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
八
衆獸回頭:瘟神禺強!
電光火石之間,此起彼伏的跂踵烏鳴聲響徹整個地下一層。除了何刎、句芒,焚輪以及其他發過高燒的獸未受影響,其他獸皆倒地不起,甚者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焚輪大怒,朝禺強喊:“你到底要做什麽!”
禺強正欲離開,聽到這句只是嗤笑一聲:“凰鳥,我向來睚眦必報。”轉瞬間,便消失在拐角之中。
身後的獸群蠢蠢欲動,大有相互厮殺之勢。
焚輪望着何刎,何刎也回望着焚輪。
焚輪看得出來,何刎他周身氣焰暗湧,是他又時刻準備着最壞的打算。
此時衆獸再也按耐不住本性,不知是誰聲音一勾,竟開始相互撕扯,甚至要置對方于死地!
何刎伸長雙翼,開始化形:“焚輪,大廈裏不行,你要助我,将他們引到外面廣場去!”
焚輪實幹派,利利索索化好了形,上嘴一吆喝:“都他媽的孫子!有本事跟你老子一較高下,老子保證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哎哎哎,你!看什麽看!”
獸群中突然有一只傻狗看見了焚輪,遂大喊:“幹他!就是他!就是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焚輪擺擺屁股晃晃毛,心想你們這幫拿腎上腺當腦細胞用的廢物,進套了吧,看我家何小刎弄不死你。焚輪把一個個傻獸騙出大廈,何刎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此刻正在天上盤旋。怒目圓睜,紅翎淬火,何刎喉間腥甜,也不顧得明天是不是會上什麽新聞熱搜,仰頭長鳴一聲,雙翅大展,遮天蔽日。
焚輪眼看時機已至,從一衆獸中騰至何刎身旁,與業火一道降下襲世狂風。九州之上,衆獸在此受業火的滌淨。四野百鳥又向何刎處齊聚,一同歌唱着這哀嘆的挽歌。
火舌又一次舔舐了這片土地。
禺強眼觀不妙,中途竟欲折返。奈何業火碰不得,他叫來相柳,意欲水火抗衡——均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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禺強剛欲抽身,一片羽毛就不小心被這四境之風給燎了一個缺口。本以為自己命大,卻終究難逃這業火。
孽障在身,缺口在不斷地擴大着,禺強慌神,狠心折斷兩翼走路前去,結果尾羽又被燒灼。若說跂踵存活是憑一息善念尚存,那禺強則灰飛煙滅,化為烏有。
萬獸的心智在業火中煅焚而紛紛止戈。然鳳凰涅槃不可中止,何刎近日又狀況不佳,體力流失大半。業火雖不附善淨之體,但須憑鳳鳥肉身引燃,以至他物。
何刎一聲又一聲哀嗚着。焚輪紅着眼煽動着翅膀,分不清他此刻哪聲是哀嚎,哪聲是震懾。
焚輪太不想見鳳凰涅槃了。
九千年了,距上次涅槃已逾九千年。每一次涅槃後何刎都盡忘前塵舊事,只化作一只幼鳥,與他從頭來過。
鳳鳥自焚,凰鳥鼓風,到頭來還是只留他焚輪一個見他往生!
何刎,何刎!
望着那只因□□痛苦而妖冶的鳳鳥,焚輪目眦欲裂。雙翅勁揮,翼骨斷折,沒來由的憤恨填膺—為何他要自焚?!為何他要自焚!!
何刎見焚輪雙眸怒嗔,周身氣流不穩,口中念念有詞。只是他太虛弱了,唯能聽見幾個字
節…
為何自焚……為何自刎……
為何……
焚輪急火攻心,一時竟走火入魔。焰風愈刮愈猛,地面已聚集大批民衆,此時若是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何刎拼盡全身力氣仰天長嘯一聲:“焚輪!!”
聽不見百鳥齊鳴。那一刻,焚輪的五感只通向何刎一人。
“焚輪。”何刎泣着血淚,“這是…這是天命。”
焚輪緩緩減弱飓風。
“打一降世,你就應該知道。鳳凰涅槃本就是天命。”
“天命不可違,天命…難違。”
何刎此時已瘡孔滿身,他向下緩緩墜去。焚輪上前托扶,二鳥向天臺降去。
焚輪以羽翼呵護着懷中那堆已辨不出形的彩鳥,一滴眼淚從失神的目裏流出。
他已無法思考。
“我不要什麽……什麽天命。”焚輪喃喃,“我要你九千年來與我的朝夕,我要你與我隐居山林,我,我什麽都不要,什麽安寧,我不要,我……”
何刎擡起頭看着這只流光溢彩的凰鳥,九千年了,焚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是這般模樣嗎?
焚輪與何刎已降至天臺。狂風已停止呼嘯,四周嚷雜,焚輪卻只見何刎一笑。
何刎嘔出一半鳳尾金釵:“沒有地方好好藏着,不要笑話我。”
一半鳳凰尾羽繞在金羽之間,剛淬過業火,奪目而刺眼。
“焚輪,”何刎喚他,“焚輪。”
天邊降下小雨,濕濡了這一方天地。有雨滴砸在何刎喙上,刺骨冰涼。
“你不要怕,你莫要怕。”
“……為什麽?”焚輪緩緩啓口。
“你不要怕。焚輪,我執着信物,你不要怕。”
“我不是薄情寡義,只是天下之大,業障彌天,我雖小弱,亦不可袖手旁觀。”
“焚輪,你原諒我。”
“焚輪,求求你原諒我。”
“焚輪……”
鳳鳥已徹底化燼。
焚輪重化人形,趴在那一堆灰燼之上,手中執着半股鳳尾金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