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 灰燼
84 灰燼
◎今年夏天，真的再見了。◎
池念秋與池時冬發現陳池冽的屍體是在第二天。
二人發消息, 打電話，都無法聯系到父親。于是火急火燎地來到家裏，當聞到空中彌漫濃重的血腥味, 便迅速猜到發生了什麽。
只不過一天一夜, 所有的生命特征早已結束。
二人悲傷之餘，仍舊不死心地打了個急救電話。
直到救護車的電話再次回打，池念秋與池時冬才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池時冬去開門，池念秋起身打算從書桌上拿紙巾擦拭淚珠的時候, 便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一封信。
池念秋手指顫抖地打開信, 讀完的時候，她淚水落在信上。
與父親遺留下來的淚珠縱橫交錯，再次暈染了些許字跡。
女人的情緒再一次崩潰，“爸, 我和哥哥不能沒有你。”
可這樣的話，陳池冽再也聽不到了。
進來的醫護人員看到這場景的時候，唏噓不已的同時也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等了十幾分鐘後, 難為情地宣告了老人的死亡。
陳池冽逝世于立冬, 享年81歲。
他在很早之前，就立下了遺囑的劃分。
這麽多年的財産大頭給子女，其餘的捐贈給慈善機構，也在南縣出資蓋了一所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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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律師找到池念秋與池時冬的時候, 二人都有些茫然。
律師：“陳池冽先生三年前已立下遺囑，之前我發了電子版的給你們觀看，現在是紙質版, 勞煩你們再看看。”
男人把合同一一推給池念秋與池時冬後, 繼而開口。
“當事人讓我轉告你們, 他希望自己遺體的處理方式也能像池今夏女士一樣。還有陳池冽先生希望自己的骨灰能灑在南縣，回到池今夏女士最初生長的地方。”
兄妹兩個含淚點頭。
二人按父親的意願，再次操辦了陳池冽的身後事。
也再次去了之前撒下母親骨灰的地方，把父親的骨灰也落在同處。
池念秋與池時冬乘坐飛機回到京市，心情卻沒有多好，反而覺得一塊大石壓在心口。
沉悶的讓人難受。
一旁的家屬早早來到機場接機，紛紛安慰。
“沒事，事情會過去的。”
會過去的。
這句話父母也對他們說過無數次，他們也這樣短暫地安慰自己。
—
一年後，池念秋與池時冬再次去祭奠父母，還是沒忍住恸哭起來。
最終二人做了一決定，打算整理母親與父親的遺物。
他們的財産和遺物捐贈與分配之後，所剩無幾。
看着搜索出來的一堆情書，二人決定編撰一本書。
兄妹倆都是行動派，有了這個想法，便夜以繼日地努力，很快便加以整理與撰寫。
三年後，新書上市。
在偶然的一天，常明秀編輯邀請他們做訪談，打算增添書的部分內容。
事關父母出版的事情，池時冬與池念秋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早早就來到定好的包廂。
女人面容白淨，直接介紹：“你好，我叫常明秀，是星媛出版社的編輯。”
簡單問好之後，常明秀開始了提問。
“請問，你們兩個為何想創造出這本書？”
池念秋神色凝重：“爸爸媽媽的爸爸媽媽早已經離去，我們是他們這世界上血緣關系最近的人。”
盡管他們也有子女，可是子女，以及子女的子女似乎也在忘卻死去的人。
池時冬聳了聳肩膀，故作開玩笑地說：“我們挺害怕，我們死了，沒人會記得我們的爸爸媽媽。”
常明秀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她眼眶一熱，“我還以為你們會說內容好，可以掙錢。”
她用開玩笑的語氣，繼而開口：“畢竟你們也知道，出版社看重利益，更加注重市場的反饋。”
這樣诙諧的話緩和了氣氛，側面道出了編輯對這本書的喜愛與認可。
池念秋與池時冬一笑。
常明秀繼續開口：“那你的爸爸媽媽，真的像書中這樣一直恩愛嗎？”
池念秋：“書中自然是非常美好的，他們在生活當中也會吵架，但很多時候都是爸爸先低頭。”
常明秀神色豔羨。
然而下一秒。
池時冬：“但爸爸低頭之後，事情反而更糟糕了，媽媽會更生氣。”
常明秀愣了幾秒，随即笑道：“看來還真是有些出入。”
