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山洞門口的藤簾掀起了一角，留出充足的空氣通道保證山洞內的供氧量。
一左一右各升起了一堆火，火堆和洞門口之間斜插着一排臨時趕制出的木架，純做擋風用。
左邊的火堆柴木是一根根壘起來的，火焰穩定，上方吊挂着兩個陶罐，陶罐底部一圈火焰，一個燒着水，一個用來烹制食物——裏面有邊邊帶着一圈肥肉的瘦肉片，有切成半指厚的蘿蔔片，和各種野菜丁野菜葉。
右邊的火堆呈篝火式，火焰有時會猛地竄高，發出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響。
“衛哥，這樣可以了嗎？”宋筱雅用樹皮小心翼翼地移走木頭上的炭火，一個略顯粗糙的木碗初步成型。
衛子城看了眼，“可以用了，雖然過于厚了點，但對你來說應該夠用。”
李川和王林兩人随後相繼問衛子城自己做出的木碗合不合格。
衛子城一一看過，點頭表示都不錯。
接着三人用水沖過一遍木碗，用從衛子城那裏借來的小刀開始再加工——衛子城的禮包裏，有十把同他身上的小刀一模一樣的刀。
蕭橙要做兩個木碗，衛子城則是兩個木碗七個木勺。等到所有人都完工，朱湘紅那邊熬煮的蘿蔔肉片湯也好了。
朱湘紅接過蕭橙遞來的碗，将她倆的份打好，便讓出了位置，讓其他人自己打湯。
外面夜色正濃，靜悄悄的偶有一絲響動，帶着涼意的風輕輕地吹了進來。
饅頭和馕餅都是一人半個，黑面包依舊收在蕭橙的包裏。
湯罐裏還有小半的湯，穩穩當當地挂在火堆上保持溫度。
吃飽喝足，六人圍坐在篝火旁，皆是放松的狀态。
“你們覺不覺得……”李川開口道，“我們突然來到這裏，其實就是讓我們休息的？”
“不能使用魔法彈，說明這裏沒有怪物。但衛哥他們的東西從包袱裏拿出來也沒問題，說明管着這個世界的‘人’也不是想讓我們自生自滅。”
朱湘紅：“你這樣說倒也對。不過，我們在游戲世界裏待的時間才幾個小時，那‘人’就能讓我們休息了？”
衛子城在暖紅色火焰照亮下的五官更顯棱角，眼神時時都是能看透一切的銳利，溫暖的焰火也沒能磨消半點他的鋒芒。也許是無需掩飾，現在的衛子城比初見時的他，要刺人得多了——稍微多看幾眼，視線就不會不由自主地移開。
“拿着話筒的是蘿蔔，在我們選蘿蔔的環節裏，所有蘿蔔都不一樣。”衛子城緩緩地說，“而那些怪物，只要用了蘿蔔發給我們的魔杖，對付起來輕而易舉。”
“不是蘿蔔發給我們的吧……”宋筱雅弱弱發聲。
“這個世界裏，除了蘿蔔，你有見到人嗎？有見到比蘿蔔們地位更高的生物？”
“沒……”
“給我們派發獎勵的那道聲音，十分公事公辦，對我們應得的東西沒有半點拖延。但它明顯沒有時時刻刻監視着我們，每次發布完所有信息，它就消失了。”衛子城的口吻是篤定的。
“然後呢？”宋筱雅問。
“你自己想想，看能不能從這段話裏得出——每次給我們發布命令的聲音背後只是一個蘿蔔的結論？”衛子城的視線從宋筱雅身上移開，看向其他人，“能想到這些的應該不止我一個人，還有可能比我想到的更多，不是嗎？”
衛子城的嗓音低沉優雅,讓人感受不到半分冒犯，“蕭女士，王先生。”
王林笑了笑，一路絕大多數時候都保持沉默的他，此時眼底透着不辨含義的光：“當不起衛哥的禮稱，叫我王林就成。我的确想到了這些，但這些內容似乎并不需要所有人都說一遍——這樣，女士優先。”
王林看向蕭橙，嘴角含笑，“蕭女士，你來，如何？”
蕭橙掀起一直微阖的眼皮，看了眼前的兩人一眼，似笑非笑，語氣平淡：“當然可以。”
白天身在數據化的世界，大家又或多或少地還沒有從死而複生的境地裏清醒過來，人類的天性讓他們抱團求生，即使自認不需要靠集體生活，也不願立刻表示出自己的與衆不同。
在未知情況的環境裏冒進，絕不是智者所為。
而現在，大家都吃飽飯足，暫時也沒有了前進任務的緊迫和時時提防怪物的緊繃。便是時候，試探一下隊伍裏其他的“猛獸”了。
