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江啓軒本以為前一天早上起得遲,又無所事事了一天,并不疲憊,外加上床上還躺着個人,這晚他一定會無法入睡。
然而閉上眼睛東想西想了一會兒事情,睡意竟然真的湧上來了。江啓軒半睡半醒間迷迷糊糊地想起,鄒晏鳴以前說過他認床,也不知道對方這晚能否睡得着。
江啓軒很少記得晚上做的夢,除了上次夢到鄒晏鳴,其餘時候就算記得大多也不是什麽美好的夢境。好在醒來後幾乎一瞬間就被忘光了,只偶爾留下一些說不出理由來的壓抑情緒。
這天江啓軒覺得隐隐約約又做了個什麽夢,或許是因為潛意識中一直挂心鄒晏鳴就躺在身邊,對方就又一次鑽進了他的夢裏。
随着光線從窗簾縫隙之間照進房間,江啓軒皺了皺眉毛,睜開了眼睛。
光線是從腦後照射過來的,江啓軒不知何時已經翻了個身子,朝向另一側。而鄒晏鳴也在睡了一夜後翻了過來,兩人前一夜可以留出的距離蕩然無存,此時距離近得幾乎要肌膚相貼。
他反應了一會兒,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鄒晏鳴是真實存在的。瞬間模糊的夢境被真實的感官所取代,江啓軒甚至不大确定他是否真的做了有關鄒晏鳴的夢,還是他們的确一直就保持着這樣的姿勢。
江啓軒動了動,僅僅是這麽細小的一點動靜,好像還是吵醒了鄒晏鳴,江啓軒還沒來得及後退。只見面前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鄒晏鳴這麽一轉身,臉自然迎向了透了光的窗戶那邊,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江啓軒覺得從鄒晏鳴的角度來看,應該是沒瞧到自己醒來了的。但他偏偏在這時候下意識地動了動枕放在腦袋一旁的手指,鄒晏鳴的手恰好因為過于親密的距離搭到了他的手掌。頓時兩人手指接觸的部分皮膚仿佛燒着了一樣。
眼睛終于适應了清晨的光線,鄒晏鳴看清了已經醒來的江啓軒。兩人安靜地視線相交。微弱的呼吸聲在這一刻卻似乎蓋過了天地間的一切。
時間好像就這樣緩慢地減了速,幾乎停滞了。不知道這個比喻是否合适,但江啓軒覺得他們并沒有身側睡了外人的不安,也沒有第一次睡在一張床上的尴尬,就好像……他們本來就應該這樣似的。
“幾點了。”良久,鄒晏鳴終于啞着嗓子打破了這漫長的平靜。
睡了一晚,他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有些不同,鄒晏鳴清了清喉嚨。江啓軒翻過身去看手機時間:“八點多,還不晚,你可以再睡一會兒。是我吵醒你了嗎?”
