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惡鬼送金仙人
惡鬼送金仙人
月色逐漸清涼，山林寂靜得可怕
黎谙深知這山中的危險
他不敢留下受傷的女子，雖半攙扶她，也盡量保持一個合理的距離。
正要離去時
戚枝腳下泛着的銀光吸引了他
“這是何物？”
“呀，那是我的銅鏡”戚枝故作驚訝且可憐地央求他“道長恩人，那是我從家中帶走的唯一物品，可否請你替我拿一下？”
她說着又故意動了動右腿，發出嘶嘶的痛呼聲
黎谙不作他想，彎身去取。
月色下，他舉着銅鏡，鏡中鏡像模糊，借着月光也只能看見一個輪廓
可在戚枝眼裏，卻是不一樣的景象。
銅鏡本名“離魂鏡”，來歷不詳，有靈可認主，施加靈力可以生離活人的魂魄，也可照出生人前世面貌但只有魂主能看見。
戚枝對生離活人魂魄的術法不感興趣，只學了這照前世。
與黎谙所見不同，她眼中，清晰可見，芝蘭玉樹的少年精心呵護一珠牆上無人在意的薔薇花。
是他！
咚咚，咚咚，咚咚咚
戚枝聽見巨大的心跳聲
竟真的是他！
找了三百年，人間的每一個角落她都曾去過
時間久到她都忘了他的樣貌
但鏡中景象一出現，三百年前一幕幕宛如昨夕
那時，她還只是一珠在牆縫裏勉強生存的幼苗，而他是那座牆院的小主人。
他十歲那年，發現了她，因她枝頭開出了七朵花，便為她命名為“七枝”
他十一歲那年，日日捧着書在她耳邊念“君子懷德，小人懷土。”
他十二歲那年，風雨交加的雨夜，他沖出房門将她的破花盆緊張地抱進屋子
他十三歲那年，家鄉遭逢大旱，他省下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甘泉來澆灌她的花苗，她的靈識越長越大
他十六歲那年，離開家鄉，她結了很多花藤為他守着老屋
他十九歲那年，已經如願成為遠近聞名的學士了，離上榜一步之遙
他二十歲那年，家中突然多了一個林家娘子為她修枝澆水，兩人郎情妾意，十分般配
戚枝本以為，她會看着他這一生就此順風順水，一舉高中，娶妻生子，直至年老死去。
沒想到，在他二十一歲赴京趕考後，家中沒多久便遭遇了橫禍。
一群官兵沖了進來，戚枝靈識不穩，除了顫抖地掉落無數花瓣和落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年邁雙親那滾燙的鮮血濺灑在她枝藤上，死不瞑目。
戚枝別無他法，只有等
最終，卻聽聞未婚的林娘子殉情而死
再然後，戚枝在短時間內修成了大妖，尋找三百年至今。
“姑娘？你的鏡子。”
戚枝回過神來
“哦。”
一滴淚悄然滑落。
“下雨了？”黎谙擦拭着手
戚枝：“興許吧。”
黎谙聽出了她有些低落
“你怎麽了？”
“我腿疼。”
“那……還是我……我扶着你吧。”
戚枝快速地将鏡子攬入懷中，笑聲盈盈。
“你怎麽又笑了？”
“我瞧道長甚是有趣。”
黎谙摸摸頭，不明白她的意思，自己是說錯什麽了嗎？
“走吧，道長恩人。”
戚枝一瘸一歪的走在前面，黎谙于心不忍上前扶住她的手肘
黑暗中，黎谙能感覺到她緊繃的身子在慢慢放松
戚枝轉移話題：“道長恩人，方才你還沒解釋那送金仙人是何緣故呢？”
“這還得從一個多月前說起”黎谙此時心中安定下來，侃侃而談
“一個月以前萬裏山腳下的一位農夫上山砍柴，到半夜了他都還沒有下山，家中的人找來村子裏的壯丁準備上山尋他，沒想到他們一群人在山中尋了一夜也沒找到人，于是不得不返回村中，正将此事告知農夫妻子，妻子悲痛欲絕時，農夫卻滿面春風的回來了。
不僅如此，農夫還大張旗鼓的告訴了所有人，他在山中救了一個老婦，并連夜送老婦回了家中，離開老婦家中後他發現自己手中憑空多了一錠金子。”
“那這老婦便是你要尋的送金仙人？”戚枝發出疑問
“是，也不是。”黎谙一邊扶着她小心腳下的路，一邊繼續講着
“救人便可得一錠金子的事情在村子裏傳開了來，一開始，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但在這之後，随着越來越多的人遭遇相同情形後，或遇到受傷的少女，或是年長的老者，或是迷路的壯年，但無一不在伸出援手後收獲到了一錠金子，他們都相信了這一詭異的事情。”
“聽上去是做了善事，得以神仙報恩呢。”
“确實，所以才得了一個送金仙人的名稱，但天底下免費的都是陷阱，送金仙人的名氣在這一帶越傳越廣，到後面竟有人為了這一錠金子故意傷人再救人，或本不是大善之人為了那報酬違心去救。”
“啊~”
“怎麽了”黎谙關心道
