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正文完
正文完
放在門把手上的手在推拉之間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輕輕将門拉開了一些。
遠離熟悉的人，不是為了逃離，而是想給自己一個尋找自我的時間和空間，所以陳昭昭從來不懼怕見到任何人，無論是她的父母，或是陸澤。
陳昭昭退後一步，坦然地看着門口的陸澤。
兩人站在門的兩側，一裏一外，無聲對視。
陸澤的身上有着濃重的疲憊感，這種疲憊，又好像并不止是身體上的。
他眼中的神色十分複雜，驚訝，懊惱，痛苦，或許還夾雜着極其輕微的怨恨，最後一切卻歸于平淡。
視線在陳昭昭高高隆起的肚子定格了幾秒，最後落到她的臉上。
“可以進來嗎？”
聲音有點啞，也輕，像是怕驚到她。
陳昭昭微嘆一口氣，後退一步，将陸澤讓進來。
又是一陣沉默。
陸澤好像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靜靜看着她。
最後，還是陳昭昭主動開了口。
“我并不是有意隐瞞你，只是……最開始發現時，我自己還處在一個非常……”
停頓了一下，她在心裏思考着該如何形容當時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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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非常混沌的狀态中，所以……”她輕輕點了下頭，帶着幾乎輕松的笑意，似是安慰他一般，“法律上來講，不做親子鑒定，你就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我也沒打算要求你去做，所以，你可以放心，你……”
聲音戛然而止。
陸澤眼中的痛苦讓她無法繼續說下去。
記憶中的這雙眼睛，一直是初見時那樣，即使在困頓逆境中，也難掩桀骜和張揚。
而現在的陸澤，讓她想到了分手前那段時間的他。
猶如困獸。
“……抱歉！”她坦然，卻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一直沒有通知你。”
不管她再問心無愧，一個生命以這種不可逆轉的形式出現，對陸澤來說，都可以說是天大的意外和負擔。
這一次，的确是她沒有給陸澤選擇的機會。
可是這不是報複。
她不會拿自己的孩子做複仇的工具。
她是因為愛，才想着獨自一人将她帶到這個世界上的。
是的，是“她”。
她已經提前知道了性別，是一個女兒。
從知道性別那天起，陳昭昭就下定了決心，她不會讓這個孩子成為下一個自己。
沉默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會面的底色，長時間的分離和隔閡，他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寂靜中流走，終于，陸澤帶着濃重疲憊的聲音輕輕響起。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你不告而別的原因，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其實我答案我一直很清楚，只是不想面對。昭昭，你怕我，對嗎？重逢後，你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我，對嗎？”
疑問句，可是他的語氣卻是篤定的。
陳昭昭眼中驀地一酸，一瞬間在否認和承認間拉扯了好幾輪，最後無奈地扯了下嘴角。
“是。”
眼中愈發酸澀得厲害，她的眼圈肯定已經微紅。
陸澤沒有笑，只微微點了點頭。
“抱歉。”
“不需要。”陳昭昭重重吸了一口氣，似是被那個“是”字打開了心理上的某種枷鎖，讓她有一吐為快的勇氣，“我承認，當時我覺得看不透你，開始怕你。尤其是你帶我去見黎長征那次，我看着你們談笑風生，明明在你口中，他是你的仇人，可是我看到的，你們卻是親如父子。我搞不清你演的這場戲，觀衆到底是黎長征，還是其實是我自己。第二天早晨醒來時，我看着你，覺得你很陌生，特別陌生，陌生到讓我害怕，所以……我逃了。”
那個時候的她，其實仍是混沌的，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團濃重的霧包裹，越來越緊，幾近窒息，所以她離開，只是一種求生的本能。
孩子的出現，是意外，其實又好像隐隐地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對陸澤沒有信心，可是內心深處，她并不抗拒有個他的孩子－－假如這輩子她一定要有一個孩子的話，她寧願陸澤是這個孩子生物學上的父親，畢竟從外在條件來看，陸澤有着非常優秀的基因。
陸澤沒有吭聲，只安靜地看着她，好像在鼓勵陳昭昭繼續說下去。
陳昭昭忽地輕嘆一聲，似敘述，又好像是在解釋。
“其實當時就算我留下，也幫不到你什麽。”
她的笑容中多了一絲無奈。
“你或許并不知道，如果選擇和你在一起，我就做不了‘魏昭昭’，只能是‘陳昭昭’，而一個陳昭昭，對你無任何利用價值。我也是在那時才看明白，哪怕是父母的愛，有時候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所以我離開，也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因為這個。”
陸澤一直安靜地聽着，似是一個最虔誠的聽衆。
陳昭昭的視線落到他的臉上，目光撞上他的，輕點頭。
“陸澤，老實說，從後面發生的事，從你突然出現在這裏，我大概可以相信，你或許真的沒有騙我。可是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我想說的是，這是我的人生，要不要生這個孩子，要不要和你在一起，要不要聽我爸媽的安排，都只能由我自己來選擇。其他人，不管是誰，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都只能提供參考，不應該替我做決定。因為，我不需要！”
胸口鼓蕩着一種洶湧的情緒，她在心中重重一點頭。
對，不需要！
就是這麽簡單。
只要她能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不為此怨天尤人，她就不需要接受別人的“好意”。
她是她的人生的第一責任人。
相比于她略微的激動，陸澤依然平靜的可怕。
他微抿着唇，好像在傾聽，又好像在思考。
四下一片寂靜，只有陳昭昭細微的呼吸聲。
突的，陸澤的腳動了。
他輕輕地上前一步，站到陳昭昭面前，擡臂，手懸在她上空片刻，似怕驚着她一般輕輕地落下，卻是落在她的肩上。
他給了她一個十分快而輕的擁抱，幾乎只是一瞬，旋即松開。
“對不起。”
陳昭昭搖頭：“你說過很多次，不需要再說了。”
晨曦中，陸澤的嘴角微彎，似是想笑，卻沒能成形。
“不是的，這聲對不起，是對曾經的你。昭昭……”
他微彎腰，幹燥的嘴唇輕觸她的額頭。
“請原諒曾經的那個我的自以為是，我愛你……希望還有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