鄒晏鳴搖了搖頭,撐起身坐了起來:“已經不困了。我這就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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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啓軒也睡不着了,打算和他一樣就此起床。見江啓軒坐起身,鄒晏鳴不動了:“你先去用洗手間吧。”
江啓軒忙道:“啊不用管我,你先去吧。”
被子從上半身滑落下來,堆疊在腰間,鄒晏鳴試圖用手整理着他睡得糟亂的頭發。江啓軒看着鄒晏鳴明顯遲疑着不肯從被子裏出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在堅持什麽。
直到鄒晏鳴默不作聲地背過身去從他睡覺的那一側下地,穿上拖鞋後匆匆出了卧室直奔衛生間,全程一直背對着江啓軒,他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反應過度”,江啓軒想到元旦清晨的那件事,突然間覺得能夠釋懷了。
趁鄒晏鳴去衛生間的這段時間,江啓軒也起來了,在廚房裏提前燒了壺水準備泡茶,又琢磨了一會兒早上該吃什麽。
關于大年初一的早飯吃什麽,每個人家裏有自己的習慣和規矩。他想問問鄒晏鳴有沒有特殊的要求,但轉念一想,冰箱裏不管是元宵還是年糕都沒有,根本也沒幾個選項——江啓軒向來自己一個人就是一個家,不怎麽講究這些。
最後他決定下碗面,配個荷包蛋,再加上之前做好的獅子頭,清淡又不至于敷衍。
鄒晏鳴這一去,着實在洗手間裏待了很久。廚房竈臺上水都燒開了,他還沒出來。江啓軒不想太在意,卻還是忍不住往那方面想。心中暗暗思索,這樣一來之後自己每次進洗手間腦海裏不就都會浮現出那種想象了嗎……
折騰了很久,鄒晏鳴終于出來了。見江啓軒臉都沒洗就在廚房裏忙活,他有些過意不去,讓江啓軒去用洗手間。
江啓軒上下掃了一眼鄒晏鳴,他已經穿好褲子,整理好頭發了,上身也從昨晚自己借給他的那件T恤變成了毛衣。
“我拿回去洗了再還給你。”鄒晏鳴手上搭着脫下來的T恤說道。
“不用,都是洗衣機滾一圈,你扔在陽臺上的洗衣機裏就行。或者你幹脆拿回去穿,反正只是一件T恤。”江啓軒道。
鄒晏鳴想了想,道:“那我拿回去了。下次我送你件新的衣服。”
江啓軒笑了:“好。”
獅子頭已經下鍋了,只等熟透了後就可以下面條了。江啓軒讓鄒晏鳴幫自己看着點火,他去洗漱,很快就回來。
鄒晏鳴嚴肅地應了,盡職盡責地幫他盯着竈臺上的煮鍋。一直到江啓軒刷牙洗臉完畢回來,他連姿勢都一動未動,仿佛在做某種視察工作,很是認真。見江啓軒回來了,鄒晏鳴立刻将位置讓給他。
“大早上的,其實不用特意做什麽,我回家再吃也一樣。”鄒晏鳴道。
江啓軒心道:你這不是一早起來也沒提要回家嗎?
“我自己也要吃早飯的,不是說好了要送你回去嗎?你好意思讓司機餓着肚子上班嗎?”江啓軒悠悠道。
鄒晏鳴沒聲了。他大概本來想着天都亮了,車也好打了,他出門打個車就回去了。但或許是想了想,還是決定讓江啓軒開車送,把那話又咽了回去。
把面下了後,江啓軒又起了個火,在隔壁竈上用平底鍋煎荷包蛋。
看到江啓軒熟練地單手打蛋,鄒晏鳴臉上顯然露出了吃驚的神色:“你還會這個。”
“只是看着酷炫,其實很簡單的。”江啓軒謙虛道。
話是這麽說,但他不能否認,的确存了一絲想要炫一下的心态。
原本以為自己芯兒都三十好幾,早就沒了搞這一套的精力,但不知為何面對鄒晏鳴,江啓軒覺得自己的精神可能也短暫地倒退回了□□的年齡。
在外被外人認為是“無所不能”的鄒晏鳴,顯然對廚房裏的事一竅不通,看到個單手打蛋就發自內心地覺得厲害,江啓軒看到他的反應覺得笑容都要抑制不住地爬上臉了。
做好了簡簡單單的一頓早飯,兩人又和前一晚一樣,面對面坐在餐桌旁,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上次去你那件公寓,我不是看到你放在桌上的劇本嗎?這次沒見到啊。”鄒晏鳴道。
