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師徒緣盡
第1章 師徒緣盡
“紅泥牆，畫鳳凰，鳳凰畫在紅泥薔。
紅鳳凰，黃鳳凰，鳳凰于飛空歡唱。
鳳凰出，天下變，破瓜枯做花甲顏。
真妖魔，假神仙，清音一曲天下安。”
——楔子
“上仙帶着情敵生生世世輪回，不知年歲幾何......”大盛京都最大的一家茶樓——錦運樓的一樓，座無虛席，說書先生滿頭銀絲，一雙眼睛卻精神矍铄，炯炯有神。
“那上神祝辭和凡人洛泱在輪回中有沒有哪一世做了夫妻？”
“自然做不得......”說書先生撫着長長的胡須。“他們當初受到的天罰便是生生世世愛而不得。”
“那上仙弦思豈不是也生生世世跟着愛而不得？”此話一出，看客們哄堂大笑。
“兩個單相思，都是癡情種，哈哈——”
“誰說不是？”
人群裏再次迸發出一陣大笑。
等看客們笑得差不多了，說書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繼續說道： “說完摸不着的上古，我們來聊一聊如今的今朝。”
“先生，說一說當今晉王的事吧！”笑聲慢慢消失，不消片刻茶樓裏便鴉雀無聲。
“晉王好男風是不是真的？”
大盛民風開放，并沒有不準在民間議論皇子一說。是以，才有了茶樓這樣熱鬧的一幕。
說書先生慢悠悠呷了一口茶，緩緩打開玉骨扇說道：“說起這晉王......”
千裏之外的一處山谷。谷外層巒疊翠，山頭高聳入雲，竟不見其首。
山中不知歲月幾何，四季卻輪換分明。轉眼間，冬去春來。莺邊日暖如人語，草際風來作藥香。
一個清瘦的半大小子将一本老舊的醫書覆在面上，嘴裏嚼着根不知名的植物，雙腿耷拉在地上，正優哉游哉地躺在竹榻上面打盹兒。稍顯白皙的脖頸間，一串黑色的璎珞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額上驀地一痛，他跳起來，書被掀翻在地。他委屈地嚷嚷道:“師父——徒兒本來就蠢笨，您再敲我腦袋，徒兒就更笨了。”
面前的人一襲白衣勝雪，神情較往日有些肅穆。此人正是谷主裴風。這不成才的小子是他的徒弟朱顏。裴風收了手中的折扇，遙遙望了眼遠處已經十分稀薄的仙障，而後将視線落在朱顏頸間的璎珞上。沉默片刻，他大手一揮，朱顏只覺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下意識低頭，那串自記事起就陪伴自己左右的石頭不見了，鎖骨下方卻多了一個透明的鳳鳥印記，那印記乍現即逝。
“師父，你——”朱顏掀開衣領摸了摸鎖骨，迷茫地望着師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裴風将朱顏按坐在竹榻上，将他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用手指溫柔地梳理着。朱顏一動不敢動，只覺得師父的手指蹭過頭皮時酥酥麻麻的感覺分外清晰。良久，他看到師父幻化出一只平平無奇的木簪，只不過這簪子咋一看裏面似有只鳳凰在裏面翺翔，眨眼的片刻再去看還是那只尋常的木簪子。
朱顏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分神的當口，他只覺頭頂的頭發猛地随着一股力道聚在一處，耳畔傳來師父悵然若失的聲音，“ 青絲漸绾玉搔頭簪就三千繁華夢 。
顏兒，你我師徒緣盡于今日。此後，你要好生照顧自己。這簪子，你要随身攜帶，萬不要大意丢失。”
“師父——”朱顏緊張地拽着裴風的衣袍，“師父，師父，是不是顏兒最近疏于練功您生氣了？還是 ，還是，顏兒一直學不會那些醫理您，您——”朱顏忙不疊的一連串發問，裴風心口一悸，強忍着胸腔內翻湧的血腥味。
“顏兒，不要否定自己。你是世間頂好的存在。還有，你要切記，眼見不一定為實，凡事要跟随自己的心意。這世間萬物，表象可以騙人，但心不會。”裴風反手握住朱顏殷殷叮囑。片刻，他松開他的手，吩咐道，“為師要一個人待一會，你且去做自己的事吧！”
朱顏凄惶無助，他知道自己自小被父母丢棄，如今連師父也要丢掉自己。他将臉埋在雙腿間，這樣師父就不會看到他流淚，就不會責怪他小孩子心性了。只是眼淚別人看不見，他抖動的身體還是會讓人覺察出他的傷心。
