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問題
問題
原本覺得無比黑暗漫長的夜, 在聽到他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似乎覺得沒那麽難熬了?。
池今夏愣了?幾秒，她緩緩道：“別來了, 長途跋涉的?，麻煩。”
“找女朋友還算麻煩？”電話裏傳來他微揚的?語氣, “我不會累。”
他似乎永遠都像暖陽。
在未認識自己的?時候，鼓勵自己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而後來，在自己無數次跌進深淵的?時候, 他就像深淵裏唯一的?一束光, 肆無忌憚地照在自己身上。
池今夏嗓音微顫：“但我怕你累。”
她語氣在這時十分?地強有力：“我是被陳池冽喜歡的?人, 請相信我, 我熬得過去。”
房間?安靜至極，電話裏可以聽到二?人交錯淩亂的?呼吸聲。
在這個夜晚，暗淡的?星光逐漸發?亮，黑暗泥濘的?過去裹挾着現在的?煩惱, 也在這刻, 沒那麽難過了?。
每個人都值得被愛，她也應該祝福被人愛着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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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今夏第二?天醒來的?時候, 已是九點。
蘇紅梅去上班，外婆外出散步，池東野身為高?中生，還?沒回來，家裏只有池今夏一人。
池今夏原本是沒有吃早點的?習慣, 但大學期間?, 陳池冽每天都給送早點, 長久以來，也逐漸養成了?吃早點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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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打算去店鋪門?口買包子, 卻在轉頭?的?小巷子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他站在小巷子裏，穿着黑色的?外套，雙手插着兜，高?瘦的?身形完美地襯托這衣服，頭?顱微垂，碎密的?烏發?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出什麽神色。
池今夏動作很輕地走了?過去，她彎腰，對?上了?少年的?視線。
他微閉雙眸，整個人冷白的?神色有些倦怠，呼吸很淺，似乎睡着了?。
昨夜他挂斷自己的?電話是晚上八點，而現在出現在這裏。
那也就是說，他基本上是半夜才來到崇明，而如今大早上就出現在這裏。
池今夏刻意放淺呼吸，拿着手機訂着酒店。
等到酒店訂完，池今夏這才輕輕晃動陳池冽的?肩膀，道：“陳池冽。”
他睡眠本就淺，這會兒也只是簡單地打盹一下，很快就醒了?過來。
陳池冽擡眸，對?上池今夏的?眼眸，他聲音帶着幾分?剛蘇醒的?沙啞，“嗯。”
她聲音很輕道：“我帶你去睡覺。”
大腦的?混沌感逐漸褪去，陳池冽擡眸望着池今夏，道：“你是不是還?沒吃早點？”
她知?道自己騙不過陳池冽，嗯了?一聲。
陳池冽語氣不容置喙：“那先陪你吃早點。”
池今夏拗不過，索性帶陳池冽來到一家面?館，點了?兩碗面?。
臨近十點，早點高?峰期已過，早飯時間?未到，人流量不大。
二?人坐在靠窗的?地方，半開的?窗戶透着光，照在他的?側臉，半明半昧，他神色慵懶散漫，像一只剛剛蘇醒的?貓，沒有以往的?銳氣。
池今夏道：“下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別來了?。”
“好。”
他的?口頭?保證不知?能不能信，但池今夏如今也只能信。
面?很快端了?上來，老板望着陳池冽，笑道：“哎，好久沒來吃面?了?？”
“之前我還?在網上刷到你的?事跡呢，沒想到現在都跟女朋友吃面?了?，我還?說把女兒介紹給你的?。”
老板娘的?語氣熟稔，池今夏瞬間?察覺到了?意外，她問道：“老板，他經常來嗎？”
“也來的?不多?，不過長得帥有印象，小姑娘你可別多?想，我女兒現在可不喜歡他了?，我只是剛剛打趣一下。”
池今夏搖頭?，聲音很淺：“我不在意，我只是問問。”
店裏又來了?客人，老板娘寒暄了?幾句，便起身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這狹窄的?一隅安靜，池今夏碗裏多?出了?焖肉，她垂首拌着面?，“你以前來的?時候，怎麽不告訴我？”
“有什麽好告訴的?，說了?也是給你壓力。”他語氣随意，“而且，也只是來看一眼。”
“可我沒看過你。”
池今夏突然想起在高?三自己生日的?時候，他出現在崇明一中，也悄悄地給自己送了?一份禮物。
那時候她就想，要是高?考前再見到陳池冽，一定要好好罵他一頓，讓他不要奔波來往，耽誤學習。