“嗯,我手上現在沒有正在考慮的劇本。幾個月內檔期都空着呢。”江啓軒答道。
“沒有合适的?”鄒晏鳴擡眼問江啓軒。
江啓軒把嘴裏的一口面吸了進去,咽下後才繼續道:“去年拍的兩部戲播出後機會肯定會更好,我想再等等。所以接下來幾個月應該都會挺閑的。”
鄒晏鳴點了點頭,視線移向碗上的筷子尖兒,盯着看了一會兒,斟酌道:“其實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讓賀濱幫你四處去問問好的劇本,也不一定非得在家幹等着。”
江啓軒聽完,笑了笑道:“沒關系,正好開年可以休息一陣子。我去《玉煙傳》劇組一個月……啊,就是我之前去J市影視基地參與拍攝那部劇,雖然時間很短但是受益匪淺。我想接下來幾個月學點東西,等戲劇播映後随組四處宣傳可能就沒時間了。”
鄒晏鳴低低地“嗯”了一聲:“你自己心裏有安排那就最好了。我聽說了,這個資源還是你自己掙來的,星月沒幫上任何忙。別說你的經紀人,就連賀濱都納悶,說怎麽會有這麽省心的藝人。”
江啓軒知道陳一哲和賀濱肯定都是撿着好話說的。他在演戲方面的确叫人省心,不過江啓軒很清楚自己明顯對演戲之外的工作沒什麽上進心,就算陳一哲提醒過幾次,還是經常忽視線上營業。這些毛病公司也都一并接受了。
“話不能這麽說。是前一部戲的導演推薦給我的活兒。前一部戲可是陳一哲費了不少力氣給我找的資源,如果沒有公司,我也不會認識導演不是?”江啓軒道。
鄒晏鳴卻堅持道:“那他怎麽沒找劇組裏其他演員,偏偏看中你呢?這件事上你就別太謙虛了。”
“好吧,我承認我在劇組裏表現很不錯,”江啓軒笑道,“但是我和別人起點都不一樣。也就是運氣好,再加上重活一輩子,對于不少事情都提前有了解。”
“說起來你發現自己回到八年前之後,是什麽心情?終于能實現夢想了,欣喜若狂?”鄒晏鳴好奇道。
江啓軒回憶了一會兒,竟然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說實話,我上輩子有想過。如果重新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會做什麽改變。當時的我并沒有在想’回到大學,堅持自己做演員的夢想’。”
鄒晏鳴驚訝地看着江啓軒。
江啓軒繼續道:“如果只有一次機會,我可能還是想回高中的時候。這一次我不會再傻子一樣毫無準備地出櫃了,我大概會用家裏的錢讀完高中,考個好大學,找一份安穩可靠的工作後再堅定地斷絕關系吧。當演員的确很開心,但演藝圈也是真的讓人挺疲憊的。關于這一點,上輩子我再清楚不過了。”
“不過重生的時間點不能自己選,回來時我已經是藝校的大三學生了。既然路已經在眼前了,這時候放棄就太可惜了,所以我還是把當演員的夢想撿起來了……現在看來,還是個挺正确的決定。”
鄒晏鳴沒想到江啓軒竟然是想過不幹這一行的:“看你工作的态度,真的沒看出來你想過這些。”
“我幹什麽工作态度都很認真。”江啓軒笑道,說完又覺得自己有那麽點自賣自誇的感覺,于是岔開話題不再讨論關于自己工作的事了。
江啓軒也關心了一下鄒晏鳴找證據那方面的事。提到這個鄒晏鳴還挺頭疼的,上輩子鄒振榮攤牌時帶着鄒壹辛和小三去見母親謝怡暢,将她打擊得一夜之間病倒了。那時祖父母身體不好,只有鄒晏鳴能照顧謝怡暢。所以盡管他見到了那個女人,可是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記得個模糊的長相。
回國後他立刻安排了人去跟蹤鄒振榮,但鄒振榮行事很小心,外加上或許都上了年紀,他也沒有年輕時那麽喜歡情人了,見面次數說不定本身就極少。鄒壹辛來了S市後更是連家都不回,可能他本身就不想見那個讓他背上“私生子”頭銜的小三母親,總之跟蹤的人遲遲沒有拍到決定性的證據。
只靠一個模糊的長相,要在全國不着痕跡地找到一個大活人,還是挺難的。