“我們與蘿蔔達成契約，‘背後人’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讓我們複活。”蕭橙說着，看到了篝火對面衛子城微微彎起的眉眼和上挑的嘴角。
她想：“這是我遇見的第一個沒有情緒氣味的人，他有什麽特殊的？不過——他現在的表情，真是礙眼。”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點大家應該都能認同。”蕭橙抛開腦海中的思緒，繼續往下說，“同理，積分和蘿蔔等級達到要求後讓我們能重回現實，死而複生，只是背後之‘人’給的蘿蔔而已——懸在驢子面前的蘿蔔，讓你心甘情願地賣力。”
用人來代指，是因為目前還不能确定這場游戲的主導者到底是誰。即使她贊同衛子城的說法，也還是采用了更穩妥的表達。
“好一點的是，這支蘿蔔，并非可望而不可即。”蕭橙面容依舊平靜，像是自己并未身處其中一樣的漠然，“但既然蘿蔔是‘死而複生’，我們需要付出的，只可能比這更大。”
“我們可以先選擇蘿蔔，但選中的蘿蔔也能判定我們能不能成為它們的契約者，夠不夠格。相對來說，主動權在蘿蔔一方。之後我們與蘿蔔達成了契約，從各方面來看，它們的神智都不低——但目前為止，我也不能完全理解它的話，只能感受到模糊的情緒。”
“可我想象中的夥伴契約，不該是這樣。”
蕭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口袋上方露出了一根綠葉尖尖角，上上下下地起伏，說明小白睡得正香。
“臨時隊伍，想必不只是指我們隊伍之間的關系。”
“也代表我們同自己的蘿蔔的契約，究竟達到什麽程度。它們，能不能夠解除同我們的契約。或是，我們究竟能不能夠與它們心意相通。”
蕭橙喝了一口水，清清嗓子，“在成為正式隊伍前，我們同自己蘿蔔的關系，想必都還不夠穩定。如之前一樣的考驗，随時可能出現。”
宋筱雅驚訝地張開了嘴，這副模樣，就跟自認考到了一百二十分成績算不錯的好學生，突然發現新轉來的同學能考到一百四十五分而且還是跳級上來的一樣驚訝。
朱湘紅聽完，提出問題：“那你知不知道，我們與蘿蔔結契，背後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蕭橙喃喃複述一遍，清晰的圖景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我不知道。”蕭橙搖頭，她看着朱湘紅，眼中閃過片刻茫然，“我不能确定給我們複活機會又讓我們同蘿蔔結契的‘人’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唯一能确定的——至少不是為了我們。”
“好了。”衛子城截過朱湘紅和蕭橙的話頭，“背後人的真實目的暫且不去讨論，能想到這些，蕭女士果真是才思敏捷啊！”
衛子城看向蕭橙，目光是顯而易見的欣賞。
蕭橙微笑：“哪裏哪裏，衛哥還是叫我蕭橙吧，我們之中，最全能的可是你。”
如果不是衛子城，大家現在估計還在手忙腳亂地生火找可以弄熟肉的辦法——是衛子城帶着大家去找的柴木，只在中途借用了蕭橙的斧頭，之後大家一起帶回來的木柴，燒一個晚上綽綽有餘；也是他布置出來的兩種木柴擺放方式，讓大家知道了這方面也有講究——燃燒快慢和穩定性等等；是衛子城告訴的大家哪些野菜可以吃，大家喝的湯裏才不是只有五花肉和白蘿蔔片；更是衛子城提供的兩個瓦罐，還教大家如何自制木碗木勺，讓他們不至于用瓦罐當共用的湯碗。
衛子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你們都叫我衛哥，我是最老的嗎？”
“不是還有紅……”宋筱雅的嘴被朱湘紅捂住了，接着宋筱雅悶聲悶氣地問紅姐為什麽不讓她說？
朱湘紅松開手，動作頗為憐惜地給她揉了揉臉頰，“姐是姐，同衛哥比什麽年紀？再說了，我們叫衛哥，那是因為年紀嗎？不！是因為衛哥經驗豐富能抗大旗，是我們隊伍裏的頭頭呀。”