但後來，父母的?離婚，池志沖的?鬧事，這些壓力壓力，都不及思念陳池冽的?壓力。
她就想好好讀書，好好去到京市，然後去見想見的?人。
陳池冽眸子泛起層層波瀾，“抱歉。”
因為是不确定的?十七歲，所以走得每一步都瞻前顧後。
怕自己間?斷性地出現，讓她學習分?心，産生了?不可預知?的?蝴蝶效應，讓她無法堅定地向前。
池今夏望着他，語氣認真：“下次別這樣就行。”
眼前的?女生眉眼溫和，陽光照在她清亮的?瞳孔上，能蕩滌一切的?情?緒。
陳池冽語氣鄭重：“我不會了?。”
二?人吃完了?面?，池今夏打了?一輛車，直達定好的?酒店。
到達酒店，池今夏辦理?好了?入住手續，帶陳池冽走進了?房間?。
池今夏難得用強勢的?語氣說話。
“你要是不睡，突然猝死的?話，我不會為你當寡婦，我要重新找一個。”
聽到她這個似威脅，似勸告的?話，陳池冽低笑。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陳池冽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眼前是池今夏為自己忙碌拉起遮光床簾的?模樣，他帶笑的?眉眼陷進枕墊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酒店遮光性很好，白天宛若黑夜。
池今夏聽着陳池冽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她拿起桌子上陳池冽的?手機。
二?人談戀愛都知?道對?方的?密碼，但從來不會做查崗這事，也不會碰彼此的?手機。
池今夏輸入了?自己的?生日，打開了?陳池冽的?手機，找到了?購票網站與?信息。
最近的?一趟航班是昨夜京市八點的?飛機，手指再往下滑，數不清的?京市與?崇明的?來往機票映入眼簾。
冷白的?屏幕，泛黃的?回憶，掉落的?碎片，回溯的?時間?，尋找的?過去。
池今夏看完了?全部，她把手機放在原位，一切就像沒發?生一樣。
模糊的?視線下，陳池冽安靜的?睡顏映入眼簾。
她無聲地開口：“你真傻啊！”
原來，不僅僅自己的?喜歡不要求被看到，被回報。
他的?也是。
大概世界上，還?有很多?不需要回報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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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池冽一覺睡醒，只覺得渾身舒坦。
晦暗不明的?屋子，沙發?那裏透着冷白的?手機光。
陳池冽起身，拉開了?簾子，“以後別在暗處玩手機，傷眼睛。”
她“哦”了?一聲。
陳池冽又道：“收錢，池夏夏。”
池今夏看着手機上跳出的?轉賬信息——5200，她道：“不用了?，都是男女朋友。”
陳池冽卻不同?意：“戀人關系，也應該是女朋友花男朋友的?錢才對?。”
如果真要算下來，那也應該是自己欠陳池冽的?多?，池今夏沒收，道：“才一間?酒店，跟我不用這麽客氣。”
“我不舍得讓你吃虧。”陳池冽正想拿過她手機，強制收款。
沒想到池今夏機靈地躲了?過去，她道：“為你花錢，不算吃虧。”
陳池冽心顫了?顫，他聲音有些喑啞：“所以，我這叫吃軟飯？”
“沒。”池今夏一字一句認真道：“你這叫——承受我的?喜歡。”
陳池冽心突然軟得不像話。
男女之間?力量懸殊，最後陳池冽還?是強制拿過池今夏的?手機。
他單手扣住女生柔軟的?雙手，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機悠悠地收款，事情?完畢之後，才看向床上的?女生。
女生發?絲淩亂，整個人陷在床上，剛剛掙紮拿手機，力氣耗盡，此刻索性不掙紮了?，但有點像小奶貓。
陳池冽喉結滑動，道：“池今夏。”
感受到他聲音變化，還?有眼神充滿了?攻略意味，以及桎梏她的?大手迸發?出無盡熱意，池今夏瞬間?身子緊繃起來。
他十分?有禮貌地問：“能接個吻嗎？”
池今夏大腦一片空白。
耳畔傳來他的?二?次詢問，“不出聲？那就算默認了?？”
時間?在流逝，他接下來的?動作像是電影地慢鏡頭?，一幀一幀地被放慢。
大手松開桎梏，轉而摟住她的?纖腰，身影沉沉落下。
池今夏眨眼後，就看到他分?明的?五官近在咫尺，長密的?睫毛根根可見，鼻尖碰在一起，溫熱的?氣息纏繞萦繞紊亂。
“要換氣跟我說。”
一個缱绻的?親吻落了?下來，摩挲，輾轉，流連，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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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酒店出來，已經是四點多?了?。
二?人去吃了?飯，陳池冽送池今夏回家。
“你什麽時候走？”池今夏問。
陳池冽道：“不急，多?留幾天。”
池今夏唇角彎了?彎，她道：“那明天我們去玩？”
“行，我來接你。”