池念秋點頭：“不過我們都并不覺得是吵架，反正二人吵架不過一小時。”
池時冬回想了一下，點頭：“對，更多時候都覺得像在吃狗糧。”
常明秀樂不可支，繼而問道：“我看這本書，裏面一共有一百封情書，但我看你們的序言，說你父母很早就在一起，怎麽還會有這麽多情書？”
池念秋：“我小的時候，我媽就騙我說，他們不是早戀。直到有一次，我自己早戀，才發現他們之間的端倪，也才知道我媽原來也玩暗戀這一套。”
池時冬道：“這也算是我們家的傳統了，反正每年結婚紀念日的時候，我父母總會互相寫情書，也間接影響到我跟妹妹。”
常明秀笑了：“所以，你們兩個現在也會在結婚紀念日，互相給愛人寫情書？”
兄妹對視了一眼，笑應：“嗯。”
氣氛變得随意融洽，常明秀也按捺不住地提問：“你父親為你母親創作了一首《今夏再見》，這些年不少人翻唱，但還是很多人覺得是你父親唱的最好聽。”
池念秋：“我爸就是原創，全世界就他唱得最好聽。”
池時冬：“的确我爸唱的最好聽，不過，我們後來沒怎麽聽過。“
常明秀詫異：“後來沒怎麽聽過？”
池念秋：“對，我媽說他要聽吐了，歌詞都背得下來了。”
常明秀聽後快懷大笑：“其實不瞞你們說，我也是歌詞背下來，但卻聽不吐。”
那時短視頻軟件流行，常明秀學生時代也刷過不少翻唱《今夏再見》的視頻。相應的，原唱的唱歌視頻被人再次發到網上，盡管在日益高清的視頻下，那模糊不清的像素，反而更像之前模糊不清的青春。
但不管聽別人唱，還是他人唱，總感覺最好的就是陳池冽的那一首。
有了共同的認同，關系又在此刻拉近了幾分。
常明秀繼續開口：“其實你們不知道《今夏再見》這一本書，我們原先沒有抱太大的奢望，但主編說你們兩個是科研人員，所以才會直接同意出版。只不過我們都沒想到銷量會那麽好，所以這一次才緊急邀請我訪談之後加印。”
一開始雖然網上流傳二人的神仙愛情，不過斯人已去，在如今物欲橫流的時代，他們還真沒抱有太大的奢望。
常明秀說完這一句話，突然有些惴惴不安，在她看來，自己這一番不看好的話說出來未免有些傷人了。
但顯然面前這兩人脾氣極好，臉上帶笑看着自己，常明秀松了一口氣，繼續開口找補。
“不過想來是我們看錯了，這本書得到了無數人的喜歡，也擁有了極好的口碑。”
池念秋明媚的臉上也湧現了明顯的驕傲，語氣輕松：“那可不，畢竟沒有人不喜歡我的母親。”
“我爸常常說，安靜的人也能被看到，我想這本書也這樣。”
常明秀心一軟，她點頭附和道：“确實如此，所以銷量證明了一切。”
接連又問了幾個問題，常明秀結束了采訪，送他們二人離開了這裏。
池念秋與池時冬并未回到家，兩人去了墓地。
開車從市區來到遠處的郊區，已經兩個小時後。
此刻并非清明節，人煙稀少，整片墓地上遠遠望去只有他們兩人。
二人憑借記憶來到緊緊相鄰的墓碑，淚眼望着上面的碑文。
骨灰早就落在各地美景處，此刻墓碑裏空空如也，墓地也只是成為他們情感的短暫寄托。
池念秋與池時冬跪下，把書放在他們的墓碑上。
二人聲音在風中變得無比缥缈。
“爸媽，我與哥哥把你們的故事寫成一本書了，也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歡。”
“如今是你們去世的第十年，我與妹妹還是很想你們。思念以及羨慕你們的人很多，你們沒有被人忘記。”
沒有人回答，什麽也聽不到。
池念秋擦拭臉上的淚珠，“出版得到的錢，我與哥哥全都捐給了慈善機構，也算間接地幫你們繼續公益慈善。”
池時冬這時候也不再是外人眼中不羁的模樣，不論多大，在親人面前露出了脆弱的模樣，“你們不用擔心，我和妹妹會好好地活着，也會好好地思念你們。”
“不過你們下輩子可不能太早懷孕，我怕我跟妹妹追不上你們。”
二人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一如之前來這兒的每一次。
說最近的奇聞轶事，說時代的變化之快，說自己的生活瑣事。
好像年少跟父母傾訴的模樣，只不過從活生生的人，轉換成了另外一種形式。
藍天白雲下，一男一女說了很久，天色逐漸變暗，二人離開後再次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池時冬拿起打火機點燃的扉頁，昏昧夜晚，星點火焰逐漸包圍《今夏再見》。
風裹挾着灰燼，傳達着子女的心事與祝福，也傳遞着數不盡的思念。
《今夏再見》化為灰燼。
今年夏天，是真的再見了。
【作者有話說】
再見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