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相認
第48章 相認
既來之則安之。朱顏坐在穩穩的轎子裏,雖然如此勸說自己,心裏不免還是有些忐忑。她想起前陣子寫的和離書,是時候離開了。
李澄明有顏有權固然好,可身邊的危險因素也多。這不,眼前就是個最大的。
到長寧宮還有一段距離,朱顏便不得不下了轎子,跟着那個叫舒月的宮女徒步走在悠長昏暗的長長的宮道上。剛到長寧宮殿門口,她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着:“我不管,我就要父皇為我和沈廷賜婚!母妃,您一向不是最疼靈兒的嗎,您一定要為靈兒做主!”
朱顏眼皮子一跳,突然想起來這思靈公主是秦皇後所出。可思靈公主出落的并不如秦皇後一般容貌,反之更肖似皇帝,因此她在一衆公主裏最得皇帝寵愛。對這位寵公主做下的種種跋扈事情,朱顏也有不少耳聞。她蹙了蹙眉,希望自己在長寧宮侍疾的這段日子,這位驕縱公主別找自己的麻煩。
舒月先行進了殿裏,附在秦徽柔耳旁輕聲說了幾句什麽。皇後令人将思靈拉了出去,而後朱顏便被人帶進去。與思靈擦肩而過。思靈只顧傷心,并未留意剛才跟自己打個照面的人是誰。
“本宮貿然差人将你帶進宮來,你,可有怨言?”秦徽柔慵懶地半倚在榻上,舒月拿了個厚厚的墊子放在她身後。朱顏規規矩矩地行個禮說道:“母妃身體有癢,臣媳理應前來伺候。”
秦徽柔白了她一眼:“本宮聽說你同陳貴妃情同母女,讓你來本宮這裏侍疾,倒怕委屈了你。”朱顏慌忙跪在地上,惶恐地說道:“娘娘贖罪!臣媳萬沒有這等想法!”
秦徽柔微微喘了口氣,無力地說道:“你也不用作出這般誠惶誠恐的模樣,好似本宮不講情面。你且起身在一旁候着吧!”朱顏應了一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她茫然四顧,絲毫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只希望青禾回去傳信了之後李澄明能趕緊進宮。好像也不可以。皇後用的是進宮侍疾的名頭,李澄明來了也不能把自己帶走。
朱顏的心一點點沉下去。皇宮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啊!這一夜,朱顏如坐針氈,可面上還要表現得若無其事,時間從未如此難捱。
晉王府中。李澄明得知此事後也是輾轉反側了一夜,獨坐到天明。他不知皇後此舉何意。皇後纏綿病榻也不是一日兩日,雖說王妃侍疾也有先例,但皇後素來不喜他們夫婦,為何又把一個不喜歡的人叫去,僅僅是為了磋磨人?
他突然想起前陣子放在宮裏的暗線傳出來的消息。皇後在查他的身世。他眼前一亮,皇後或許是借機讓自己進宮求證一些事情。
既然如此,他便不着急進宮了。朱顏在宮裏忐忑地呆了三天。這三天的時間,皇後并未再給她難聽話,只是有時有意無意地問她些與李澄明相處的情節。
朱顏敏銳地發現,皇後只是在人前說些涼薄的話,沒有其他人在的時候,她便恢複了有氣無力的模樣。
這三日裏,陳貴妃拿了許多補藥來了一次。話裏話外是怕朱顏年輕,伺候不周到,不如請宋王妃進宮侍疾更為穩妥。秦徽柔自然沒有答應。年輕便多些歷練,沒有什麽不妥。
第四日。李澄明下了朝後才不緊不慢地去了長寧宮請安。朱顏瞧見他的時候滿眼含淚,如果不是皇後在場,她都要抱着他的大腿大哭一場,然後說:“大哥,你怎麽才來?!”
皇後摒去衆人,只留了李澄明和朱顏二人。皇後看了眼朱顏,對着李澄明說道:“這幾日本宮與王妃閑聊,王妃無意間說道晉王腋下兩寸處有一指甲蓋大小左右紅色印記。對于這印記的大小,也許王妃表達的有誤差,不知此事是否真實?”
