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晚
晚
周缇其實一直在糾結這件事。
她身為謝嬈的姐姐, 于情于理也應當參加，可參加了莫過于要和謝珩禮再有交集。
然後，她就摸到了腫脹的唇瓣，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該把畢業後要去看奶奶的這件事跟他說嗎？
她有在猶豫。
其實有時候身邊有個像婁婷這樣大大咧咧的朋友也挺好的。
她幹事躊躇不覺的時候, 婁婷總是會給出答案。
她說, “想做就做呗, 管他們做什麽,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自己開心。”
周缇總是向着別人，今天沉思了她的這句話, 覺得她說的挺對的。
所以沒過多久，她去單獨見了下許舟。
也就是他的前男友。
上次分手的事情太過于倉促，周缇覺得有必要再和他當面約談一次, 還有一個原因, 就是問問他奶奶的病情。
周缇之所以這麽久不去看許舟奶奶的緣故不是因為不想, 而是害怕看見他奶奶化療時候的蒼慘模樣, 從而會産生極度負面情緒。
她想，她一定會哭吧。
無形之中會讓躺在病床上的許青棠更為難過。
她不想。
面談地點就是學校旁邊的一家奶茶店，正好也是論文彙報的時間，兩人都不需要多跑。
桌子上。
周缇手肘撐着，和許舟面對着面。
才幾天不見的時間, 周缇感覺他有點疲憊。
上次她和謝珩禮接吻這件事, 雖然婁婷說他們應該沒有看見，但周缇還是會心虛。
應該。
不是一定。
周缇低抿了口吸管, 先行開口, “許舟, 你奶奶的病情怎麽樣了？”
許舟搖了搖頭，“越來越不好了。”
其實一開始, 許舟就知道他奶奶可能救不活了。
因為醫生一開始就說存活幾率很低很低。
如果沒有周缇，沒有周缇她哥借錢，許舟和他的家庭已經商量好，放棄治療，走死亡陪伴那個招。
可既然他們願意給錢，許舟想，就走手術吧，反正意思意思，錢應該也是不用還的。
只需要。
只需要和周缇的關系一直保持住，就萬事無憂。
上次酒後誤事，許舟一直在自責。
特別是婁婷還全程錄像，把他的話語循環，臭罵了他一頓，這無形之中讓他心裏的難受更上一層臺階。
他戒酒了，這幾天也沒找什麽人。
他希望通過這些改變來挽回周缇，然而，他發現周缇好像并不在乎這些，比起這個，她好像更在乎他的奶奶。
許舟有時候在疑惑，周缇是不是為了他的奶奶才和他在一起的。
可是，他沒有理由。
聽婁婷說，周缇是個孤兒，從小就沒什麽人愛，而他還對她說那樣的話，實在過于可恨。
思緒翻湧的時候，擡眼又正巧撞進周缇的目光裏。眼睛巴巴的，就像個心碎小狗。
不由自主地，他在心裏又罵了自己一下。
所以許舟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博同情的意思，也有，真心心疼周缇的緣故。
他不想分手，縱使周缇已經說過分手的話，也不想分手。
許舟繼續開口說道，“周缇，我上次是真的喝酒了，我心裏真沒那麽想。現在我平靜下來了，你也平靜下來了，我們好好面對着面談談。”
他看着她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心有點涼。
“小缇，上回你說的話能不能撤回呀。那不是我的心裏話。你可不可以再跟你哥說說好話，就說那錢啊，我是一定會還的。”
“不可能。”周缇明确拒絕，“許舟，分手已經說出口，沒有撤回的道理。”
說完這句話，周缇自己都愣了下。
從寄養在謝家，從出生到現在，她居然從沒有說過這三個字，明确拒絕過一個人。
不，好像是明确拒絕過一個人，但是自己已經遺忘了。
如果把一個人的好當成一件理所應當。
确實會遺忘很多細節。
會忘記每天的滿天星，會忘記每天晚上的叮咛，也會忘記緊緊牽着，怕她走丢的手。
大到人生中的每一次重要決定，小到旅游時候的每一次瞬間，他總是會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不需要她操一點心。
所以這幾年沒有他，周缇好像有點焦頭爛額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選擇什麽樣的人生，成為什麽樣的自己。
好像，什麽樣的都行。
只要是哥哥選擇的就可以。
如果離開這裏，坐上火車去看奶奶。
這就意味着她是第一次獨自出遠門。
會遇到什麽樣的事，她也不知道。
她該說嗎？她又一次問自己。
低着頭，想到的都是點點滴滴的瞬間。
又想到，分手時候的狂風躁雨。
莫名的，眼眶就紅了。
而這也讓許舟誤會。
他認為周缇，是不想離開自己的。
畢竟也陪伴了這麽多瞬間，畢竟他也是層層男人之間抉擇出來的唯一。
周缇還是有愛的。
就算愛耗盡，也會有回憶。
“周缇，我真的已經改了許多了。”
他将手機掏出來，一點一點的滑着列表，“周缇，你看，我已經把列表的女人們都删完了，我再也不會沾花惹草了。周缇，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她們只是身體上的，但對于你，我是心裏的。”