江啓軒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敲着桌子,思索了一會兒。
“你之前說這次家裏的年夜飯,鄒壹辛名義上的媽……”
“鄒春芹。”鄒晏鳴接道,表情嫌惡。
鄒春芹是個性格潑辣,胸無點墨,說話十分刺耳的婦女。每次她在家人面前說了些不好聽的話,鄒振榮只會為她開脫,說姐是從小農村來的,心直口快,學不來城裏的規矩,最容易得罪人。
謝家人看不上她,但秉承着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态度,從來沒當面發作過她。鄒春芹沒事兒倒也不往他們跟前湊,這些年來陸陸續續從鄒振榮那拿了不少錢在別的城市做生意,基本只賠不賺,但因為不是什麽大數額,謝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權當花錢買清淨。
“她既然幾十年如一日地幫鄒振榮和鄒壹辛隐瞞,我覺得她肯定也認識那個女人。說不定可以從她那打聽到什麽。”
鄒晏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的确……她太久沒有出現在我們眼前,我都忘了這號人了。現在想來她既然是做小生意,當地肯定有不少人認識她,應該找人去調查一下。”
江啓軒又道:“而且你說她是從農村來的……”
“怎麽了嗎?”鄒晏鳴疑惑道。
“鄒振榮一直讓她說自己是單身母親,未婚先育對吧?”江啓軒思索道,“照你說的,她這種人,現在手上又有些小錢裏,鄒壹辛又不把她當媽,很少回去看她————可能是偏見吧,但我覺得她這種人可能是接受不了這輩子就這麽獨自一人過下去。”
鄒晏鳴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說她枕邊可能有人。”
枕邊人是最親密的,但有時候卻是比敵人還要危險的存在。這一點鄒晏鳴和江啓軒上輩子都深深領教過了。
上輩子鄒壹辛用這方法算計別人,這輩子或許他們一家也會被這方法反過來絆一跤。
“我也是就那麽一猜,不一定準。有時候你這種正直地長大的大少爺反而猜不到那種人心裏頭是怎麽想的。”
聽江啓軒這麽打趣,鄒晏鳴有些不快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滿他這話把兩人之間以家庭背景和身份區分開來。
江啓軒輕輕笑了。鄒晏鳴真的有攻擊性的眼神他是見過的……沉默但尖銳,單憑氣勢就能夠讓人緊張得喘不過氣來。現在他這一眼就和輕飄飄的棉花似的。
吃完飯一直坐在餐桌旁聊到了中午,鄒晏鳴又一次堅持要幫忙洗碗,因為做飯階段他的确愛莫能助。江啓軒感覺在這一點上拗不過他,由他去了。
午後江啓軒開車送鄒晏鳴回家。他買回來這輛車後還只在家附近開過,這還是頭一次開上高架。大年初一的內環高架竟然如此通暢,平時可遇不上這種好事。只不過對今天的兩人來說,也許太快送達算不上值得開心的事。
江啓軒知道彼此這幾天都沒事情做,但沒有再一次留鄒晏鳴住下。他們需要思考的空間和餘地,身處同一個屋檐下,思考仿佛被麻痹了,根本無法好好運作。
“今天天氣不錯。昨天白天還是烏雲密布的,今天出太陽了。”副駕駛上的鄒晏鳴看着車窗外感嘆了一句。
“是啊。話說你發現沒有,”江啓軒把着方向盤,好笑道,“我們每一次見面無一例外全是在三更半夜,而且大部分都在後半夜,然後每次一到大清早就拜拜了。這還是咱倆頭一次在白天說話。”
“好像是這麽一回事。”鄒晏鳴也笑了。
過了幾秒鐘,鄒晏鳴又開口淡淡道:“下次中午出來,我請你吃午飯。”
江啓軒本來還在心裏琢磨,現在彼此對某些事兒只差隔着窗戶紙沒捅破,下次該誰主動提出,又要以什麽理由見面?是不是該到了地方臨別前約個時間?
沒想到還在半路鄒晏鳴就先開口了。
“那我可等着了。”江啓軒笑道。
将鄒晏鳴送到樓下,江啓軒沒下車,兩人隔着車窗說了幾句話,他就此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