朱顏哭完，呆呆地望着虛空，這一望便是大半天。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望向藥房，師父還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暮色四合，谷中各色蟲鳴此起彼伏，一群帶着鷹臉面具的黑衣人突然合圍而來。朱顏如一只驚弓之鳥，想逃跑，雙腿卻因為站的時間長了麻木不仁。他想喊師父，卻想起師父說，“我們師徒緣盡于今日......”他甚至想，師父有沒有可能知道這些黑衣人會來，早早地跑路了。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這一瞬間，他覺得心裏某一塊空空的。左右沒人要自己，他想，就這樣死了也沒什麽不好。
“我藥王谷素來與世無争，不知閣下不請自來所為何事？！”裴風不疾不徐從藥房推門而出。聽到熟悉的聲音，朱顏渾身的血液又湧動起來。看着豐神俊朗的師父，他緊緊抿着唇，将眼淚生生逼回去。
黑衣人見裴風出來，包圍圈往後撤了一段距離。
“大家小心！此人擅毒！”為首的黑衣人低聲吩咐。
朱顏從未離開過藥王谷，不知道外面的傳說。世人口中的裴風，雖有一手妙手回春的醫術，可為人兇狠異常，被他殺死的人竟然比救活的還要多。
“裴谷主，我們并無意打擾您。您只需要跟我們去主子那裏安生走一趟。”為首的黑衣人頓了頓，視線在朱顏身上停留了片刻，“聽說這十幾年來您只得這小子一個徒弟，只要您肯跟我們走，我們必會放過他。”
只是他很快被打了臉，包圍圈裏不知道哪個黑衣人手臂一動，朱顏身子猛地顫了一下，低頭瞧去，他的小腿處被化開了一個約莫一寸的口子。夜色濃郁，并無人發現她的傷口已然慢慢自行愈合。
裴風掩在袖袍下的手微微合攏，青筋暴起。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很快恢複如常。
“不過是一個憊懶遲鈍的臭小子，教什麽都學不會，枉費了本谷主十幾年的精力！”裴風甩了甩袖口，他冷笑一聲，“你們高估了這小子在本谷主心中的分量！”說話間，他忽的面向朱顏，手腕微動，清輝下一道寒光閃過，他的徒弟左胸口處便多了一把匕首。
鑽心的疼痛讓朱顏忍不住倒退幾步。“師——師父——”他捂着胸口，滿目錯愕。
裴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出手，一陣掌風直沖朱顏而去。他們身後便是萬仞懸崖，黑魆魆的一片，猶如一個長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轉瞬便吞噬掉朱顏。
呼呼的山風如刀子般割在臉上，朱顏感覺身上的血液在一點點冷卻。他的心髒自小長在右處，所以師父這一刀并不是致命傷，這一點他和師父都深知。可他掉落的地方可是萬仞懸崖！
“師父——”朱顏絕望地喊了聲。希望師父能快點下來救自己。
黑衣人面面相觑，這人果然如傳說中那般狠厲，連自己的愛徒都能狠下心來下死手。他們更加謹慎，不敢掉以輕心。在他們準備發動攻擊前，裴風身體猛地一顫，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為首的黑衣人大手一揮，包圍圈一點點縮小，裴風終是寡不敵衆，落了下風。
裴風鄙夷地笑了笑，如若不是這十幾年來他用自己的仙力蘊養着那孩子，誰人能破了他的結界，進得這藥王谷？誰人又能如此輕易傷的了他？
裴風任由黑衣人将他的眼睛蒙上黑布，甚至在聽到自己的關節咔嚓應聲錯位時也絲毫沒有皺一下眉頭。他瞥了眼懸崖的地方，暗自嘆了口氣，為師這次失算了，希望你小子命大造化大，出現奇跡吧！
萬籁無聲的夜裏，山谷裏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傳說中的藥王谷毫無征兆地塌陷，一衆黑衣人甚至來不及驚呼便消失在混着藥草芬芳的泥土之中。良久，伴随着一聲微弱的鶴鳴，一只翅膀沾滿泥土的白鶴狼狽地從泥土裏鑽出來，抖了抖雙翅，試飛幾次無果後耷拉着頭，盯着懸崖的地方黯然神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