周缇低頭，咬着吸管，不為之所動。
許舟慌了。
他也沒能想到她今天的态度會如此堅決。
如此這般，許舟換了個招。
用他的奶奶。
周缇喜歡他的奶奶。
陰暗就陰暗吧，無所謂。
他将他奶奶的照片翻着。
周缇擡眼，看見鼻子上的插管，看起來格外的痛苦。
周缇眉頭皺了，被許舟捕捉到了。
“周缇，你看我奶奶這麽痛苦，分手這件事就先放放吧。這樣吧，你下午跟着我去看看奶奶。我奶奶現在在病床上神志不清的還喊你的名字，我們就，給老人家一點安慰吧。你知道嗎？我爸我媽已經把墓地都選好了。”
周缇聽到墓地這個詞，有點晴天霹靂。
她沒能想到這麽快。
她擡眼看許舟。
什麽都沒有變，可是什麽都變了。
如果說接近他只是為了心中的利益，那麽一開始就是錯的，他奶奶的離去也是對周缇的懲罰，她奶奶的離去也是。
也許她就不該出生。
周缇沒有理由去面對那個老人。
她說，“許舟，我不能回頭了。”
她真的無法面對病床上的許青棠。
擡腿的時候已經淚水打濕了衣衫。
再然後。
望見不遠處，那個獨屬于她的黑色SUV。
她說你能不能接我的時候不要那麽招搖，然後他就一直低調下去了。
-
謝珩禮一直在等她。
也許可以換句話說，是從始至終。
今天是周缇論文答辯的時間，也就預示着她即将畢業。
很多家長都會給自家小孩發一些慶祝的話語。
但周缇沒有。
他得擔當起這個責任。
他沒能想到自家的妹妹會成為他無法割舍的存在，所以在周缇成人禮的時候他也沒太放心上，選了幾個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就放到禮物箱裏準備郵遞過去。後來又想到，十八歲了，确确實實不是那個小不點了，就在裏面放上了那個東西。
如果有後悔藥，他必定會吃。
然後把那個東西撕得爛碎，告訴周缇，她只能屬于他。
他沒想到想到這個都會吃醋到發瘋。
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嫉妒那個曾經被周缇喜愛的自己。
他想到那天跟趙術說的話。
“你知道你惹的是誰嗎是我爸我媽的兒媳婦，是我未過門的太太，是家裏管錢的，管權的，甚至是管我的。我都不敢碰一下，你有什麽資格碰？把她送到別人那去，你有什麽資格”
所以說。
讓趙術傾家蕩産不為過，把餘隆恩送到非洲也不為過。
甚至于，斷餘隆恩的兩個手指更不為過。
畢竟，周缇的兩個手指上也縫着針。
他少兩個手指又有什麽關系。
其實比起這個，他更難過的是周缇不夠信任他。
如果她當時遇到這種事，能給他發條信息，打個電話，告訴他，哥哥，我很害怕。
他一定會馬不停蹄的回來，為她擺平所有的事情。
縱使當時他們已經分手。
是前男女友。
他也會這麽做。
因為他對于周缇，是病态的喜歡。
沒有周缇的每一個瞬間，他都像是一具死屍。
生活也逐漸變得毫無波瀾。
也許只有接近死亡的極限運動才能喚醒心中的漣漪。
三千米的跳傘降落，t他想的是周缇。海洋裏的深度潛水，他想的是周缇，以及，賽馬場上灰泥濺石的瞬間，他想的也是周缇。
那天他坐在直升機飛機上，半只腿懸空，聽着螺旋槳咯吱咯吱的聲音，突發奇想的想去掉降落傘，真正的想擁抱下雲朵。
都要那麽做了，下一秒，收到他朋友的信息。
[這不是你家那個被資助者嗎？]
那一刻，攥緊的拳頭松了又握。
終于在松了的時候，約了一架私人飛機回去。
重新套上降落傘，也不知道檢查了多少次。
這一次，他無比的惜命。
因為他要回去，去見他的小缇。
就像現在，她需要他，他就會出現。
其實，她不需要他的時候，他也能立刻出現。
因為他在等一切瞬間，一切她需要他的瞬間。
他還記得那天分手。
雨下的很大。
周缇明明确确的告訴他，“謝珩禮，我想過的是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不需要豪車包包，只需要簡簡單單的生活就好。這些，你根本就給不了我。”
他拉着她的手腕，“我怎麽就給不了你？”
“你就是給不了我。你能像我身邊的情侶一樣牽着手上下課嗎？你能像他們一樣陪着我在食堂裏吃飯嗎？你能像他們一樣為了一個目标而陪着我在自習室裏挑燈夜戰嗎我們根本就不在一個世界裏，這些，你根本就無法實現。就算你可以實現，也都是虛僞的，故意做出來的。謝珩禮，你應當去西餐裏吃牛排，而不應當陪着我蝸居在狹小的空間吃小吃。懂嗎？這就是你應該幹的事，懂嗎？你懂嗎？”
他說，“周缇，沒有人可以規定別人必須做什麽，你說的那些，只是你心裏的偏見。周缇，我雖然不能陪着你上下學，但是我可以接你回家。我雖然不能陪你挑燈夜戰，但是我可以以一個過來人給你一些人生規劃。至于你說的牽手，周缇，你現在就可以牽我的手，甚至在這裏，你想幹什麽都行。所以，周缇，能不能不分手。”
她拒絕了他。
情緒激動的拒絕了他。
那時候謝珩禮還不明白周缇為何情緒會如此失控，可是後來，他知道了原因。
在周缇走過來的時候他将手中的煙滅了。
突然輕笑。
那算……什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