朱湘紅身上的黑白套裙已經換了下來，現在身上穿的是蕭橙的T恤和闊腿牛仔褲，普普通通的衣服，由朱湘紅來穿，卻更顯妩媚身材——穿在蕭橙身上，寬松休閑得讓人一看就知是學生，哪怕這個學生氣質沉穩，那也還是學生。
宋筱雅愣愣地回：“哦，原來是這樣。”
“不過，我肯定比衛哥大就是了。這也沒什麽不好說的。”朱湘紅往火堆裏添了一根柴，“我今年28，在現實世界裏是酒店經理。”
“紅姐年紀也不大啊。”李川拍拍腿，表情真誠，“說實在的，如果紅姐剛出現的時候穿的不是職業裝，我還以為紅姐才剛大學畢業呢！”
“哪有你說的那樣小，大學畢業才二十二，我可都二十八了。”朱湘紅捂着嘴，笑聲似銀鈴般悅耳，動作姿态盡顯經過了社會打磨的老練。
“可紅姐漂亮，看起來比有些大學生還顯年輕！”李川視線在所有人裏一轉，“我剛發現，大家的長相都不錯啊！看看年紀最小的——”
李川看向宋筱雅：“打扮打扮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真可惜，上學吧？不能化妝。”
然後他看向王林，伸手撞了撞這人的胳膊肘，嬉皮笑臉地說：“王哥長得年輕，年紀是不是跟筱雅差不多？”
“看看我們這一個一個的，俊男靓女，就我長得最五大三粗，不過顏值也還過得去是不是？”李川伸手捋了下頭發，對衆人眨眨眼，一切動作都自然流暢。
李川繼續說：“該不會，挑人進來，還看顏值的？”
大家頓時都哈哈大笑，不足十五平米的小小山洞裏，一時充滿了各種音色的笑聲。
蕭橙的笑聲很淺，她一手捂着下半張臉，肩膀小幅度抖動似乎是在憋住笑意，但——心中一片冷漠，假笑到身體顫抖這種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除了顏值，或許還有年紀……”想起在蘿蔔反挑選過程中失敗的四人，蕭橙不由想到最初十人的年齡範圍——都是正當青春年少或是風華正茂。
“小川，你多大了？”衛子城突然收住了笑臉，問道。
李川“啊”了一聲，接着回答：“我今年大三，二十一了。”
衛子城轉頭看向王林，王林立馬回答：“我二十六歲，現實裏是程序員。”
“二十六？”衛子城挑眉，“我也才二十四……”
“沒辦法，天生一張娃娃臉。”王林攤手，無奈道。
衛子城的膚色比王林黑了不止一個度，五官長相又是鋒芒畢露的那種，也不怪所有人都以為衛子城比王林年紀大了。
接着衛子城又看向蕭橙，意思顯而易見。
“我二十二歲，大四，現在是實習期。”蕭橙跟着大流走說出了自己的信息，然後看向宋筱雅，“你呢？”
“十八歲……還在讀高三。”
“高三！”朱湘紅皺眉，“那等你回去之後，學過的知識不會忘得差不多？到時候高考怎麽辦？”
“我是理科生。”宋筱雅像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有些理論更多的學科，理解了知識點原理知道怎麽推理，重新記住很容易，工作量沒有文科生的多——只要被困的時間不太久。”
宋筱雅笑笑，像小鹿一樣溫潤柔弱，“不用擔心，我能處理好的。”
朱湘紅放下擔憂，轉而說：“六個人裏有三個是學生，只有三個社會人士。我和王林都說了自己的職業，那衛哥你呢？”
“我大概算是無業游民？”衛子城略微思考，說道：“你們也看到了，我對野生植物比較了解，對野外求生比較在行。現實中我一年裏大半的時間都用來探索人跡罕至的地方了。”
“國家是不是有探險隊？衛哥是隊裏的人嗎？”李川好奇問道。
“是有類似性質的官方機構，不過我不在裏面。”衛子城垂下眼皮，似有困意，“進了一個俱樂部，但也沒常去。”
“哦——”李川那顆探險的心陡然從高處落到現實平地，有一點失望。
面板上的時間跳到十點，山洞裏的六人躺在鋪了一層幹草的地上，或深眠或淺覺，安靜的呼吸聲中只有木柴燃燒時纖維斷裂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