母當初收下薛夫人的銀錢,後又不忍心将明窈丢在街上,越性抱着明窈從汴京離開。

怕被薛夫人找到,乳母不敢帶着明窈回老家,随意尋了江州住下,所以記憶中,乳母并不怎麽會說江州話。

明窈久久不曾言語,再擡首時,雙眼滿是淚珠。

……

廊檐下,一盞半新不舊的燈籠懸在檐角下,昏黃的燭光映在薛琰臉上,忽明忽暗。

良久,木門終于被人推開,可走出門的卻只有柳娘子一人。

薛琰忙忙推着輪椅跟上:“母親。”

他私下尋周伯談過話,可惜周伯嘴嚴,并不敢透露有關明窈的一星半點。

薛琰無法,只能尋人打聽孟府的家事,自然也知曉了孟少昶。

當年的科場舞弊案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

想到離京時,沈燼想要為那年的舞弊案翻供,薛琰心中隐約有了猜測。

明窈先前入宮,只怕就是為了這事。

夜色如華,柳娘子一身月白色團花紋織金錦錦裙,鬓間的金步搖淌着月光,眼中是薛琰多年未見的清亮。

“母親。”薛琰回首望向屋中燃着的燭火,“……她真的是、真的是小玖?”

初次在橼香樓見面,薛琰也曾有過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後來……

薛琰攏眉:“她說自己不愛吃魚。”

薛玖小時候最愛吃魚,總不可能長大後一點都不喜歡了。

柳娘子睨他一眼:“那是因為她曾被魚刺卡住喉嚨,所以後來才不喜歡了。”

薛琰仍是像在做夢:“可她、她……”

柳娘子拍拍薛琰的手背:“做母親的,哪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她是小玖,我第一次見她時,就知道她是小玖,不會錯的。”

檐下燭光蕩漾,細細長長的一道。薛琰望着身後半開的木門許久,忽而對柳娘子道。

“母親,我有話同小玖說。”

柳娘子點點頭:“你們兄妹這麽多年沒見過,聊聊也是應當的。只是你說話注意點分寸,別像今早那般,對你妹妹大呼小叫的。”

薛琰疊聲應“是”,他笑着揶揄:“她如今都有你撐腰了,我哪敢對她不敬。”

自從薛玖走丢後,薛琰好像一夜之間長大,這樣玩笑般的口吻,柳娘子也多年不曾聽到了。

她雙眸含着淚水:“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薛琰在軍營中拼死拼活、九死一生時,柳娘子還在後宅守着薛玖的屋子,她沉浸在一個孩子的離去,卻忘了當時的薛琰也只是孩子。

薛琰笑道:“母親說的什麽話。”

真要論罪,也是薛夫人蛇蠍心腸,當初還想着将薛玖賣入花柳之地。

幸好那乳母還存了最後一點善心。

……

皓月清波,清冷月色猶如上好的綢緞,在長廊上鋪卷而來。

明窈和薛琰隔着窗子相望。

小時候兩人常常拌嘴,明窈十次大哭,有九次都是因為薛琰招惹的。

多年未見,兩人相見無言。

半晌,薛琰清清嗓子,掩唇輕咳兩三聲:“母親說,之前一直是乳母照顧你的。”

明窈輕輕點了下頭。

薛琰絞盡腦汁,只覺沙場上大敵當前、孤軍奮戰都沒有此刻束手無措。

他低聲:“孟家的事我都聽說了,孟公子對我們家有恩,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待科場舞弊案查清後……”

明窈突然揚起腦袋:“殿下真有這樣的打算?”