越來越靠近目的?地，池今夏轉頭?對?陳池冽道：“到家了?，你回酒店，給我發?條消息。”
“好。”
二?人雖說離開，可誰都沒提前先走。
直到那一句“池今夏”，打破了?這相看暧昧的?氣氛。
池東野沒想到倒個垃圾，居然能看到這一幕。
本來高?中生補課就很煩，回家一個人都沒有更煩，此刻看到兩個狗男女……不對?，她姐才不能這樣形容。
池東野走過去，打算看看隐匿在黑暗裏的?是哪個精神小夥，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之前在吾悅廣場鬧矛盾的?那人。
而此刻，陳池冽絲毫沒有被撞破的?尴尬，反而視線落在池東野提着的?垃圾袋上，嘴角噙笑道：“弟弟，挺勤快啊。”
他這誇獎聽着怪別扭的?，池東野悶悶道：“別叫我弟弟。”
陳池冽呵笑一聲：“行啊，小舅子。”
池東野：“誰是你小舅子？”
被小孩子這麽一吼，陳池冽也沒生氣，他狀似回憶道：“第一次見面?，你不就喊我姐夫嗎？”
那些尴尬的?往事浮上心頭?，池東野不想理?陳池冽了?，索性看着池今夏道：“你放假回來，就是跟這個野男人出去玩？都忘記我今天放假了?。”
“額……”池今夏汗，“他也不算野男人吧。”
聽到池今夏這麽袒護，池東野呵笑了?一聲，“大晚上不回家，不就是野男人。”
池今夏道：“你還?小，沒談過戀愛，等你談戀愛就知?道了?。”
池東野受到一萬點暴擊。
然而陳池冽這時候問道：“哎，你弟真沒談過戀愛啊？之前還?在吾悅廣場撞見他……”
“閉嘴。”池東野瞬間?覺得自己才是多?餘的?。
為了?捍衛池家的?威嚴，池東野咳嗽了?一聲，拿出大哥大的?氣勢，“我姐的?男票是吧？那我問你幾個問題不過分?吧？”
陳池冽笑道：“不過分?。”
池今夏眉心一跳，趕忙道：“池東野，你正常點。”
“姐，你不要管我。想得到池家人，他就得先過我這一關。”
池東野看着陳池冽，語氣像面?試官：“婚後的?財政歸誰？”
“當然是池今夏，不僅婚後，現在也歸她。”
對?上陳池冽認真的?神色，池東野冷笑一聲，“光說不做假把式，男人都是虛僞。”
覺得也罵了?自己，池東野補充，“但我跟你們不一樣。”
陳池冽思索：“你要是不相信的?話，時間?随你定，我們可以一起做財産公證，順便看我立個遺囑，第一繼承人是你姐。”
态度還?不錯，池東野敵對?的?眼神淡了?幾分?，“那我問你再問你一個問題。”
“小舅子，你想問多?少個都行。”陳池冽又恢複了?以往玩世不恭的?模樣。
聽到“小舅子”這稱呼，剛剛消下去的?火又浮現，池東野抛出了?一個網上十分?經典的?問題，“如果我姐跟你媽同?時掉在水裏，你選擇救誰？”
這個問題一出，池今夏高?懸的?心徹底放下了?。
這哪裏是很難的?問題，這明明就是一道送分?題。
聽到這問題，陳池冽也笑了?。
“當然救池今夏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池東野拍手，語氣涼的?像嘲諷，“當真是感天動地的?愛情?呢！”
他說完，瞬間?看向池今夏，一副我贏了?的?表情?，“姐，你可千萬不能跟他在一起，連自己的?母親都能抛棄的?人，你想想他以後會怎麽樣對?你……”
池東野說完了?一堆話，才發?現空氣很靜，池今夏與?陳池冽對?視而笑，他瞬間?察覺到了?不對?勁。
緊接着，陳池冽再度開口：“我媽游泳拿過市區冠軍，争論應該是我和我媽誰先救下池今夏。”
池定野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陳池冽悠悠道：“小舅子，你不用擔心，即使你跟我們去，我也保證你不會溺死。”
池東野：“……”
空氣凝固，接連被下了?場子，池東野也明白了?。
他們兩情?相悅，自己倒還?有些像話本裏破壞感情?的?惡毒人。
池東野興致泛泛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行了?，那你喜歡我姐什麽？”
聽到這問題，池今夏心一怔，她目光都不自覺地看向了?陳池冽。
池東野這一回沒像之前聽到快而迅速地回答，他正想問是不是沒聽清。
耳畔卻傳來陳池冽莊重又堅定的?聲音。
“确切的?來說，我也不知?道喜歡她什麽。”
“要說喜歡她的?努力上進，可要是她變得頹廢，我也喜歡；要說喜歡她的?性格，那她偶爾不着頭?腦，偶爾迷糊，偶爾機智，我也喜歡；要說喜歡她的?樣貌，那她不化妝，素面?朝天長滿青春痘，我也只覺得可愛……”
陳池冽不喜歡直白向旁人表達情?緒，但面?對?的?是池東野。
他是池今夏的?家人，那麽自己，也應該認認真真回答池東野的?任何一個問題。
晚風沙沙，燈光熒熒，月光朦胧，四周寂靜。
陳池冽緩緩開口：“我想，正如《牡丹亭》所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四目相對?，陳池冽望着池今夏，語氣鄭重清晰，铿锵有力。
“池今夏就是陳池冽心中不可替代的?喜歡。”
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南風吹了?一年又一年，
他的?喜歡一年又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