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喜訊!奚晚林死了!
喜訊!奚晚林死了!
“今日我們相聚在明心派,是為了慶祝奚晚林伏誅!”
“奚晚林已死,快哉!快哉!真是讓人拍手稱快!”
“多虧了衛景輝兄弟,手刃妖人,少年英雄!我正道後起之秀啊哈哈哈哈”
美酒佳肴在側,滿座高朋,好不熱鬧。幾日前手刃奚晚林的衛景輝望着手中的酒杯,面對着周圍鋪天蓋地的稱贊,他愣了半晌,而後閉上了眼睛,似乎想将眼底的某種神色隐藏起來。片刻之後,他擡手舉起了杯子,衛景輝并未擡手示意回敬衆人,而是仰頭一飲而盡。
這是雲淵城有名的酒,名為“不勝清寒”。一杯下肚,衛景輝只覺得渾身都冷透了。
……
“這奚晚林真是活該,修了邪門歪道,竟然連自己的師兄都想殺。萬幸他徒弟倒是不糊塗,趁早與這個師傅斬斷關系,乃是明智之舉啊!”
一旁聽的衆人驚訝:“什麽?衛景輝...不是許掌門的徒兒嗎?”
“嗐,你們歲數小,自然不知。當年拜師大會上,衛景輝拜的是奚晚林。衛景輝為人正直,瞧不上奚晚林,連正眼都不願看他一眼。沒半年就改投掌門許英門下了。”
衆人聽後驚嘆,原來如此。有人嘲笑道:“奚晚林修習邪術,殘害數位同門,死有餘辜!只可惜許英掌門升仙在即,卻被這個妖人打斷了啊!”
“可惜啊!若不是這個奚晚林,許英此刻怕不是早就渡劫成功,仙法大成啊!”
“可恨!”
衛景輝站在遠處,将這幾個人的讨論盡數收入耳中。他緩緩的站了起來,神色凜然的說道:“奚晚林的遺體現由我收納,三日後,我将會把奚晚林的骨灰在鎮妖塔前挫骨揚灰。”
鎮妖塔如其名,是為鎮鎖妖物所造。其內妖邪橫行,周圍更是荒無人煙。在此挫骨揚灰,再好不過。
衆人又是叫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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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慶賀宴席很是隆重,曾經的那些籍籍無名之徒也得了機會,向周圍人繪聲繪色的講述奚晚林是如何暗害他,如何明裏暗裏的欺淩他。
奚晚林惡名在外,挫骨揚灰後,雲淵城也是歌舞升平。從此以後,凡間就多了一位名叫奚晚林的魔頭。以“奚晚林被誅”這件事為藍本,各種畫本戲劇更是層出不窮。有一家商戶為了博人眼球更是找人雕刻了數十個奚魔頭的跪地求饒像,據說吐幾口口水就能改運,恰逢那幾年風調雨順,人們以為是禍害被除的緣故,于是對奚魔頭的恨意更是入木三分。跪地求饒像自此更是聞名天下了。
——七年後——
人間安分了幾年,一些修仙的仙家也漸漸地放下擔憂,開始慢慢相信曾經不可一世作惡多端的奚晚林是真的魂飛魄散,死透了。
奚晚林這三個字好像真的就成了畫本裏的惡毒配角,人們提起這三個字也從懼怕變成了飯後談資。小孩子睡前母親恐吓:“再不睡覺奚晚林就要拿刀來了!”
這句話吓小孩子百試不爽,比什麽都要好使。
雲淵城數裏外,康陽鎮內。
奚晚林的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風聲,他的意識混沌的很,仿佛被筷子攪拌過的雞蛋似的,就差下鍋了。
他緩了好半天,慢慢地又聽見了那一陣風聲,奚晚林集中注意力豎起耳朵,眉頭也不自覺的皺了起來。他聽見似乎風聲中還夾雜着一些人聲,零零散散的,奚晚林慢慢意識到,他似乎是在凡間再也尋常不過的一個小院子裏。
啊?啥?他投胎了?
那他應該在陰間待了挺長時間吧,按他生前的罪孽,現在怕不是幾萬年後了。
奚晚林控制着自己的身體,仿佛在棺材裏死了好幾年後冷不防被人推到太陽下暴曬似的,一邊顫顫巍巍的擡起手臂,一邊控制着眼皮,用盡力氣的睜開雙眼。
右眼黑糊糊的,知覺遲鈍的告訴他似乎有東西遮住了他的眼睛。奚晚林擡手撥開一看,原來是一片葉子。他随手扔掉樹葉,而後擡眼一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宅子,這宅子中規中矩,圓栱門,紅瓦片。根據奚晚林的經驗推測,這裏應該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偏院。
奚晚林揉了揉腦袋,低頭一看,頓時心裏一陣吃驚:他竟然坐在泥地裏?
他的腦袋暈的厲害,也沒那麽多閑工夫想那麽多了。奚晚林慢慢站了起來,朝着唯一的門口徑直走去。他倒是要看看,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他晃晃悠悠的剛要踏出門檻,一腳伸過去卻好像踹到了堅硬的牆壁上似的,明明看似什麽都沒有的門口竟然被結界封了起來。他正疑惑着,遠處正好有兩名小侍女路過,正巧看見了他。
“哎呦,那傻子是不是想出來啊?”胖侍女随口說道:“這個傻子到底還是妖怪,剛才吓我一跳。”
“文韻姑娘說了,他身上貼的符,害不了人。”瘦侍女安慰道:“而且那是老爺親自貼的符,還給他戴的妖鎖,怕什麽。”
“你瞧,他腦袋上的花兒還沒收,怎麽可能出來啊。”胖侍女嘲笑道:“這傻子腦子又不清醒了。”
瘦侍女聽言喊到:“十一!你腦袋上的花兒還沒收呢!”