“沒什麽，剛剛似乎有根樹藤”
“小點心，或許送金仙人今夜還會出現。”
“啊？”戚枝順勢離他更近了一些
“姑娘……你這樣……不好，我……畢竟是男子。”
戚枝手下不松“道長恩人，我叫戚枝。”你一定要記住。
“哦”他還想繼續“戚枝姑娘，你……”
“道長恩人，你會火術嗎？”
“會”
黎谙誠實的答，不解她是何意
“那麻煩你幫忙照照路吧，我害怕。”
黎谙如實捏了火訣，一團紅色的火焰便出現在他身側
這一番下來，他倒是忘了自己想要說的是什麽了。
黑夜中
一團火光跳躍着，使那些黑暗裏虎視眈眈的東西不敢輕易上前。
二人所在的位置并不在萬裏山深處，沿着腳下蜿蜒曲折的小路向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見到了戚枝所說的客棧
——萬水千山客棧
客棧門前左右各挂着一盞燈，照着臺階，兩扇緊閉的大門系着一條紅色布條，布條底端垂挂着一柄圓環銅器，銅器上斑駁的指紋如燈下黑影般。
黎谙走上前，試探着扣着圓環
“難道用此叩門？”
戚枝撐着門，道：“山中常有野獸大風，許是店家分不清是否是人，這才有叩門器，你試試看。”
黎谙依言扣着圓環輕輕叩了三下。
咚、咚、咚
木門內傳來不輕不重的疾步聲
緊随着
木門被人打開一條縫。
一只黑溜溜的小眼在門縫中将他二人上下打量着。
戚枝懶懶地看着他：“店家這是不接客了？”
“喲，哪能呀！”店家這才拉開一扇門笑着臉迎了出來“兩位貴客是要住店吧？裏面請，裏面請！”
“麻煩店家了。”黎谙很有禮貌
戚枝跨過門檻，入了客棧內便随意找了張凳子，直直的伸着腿坐着。
店內擺着幾張幹淨的桌子，別無它飾，就連燈也只有一盞，看上去是昏暗得很，想來來往的人也不多。
黎谙：“請問還有空餘的房間嗎？”
店家：“有的有的，客官，麻煩請出示您的文碟。”
只見黎谙拿出一疊兩指厚的文書，那是凡間的身份識別，可用于住宿及過往關卡。
像黎谙這種仙門弟子，身份識別自是不一樣的，所用文書也比常人的厚重豐富。
店家接過他的文書認真地謄抄了重要信息後，又從櫃面處擡起頭
“這位姑娘，麻煩了，兩位都需要出示文碟。”
戚枝卻面帶難色道：“可不可以只要他的就行？我文碟許是掉落在山裏了。”
店家精明的眼在二人身上游走，見那位姑娘衣衫不整的，這位道修又是毛頭小子的年紀，眼咕嚕一轉，立刻笑着道：
“哎喲，真不巧，今日小店只有一間空房了，這位道長的文碟我已記錄下來，便請二位将就一晚上住一間房可好？這樣姑娘的文碟也不用登記了。”
戚枝手指絞着衣袖，害羞地低下頭
黎谙卻是連連擺手，正色拒絕道：“不行不行，怎可住一間房，這不是毀人清譽嗎。”
戚枝別過臉，道：“道長恩人難不成還害怕我把你怎麽了不成，我一個受傷的弱女子……”
黎谙連忙解釋：“不是的，我是害怕傳出去對你不好。”
戚枝蹙眉：“可是，我真的不敢一個人睡。”
黎谙想了想，當場畫了兩張符紙給她：
“這一張是驅邪符、可以驅散邪祟，這一張是傳召符、緊要關頭我會出現。”
戚枝張張嘴，還想說些什麽，卻被他周到的安排堵住了嘴。
真是迂腐，上一世的他是個讀書人都不曾這不般不解風情。
她最後試探着：“那你睡哪裏？”
黎谙自顧自地找了兩張凳子，盤腿入定
“我就在此打坐，戚姑娘請早些歇息吧。”
戚枝只好答道：“好吧。”
店家從櫃臺拿出一串鑰匙走了出來“二樓雲間集，這位女客請随我來。”
戚枝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黎谙，一扭一扭的似乎帶着怨氣跟在店家身後。
黎谙掃了一眼大堂，幽暗的房間內，閃爍着忽明忽暗的燈光
客棧內很是安靜
聽見二人上樓時噔噔噔的聲音，
又聽見那店家下樓關燈時小聲嘟囔“真是不解風情的小道長，給你機會都不中用。”
黎谙自是不懂這凡間男子的把戲。
樓上的戚枝，關上房門後，那張一直笑着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她要報恩，可瞧着如今的黎谙，視金錢如無物，不為美□□惑，一身清風正氣，恐怕名利對于他來說都不重要。
那她想要報恩，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了。
她望着頭頂上的懸梁，該當如何是好
她想啊想
心中一個激靈
倒是她做了三百年的人，俗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