李澄明神色一緊,随即又釋然。如實回答:“回母妃,王妃所言屬實。”他看向朱顏,朱顏無聲地辯解“我沒說,我都不知道!”兩人每次那個的時候,她都害羞的閉着眼睛,就算以前在山洞裏給他換衣服,她也是半睜半閉着,加上又緊張,誰知道他身上有沒有什麽特殊的記號。
舒月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出現,将朱顏帶走。朱顏害怕地看向李澄明,李澄明投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目光,她的心才慢慢安靜下來。
偌大的殿裏只剩下了李澄明秦徽柔二人。秦徽柔顫顫巍巍地走上前,身體止不住地發抖。雖然她和李澄明之間只有幾步的距離,卻仿若隔了半輩子。她舉起手緩緩撫摸着李澄明的臉龐,潸然淚下。“我的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
李澄明将她攙坐在貴妃榻上,略顯疏離地說道:“母妃身體有癢,還是要控制些自個兒的情緒。”一席話将秦徽柔說得更加難過,一時竟喘不過氣來。
李澄明慌忙向前輕撫着她的背為她順氣。張了張嘴,終是忍不住寬慰道:“母妃,昨日之事已不可追。您要顧好當下,先養好身體,萬事才有可能。”
“本宮,母妃受奸人蒙蔽十幾年,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李澄明靜靜地看着眼前這位極少在人前失态的一國之母,雖然他比她早一步知道二人之間的關系,卻并不能和她的悲傷相通。
幼年時加諸在他身上的那些慘不忍睹的傷害,他不知道有多少是在她的默認下進行的。而這十幾年間,他也從未從她的身上得到過任何庇護。
“我如今過的還不錯。前不久成了親……”
“你的眼睛,眼睛……”秦徽柔勉強支撐起身體,去觸碰李澄明的眼睛,卻被他不着痕跡地避開。秦徽柔捶足頓胸,“我糊塗啊,糊塗——”
李澄明想說自己的眼疾是朱顏治好的。誰知他剛提到朱顏的名字,皇後便激動地說道:“對,朱顏!沈府那個流浪在外十幾年的庶女,怎配的上我兒尊貴的身份。”
李澄明一雙眸子暗了下來:“母妃,我與王妃心意相通,兩情相悅。不管兒臣是哪一種身份,必會對王妃不離不棄。”
“此事不急,我們從長計議。”秦徽柔打算後退一步。
“此事不必再議。”李澄明表明自己的态度。秦徽柔神色一凜,此事看來要從沈朱顏那裏下手了。她敷衍道,“好,不提,不提。”
乾徵殿。李乾猛地咳出一口黑色的血來。宋承元神色大驚,低呼道:“萬歲爺!”李乾擺了擺手,寬慰他說:“不必驚慌。”頓了頓,他有氣無力地問道:“皇後和笪兒,可是相認了?”
宋承元垂眸,答道:“回萬歲爺,應是相認了。”李乾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說道:“朕知你這老奴要說什麽。”
宋承元苦笑,吩咐人将痰盂撤下,又為皇帝奉了茶水。李乾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便示意他拿走。
“朕隐忍多年,放着陳貴妃不動,因朕深知牽一發動全身的道理。再者,朕也要看笪兒自己有沒有那個本領做到這個位置。”
宋承元嘆氣道:“萬歲爺用心良苦,希望晉王殿下能懂。”
翌日,自成親起從未召見過朱顏的太後突然宣人召見。朱顏換了秦皇後差人送來的宮裝,任侍女給自己打扮一番後去見了那位一直存在于傳說中的太後。
慈安宮。劉太後端坐在金絲檀木貴妃榻上,手裏盤着一串油光發亮的佛珠。朱顏斂步來到劉太後的側前下拜,輕聲道:“皇祖母,阿顏幼時流落民間,生長于山野,不知後宮禮數,還忘祖母贖罪。”
劉太後手裏轉動的佛珠停了下來。她指了指身側的位置,說道:“做到予這邊來。”
朱顏趁機飛快地打量她一眼:慈眉善目,并不像想象中那樣兇神惡煞。
“吃點心。予這裏的點心一向總是被後宮裏那些晚輩們總是惦記的。你這丫頭嘗嘗看,喜不喜歡?”
朱顏嘗了一塊桂花酥,砸吧砸吧嘴說道:“是很好吃。”
劉太後又将身側的茶水往她那邊推了推,說道:“喝茶!”
朱顏也不推遲,端了茶杯就喝。劉太後大笑。朱顏怔怔地望着她。“祖母——”
劉太後擺擺手:“你繼續吃。予是覺得你這丫頭靈動活潑,前陣子你和晉王成親,予因身子不爽利便沒有見你們。你這小丫頭不會怪予吧?”
朱顏連連搖頭。她怎麽敢說“怪”一字?劉太後拉過她的手親切地問長問短,又頻頻将視線落在她的肚子上。
“祖母,阿顏還小,這兩年還沒打算要孩子。”朱顏羞赧地低下頭說道。劉太後瞬間冷下臉來,片刻後又恢複慈愛的目光。
“你這丫頭,可知這宮裏,馬上要變天了。”
朱顏一臉懵懂地望着她。劉太後說的變天,怕是李澄明是嫡子的身份要公布于天下了吧?也就意味着,和李澄明勢均力敵的宋王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劉太後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免開口勸道:“小丫頭,在後宮,母憑子貴是最有用的法子。你要趁着那小子身邊眼下只有你一個,抓緊時間要個孩子,最好是個男娃……”
朱顏離開慈安宮的時候渾渾噩噩的。她擡頭望着蒼穹,低下頭的時候,看到李澄明在不遠處等着她。他們之間的距離明明很近,可她突然覺得,就這幾步的距離,已經把他們分割成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