薛琰颔首:“八.九不離十。”

說來也怪,沈燼近來不知怎的,竟是下了狠手針對虞家,好些陳年舊案都翻了出來。

“如今陛下生死不明,太子殿下登基是早晚的事。”

談起朝堂之事,薛琰侃侃而談,半點也沒有之前的結巴窘迫。

餘光瞥見明窈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目光,薛琰心口重重一跳。

他險些忘了明窈離京前和沈燼的關系。

一想到自己從小捧在手心長大的小姑娘竟然曾照顧過沈燼,薛琰沒來由的生氣。

他想不出沈燼除了那張臉勉強過得去,有哪一點可以配得上明窈。

薛琰立刻改口。

“且不說他之前有意和虞五姑娘定親,就憑虞家老爺子是他的外祖父,他都能不留情面、趕盡殺絕。這樣心狠手辣、涼薄無情的人,只适合這樣做一國之君。”

不适合做夫君。

薛琰還記得,當初鹹安宮大火,自己寬慰沈燼節哀,換來的卻是沈燼不冷不淡的一句。

“婢子而已。”

明窈在沈燼眼中,到頭來也只是一個再低微不過的婢子。

薛琰冷笑連連,手背上青筋凸起。

垂首,卻發現明窈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薛琰眼皮子一跳,只當明窈是放不下沈燼。

明窈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往後拉開身子:“……你盯着我做什麽?”

薛琰推着輪椅往前半步,視線不偏不倚和明窈撞上。

他沉聲,語重心長道。

“這天底下的男子,你心悅誰都可以,除了沈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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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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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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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363.0萬字
  12.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90.7萬字
  13.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0.9萬字
  14.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5.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6.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女配來襲:惡魔王爺請接招

    閨蜜給夏曉雨看了一本,超時空宇宙霹靂無敵無聊的小說,剛吐槽完這本書有多菜,結果竟然穿越到了這本小說裏!這比喝了假酒更讓人難受好吧!雖然穿越到女配身上,而且還是必死的那種女配,但是夏曉雨可不認命!不就是嫁給了一個惡魔王爺嗎...只是奇怪了,為什麽男主還是對她窮追不舍,難道非殺她不可嘛?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16.3萬字
  17.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馭獸狂妃:皇叔纏上瘾

    “本王救了你,你以身相許如何?”初見,權傾朝野的冰山皇叔嗓音低沉,充滿魅惑。
    夜摘星,二十一世紀古靈世家傳人,她是枯骨生肉的最強神醫,亦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全能傭兵女王。
    素手攬月摘星辰,殺遍世間作惡人。
    一朝穿越,竟成了将軍府變人人可欺的草包四小姐,從小靈根被挖,一臉胎記醜得深入人心。
    沒關系,她妙手去胎記續靈根,打臉渣男白蓮花,煉丹馭獸,陣法煉器,符籙傀儡,無所不能,驚豔天下。
    他是權勢滔天的異姓王,身份成謎,強大逆天,生人勿近,唯獨對她,寵之入骨,愛之如命。
    “娘子,本王想同你生一窩娃娃,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實施?”某人極具誘惑的貼在她耳後。
    生一窩?
    惹不起,溜了溜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42.0萬字
  18. 天下謀妝

    天下謀妝

    【正常簡介】
    一場宮廷陰謀,将太醫楚家卷入其中,滿門獲罪。
    父親枉死,又親眼看着母親被殺,昔日好友露出真面目,對她施加非人折磨,而那與她傾心相愛的男子卻轉身娶了害她之人……
    楚清含恨而死。
    可一睜眼,她卻從小小的太醫之女搖身成了言國公的私生女——言清漓。
    天未亡我,這一次,她用盡手段,也必要讓那些害她滿門的仇人血債血償!
    【一句話簡介】
    一個小太醫之女在全家被害後又重生,使用了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的手段完成了複仇的NP文╮( ̄⊿ ̄")╭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3.女主不是傻白甜不是聖母,性格屬于古代女子中比較異類的,對三綱五常和男尊女卑的思想不太能認同。
    NPHNP古代爽文重生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8.3萬字
  19. 鳳妾

    鳳妾

    他用食指挑着她的下颌,眼神波光流轉,充滿挑釁:“寄人籬下的滋味如何?”說完,一只手在她身後緊緊環住。她別過頭去,厭惡的冷哼着:“三軍之帥可奪,匹夫不可奪志!” 他扯扯嘴角,冷笑着:“長公主好大的志向!本王保證你今後的生活會十分的‘精彩’!”他惡狠狠的說着,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她是天潢貴胄,卻生逢亂世,時不我與。逃亡、做妾、代嫁一一經歷後,依然逃不出被他掌控的命運。

    古代言情 已完結 62.4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