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陳昭昭喝了酒,魏青嶼将她送到樓下,等車子駛出視野,她一時并不想立即回去。
她一個人,慢慢走到小區娛樂健身場地邊,在一張大理石長椅上坐下。
已經過了晚飯後最熱鬧那個時間段,健身設施差不多都空了,也沒有小孩子在這兒追逐打鬧,四下難得安靜。
她想到魏青嶼離開前說的話。
魏青嶼說:“剛才離開時,你爺爺問我你有沒有男朋友,我說還沒有。”
陳昭昭略微有點驚訝,反應卻比較平淡,并沒有責怪他怎麽亂說。
她覺得,以爸爸的為人,是不會故意撒這種謊的。
魏青嶼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聲音不疾不徐,四平八穩。
“以前你不肯回家,所以爸爸,包括整個魏家的人,都不會要求你什麽,不過昭昭,既然你現在願意回去了,作為家裏的一份子,你有你的責任,明白嗎?”
陳昭昭不太明白,只是從今晚這短暫的相處裏,她隐隐約約可以看出,這個家裏,有一種她無法形容的氛圍,每個人都好像十分真誠,卻又好像都戴了面具,氛圍很輕松,又透着一種莫名的壓抑。那些哥哥和嫂子們相處時十分默契,卻又過于相敬如賓。
反正處處都有一種相悖的違和感。
魏青嶼:“你的性格比較靜,我和你媽媽,甚至包括你爺爺,都并不需要你一定要達到某一個高度。所以,你考慮過留校任教嗎?我覺得這個比較适合你。”
陳昭昭驚訝的同時也有不解。
她這幾年有點頹,自認為在學業上并不算十分出色,留校任教這件事,她覺得自己可能不夠資格。
魏青嶼:“這個不是什麽難事,你在學業上的表現,也不是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無論是爸爸,還是你二伯,或者你大伯,小叔,都可以幫你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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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昭昭不知道怎麽形容此時的心情。
魏青嶼的語氣太平淡的,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還不錯”一樣。
“家裏一直沒有女孩子,你爺爺,或者說你二伯,都會有自己欣賞的晚輩,爸爸也認識,都是一些很不錯的年輕人。比如爸爸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去見見。一個大家庭,要想一直保持和平穩定發展,離不開所有人的努力。你的叔伯姑姑,還有堂哥們,都不曾任性過,爸爸算是所有人裏最叛逆的一個,可是如果家中有需要我付出的時候,爸爸也從未吝啬過。昭昭,你明白我的意思,對嗎?”
陳昭昭此時自然已經明白。
她的心一點點往下沉,明明是夏日,卻覺得心裏發涼。
上一次她不願意相親,爸爸完全沒有勉強她,她以為那是因為他的開明,沒想到只是因為,當時的她,還算不上魏家的人。
今晚,她“自投羅網”,就不得不接受魏家給予她的“枷鎖”。
他們是不是早就在等着她“回家”?
當她是陳昭昭時,她有自己的選擇權;如果她是“魏家的陳昭昭”,無論陸澤還是陶北安,是不是都不夠資格入他們的眼?
“昭昭。”
陳昭昭擡起頭。
陸澤不知什麽時候來到她身邊。他低着頭,路燈的光在他臉上投下一大片的陰影。
她沖着他笑了笑:“怎麽過來了?”
“黎長征讓我過來的。”他輕笑一聲,“我把相片給他看了,他十分開心,讓我馬上來找你。剛才在車上,遠遠地看着有點像你,就過來看看。”
陳昭昭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坐吧。”
陸澤在她身邊坐下。
陸澤:“怎麽想到在這裏坐着?”
陳昭昭将目光投向某盞路燈:“喝了點酒,在這裏坐着散一下酒氣。你也喝酒了?”
他一坐下,她就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了。
“嗯。今晚的生日宴怎麽樣,家裏人對你好不好?”
陳昭昭彎了下嘴角:“挺好的。就像你看到的,拍照時,爺爺讓我坐他身邊。”
“黎長征應該也是看到了這個,所以才那麽迫不及待讓我來找你。”
陳昭昭忽然覺得有點可笑--她還在糾結陸澤可不可信,其實家裏人根本沒把他納入選項中。
人往高處走。
黎長征想高攀,魏家的人同樣也想強強聯姻。
他們身涉其中,不過只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工具人罷了。雖然陸澤有可能是主動做這個工具人的。
“不過……”他欲言又止。
陳昭昭扭過頭,将視線落回他的身上。
“不過什麽?”
陸澤伸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
晚風吹過,有一點涼。陸澤的手是熱的。
“不過,我覺得,可能已經遲了,對嗎,昭昭?”