奚晚林看着對方似乎在和自己說話,就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上面果然有一朵花。
大男人戴什麽花啊。
奚晚林二話不說,眼疾手快的就給薅了下來。結果下一秒痛感瞬間上頭,他覺得自己好像一把被薅了三十根頭發似的——疼的不止一點點。
他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想倚着結界的牆緩一口氣,但誰知這結界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啓了,他大頭朝下,好像滾煎餅似的一跟頭咕嚕咕嚕的滾下了臺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兩個侍女哈哈大笑了起來,邊笑邊結伴離開了。
他奚晚林在誅仙臺上被殺的時候都沒這麽狼狽過,他這是投胎成了哪個倒黴蛋?
他伸手看着自己的雙手,只見自己的手背上赫然紋着一朵黃色的連翹花,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剛才被自己拽掉的腦袋上的花,他急忙回頭一看,果然也是連翹花。
難不成……?
奚晚林又急忙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摸索了起來,果然不出片刻就在左手手腕上發現了一道鎮妖的黃紙符,奚晚林意識到,他變成了一株連翹花妖了。
還被人綁了符。
還被人關了起來。
要不要這麽慘。
奚晚林摸了摸自己尖尖的耳朵,半晌嘆了一口氣:“我與這具身體的契合度如此之高,只怕這個小妖已經無力回天了...”
半晌,奚晚林看着遠處落在地上的連翹花,他笑了一聲:“又多了一樁罪孽。”
此時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距離他身隕誅仙臺也不知過了多少年了。此時的人間是根本就忘了他,還是仍舊記恨着他呢。
奚晚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拂去了袖子上的污泥,而後按着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試圖找個門上大街上看看。
“十一,要去出去嗎?”一道溫柔的女聲忽然在耳畔響起,奚晚林這才發現有個一身雪白的女人站在不遠處。
這個女人看起來不到三十歲,個子不高,頭上帶着一只殷紅色的珠釵,鵝蛋臉,柳葉眉,一雙眼睛好像藏着星星似的,圓圓的杏眼,眉眼間似乎都藏着愛意。
文韻人如其名,是個漂亮又端莊的小娘子。
文韻上前幾步,眉眼間似乎都帶着擔心:“這幾日有修仙除妖之人在康陽鎮附近除妖,你要小心些,好在有妖鎖封住你的氣息,應當無人能發現你。快去快回,上回給你的一吊錢用完了嗎?”
奚晚林愣了一下,反應了一會兒才回答道:“用...用完了,文...文韻...”
文韻一邊從袖子裏掏錢一邊責怪道:“文韻小姐。記性怎麽還是不好。算了算了,我和你一起出去走走吧。”
奚晚林跟在文韻的身後,一路出了宅子。門口有守衛剛要攔住文韻,她便率先開口:“散步,不出鎮子,一炷香便回。”
守衛點點頭,笑着示意文韻可以出去了。
奚晚林看着這一幕,心裏猜測這個叫文韻的女人平常應該是沒什麽自由,似乎有什麽人看管着她。而自己則是一個叫十一的盆栽,目前看來這個叫文韻的姑娘就是栽他的人。
街上人來人往,文韻也只是微微的看着,看見喜歡的東西也只是多打量幾眼,很少上手仔細端詳。遇到需要擦肩而過的路人也是微微低頭,袖子掩面,然後後背對人,一副不想與人接觸的樣子。
奚晚林很快就得出結論,這個文韻姑娘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千金。
這個結論等于沒有。
奚晚林也沒個正形,拿五文錢就鑽進了路邊的酒肆。他遠遠的看了一眼文韻的背影,心裏算着一會兒應該能趕上去。
“客官,要點什麽酒哇?”店小二問道。
奚晚林随意的揮揮手:“随便,來點烈的。”
“好嘞!”
店小二開始打酒,奚晚林等待的間隙就擡手摸索着自己脖子上的妖鎖。
他脖子上纏了一圈的黑布條,裏面藏着數張鎮妖符,奚晚林能感受到這些鎮妖符一直在壓制着他的妖性,勒的他微微難受。
罷了,勒着吧勒着吧,這輩子他還想好好活呢。
思索間,店小二已經打好了酒。奚晚林當即打開瓶塞,直接往嗓子裏灌了一大口。但還沒來得及下肚,他就愣住了。
這是雲淵城有名的酒,不勝清寒。
驀然間,奚晚林想起了他那個扭扭捏捏不願認他做師傅的便宜徒弟衛景輝。
那年衛景輝第一次上山,天天晚上悄悄抹眼淚不睡覺,奚晚林就拎着兩瓶不勝清寒,給衛景輝灌了下去。
彼時的衛景輝還沒另拜掌門為師,也還沒殺自己,就只是一個天天喊着師尊的乖孩子。但那些安心的回憶卻已經久遠的仿佛上輩子的事情了。
不勝清寒很冷,但是濃郁的香氣卻在嘴裏回味了許久,遲遲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