她有片刻的失神,不解他話中的意思。
陸澤慢慢收回手,重重呼了口氣,目光落向前方。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以前擅自做決定時,以為總有一天,還會有機會,只要我肯努力。其實已經不行了,對吧?那天你跟伽伽說話時,都帶着防備,我覺得……”
原來他真的看穿了。
卻沒有當場戳破。
“伽伽還是孩子,她沒有那麽複雜。喜歡你,親近你,都是她的真實反應。不過對我來說,假如跟我在一起,真的已經讓你如此難受的話,”很長的沉默之後,他輕聲道,“……昭昭,不用勉強自己,我的事,我應付得來。今晚這張相片,已經足夠幫我應付黎長征很長一段時間。假如你想有新的開始的話……那就去吧。”
他慢慢站起來,叮囑了一句“別坐太久”,就轉過身,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陳昭昭沒有阻止,也沒有看他,只盯着前面剛才一直盯着的那盞路燈,一直看,一直看,直到某一瞬間,忽然有一滴淚落下來。
她聽到有個聲音在問她:陳昭昭,你是想當一個工具人,以後可以輕松的得到很多東西,還是想賭一把,或許最後血本無歸,一無所有?
你想好怎麽選擇了嗎?
她整個人,猛地從長椅上彈起,穿着好幾寸的高跟鞋,卻箭步如飛。
她這二十多年的生命裏,好像總是一個人,幾乎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從來沒有目标,從來得過且過,只有在某一段時間裏,曾經真的想過做一點什麽。
她想最後再賭一把,賭她是不是真的有眼無珠。
如果這一次,她依然輸了,以後就心甘情願做“魏家的陳昭昭”,心甘情願做一個聯姻的工具人。
她一路往前跑,風從身邊拂過,路燈被她一盞盞甩到身後,出了小區的門,外面是車來車往的馬路。陸澤站在路邊,背對着她,腰背挺得筆直,頭卻是垂下來的。
她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在他還沒反應之前,用力撞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
陸澤身體瞬間一僵,馬上就用力轉身,把着她的雙臂,緊張地看着她。
“怎麽了?出什麽……”
她踮起腳,用力吻上他的嘴唇。
假如從來不存在欺騙,陸澤以一個吻結束,就讓她用這個吻來開始。
假如只是又一個謊言,她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以後她就可以說一句“無悔”。
不和是哪一種,都是排在工具人之前。
陸澤開始還有點搞不清狀況,總想推開她,看她是怎麽回事。無論怎麽推,陳昭昭馬上就粘過來,最後他推拒的手忽然用力,緊緊地把她一把抱住。
好不容易嘴唇分開,她氣喘籲籲,眼裏卻有一種少見的狠勁兒。
“……跟我回去!”
他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握着她的手,飛快地往回走。電梯裏沒有其他人,一進電梯,兩人就很自然抱到一起。從電梯到房間門口,兩人也未曾分開過,陳昭昭從包裏摸出鑰匙,顫抖着手,好幾次才将門打開。
房間裏沒有開燈,她被他壓在門板上,有一種清醒的堕落感,很新奇,很刺激。
一直溫吞如死水的生活被打破,陳昭昭覺得自己在這一刻終于活了過來。
她昏了頭,卻又在某個時刻不合時宜的清醒。
“……我還……沒洗澡……”
他在黑暗中抱起她,在她的指引下進了浴室。外面的燈光模糊地映進來,水蒸氣迅速彌漫了這個狹小的空間。
陳昭昭一直有一種如墜夢中的不真實感,直到疼痛将她拉回了現實。
她用力咬住他的肩頭,眼淚忽然洶湧而出。
這是她從少女時代就一直愛着的人,她不後悔。
因為哪怕她賭輸了,以後不過只是一個工具人。
工具人是沒有感情的。
她哆嗦着,任眼淚橫流,一遍遍的,夢呓一般。
“陸澤……不要讓我輸……”
陸澤回應她的,是更深入的沖撞,和一個接一個炙熱的深吻。
*
黎家。
黎長征平靜地接聽着電話。
“陸先生開始已經叫司機去接他,後來不知怎麽回事,陳小姐追了出來,從背後抱住了陸先生。然後兩人就在路邊……接吻。”
黎長征不由微笑起來。
“後來呢?”
“陸先生又跟陳小姐回去了。房間一直沒有開過燈,沒辦法再觀察。不過陸先生到現在還沒有下來。”
黎長征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需要我再繼續盯着嗎,黎先生?”
黎長征沉默了片刻:“不用。”
挂斷電話,黎長征仰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好一出欲擒故縱。
果然是他的兒子,在如何拿捏住女人的心這方面,陸澤表現得十分出色。
看來過了今晚,他可以考慮如何和魏家打好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