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老板
第19章 江老板
江知與簡直不敢相信,他猛地站起,驚喜道:“小謝!”
書也不抄了,他放下毛筆,繞桌出來,走到謝星珩面前,留了一步距離,滿面笑意藏不住,暗色天光下,眼睛都晶晶亮亮的。
“你怎麽來了?”
明知故問。
當然是想他了。
江知與眼睫一垂,伸手在汪汪腦袋上摸了摸,又擡眸看謝星珩。
“你吃了嗎?我跟堂哥還沒吃飯,一塊兒吃吧?”
謝星珩最近常吃鳝魚跟小龍蝦,在家裏時,也偏愛肉食。
農莊買東西不方便,卻有很多土産食材,能自給自足。
謝星珩點頭,也伸手,壓在汪汪頭上,掌下扣住江知與要回抽的手指。
“這麽生分啊?”
江知與搖頭:“不是……”
農莊熱,他一天天到處跑,身上汗濕了數次。在這裏待久了,被瑣事牽住,也确實累,變懶了許多,白天沒換衣物,只等着夜裏泡澡再換。
他都沒想過謝星珩會突然過來,身上衣服沒換,也有兩天沒洗頭發,該有味兒了。
而且堂哥還在屋裏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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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星珩又沒當街耍流氓,好不容易見到了,抓着老婆手不放,大大方方牽着他進屋,懷裏一松,汪汪就落地。
狗記着味兒,立刻抛開謝星珩,到江知與腿邊又扒又聞,尾巴搖得可歡。
江致微早回頭看了眼。
他沒眼看,收回視線,把桌上雜物都收了。
他目光上移,不看小夫夫倆牽着的手,問謝星珩:“家裏還好嗎?”
書房椅子多,最近商量事情都在這裏,有些人是族裏長輩,不好讓人站着。
謝星珩順手扯了張椅子,跟江知與排排坐,和江致微面對面。
沒發生大事,就報喜不報憂。
東家來西家走,大大小小的商戶幾乎把江家的門檻兒踏破,他嘴巴嚴實,盡管讓人去腦補,估摸着常知縣那邊已經收到捐款了。
得“響應”朝廷號召嘛。
江致微:“……”
因賀管事的事,他對謝星珩接納了八分。
餘下兩分,一是認識的時日尚淺,二是莫名其妙的勝負欲。
“常知縣應該會把捐款用上。”他分析道:“他想要摟下功勞,人心團結,他也不克扣,這是錢財買不來的好名聲。”
謝星珩不反駁。
心裏腹诽:天真。
扣一半,留一半,誰又能說什麽?
捐款的數額,是多家商戶總額。他明面少報賬,誰敢去找他算賬?
全款報出來,送到楓江鄉親手裏的少一半,誰又能說什麽?誰管這件事,誰就得貼補。
常知縣還得顧忌着江老三,不敢公然從江老三的“錢袋”裏掏錢,那就只能委屈一下別的商戶了。
小商戶數額本就淺,抹去名字,政績上難看,顯得他作為縣官,只會跟富戶來往,有官商勾結之嫌。
送到手的銀子又不能不掙,該宰的“肥羊”是誰,顯而易見。
謝星珩說:“反正跟李家是結仇結定了。”
他坐得滿,後靠着椅背,手擱在桌下,搭着腿,抓着江知與的手捏捏摸摸的。
江知與不好大力抽回,只好一本正經的紅了臉。急眼了,在謝星珩手背上拍了兩巴掌。
他出來一趟,膽兒肥了不少。
在家裏時,掐人都和風細雨,跟撓癢癢似的,只會讓人更加心癢,更過分的去逗他。
現在能拍出脆響,在謝星珩手背留紅印。
書房氣氛有一瞬凝固。
桌上談正事,桌下打情罵俏。
江致微自認臉皮不薄,也被他倆臊到了。
真奇了。
又不是我不正經。
沉默裏,來人送飯菜。
江知與熱狠了,就想吃白粥配鹹菜。
近日又忙又累,出汗也多,很饞肉,就讓廚房的人弄了肉沫粥,往裏邊加了青菜碎。
還弄了小龍蝦吃,蝦仁蒸蛋,一人一大碗。
分量看起來多,到肚子裏也沒幾分貨。
他吩咐人再加個菜。
夏天殺豬少,趕着要割小麥了,今年農莊多了一千多人,本土佃戶心思浮躁,兩邊爆發過數次矛盾,江知與就讓人宰了三頭豬,收割累,先吃口葷腥補補。
莊上鮮肉還有存量,趕着上菜,不做複雜了,一盤青椒肉片,一盤蒜泥白肉。
謝星珩愛吃豬耳朵,江知與說:“要是有豬耳,也上一份,涼拌的。”
人吃什麽,汪汪就吃什麽。
一人一狗好久不見,江知與動筷子前,先給汪汪夾菜。
他弄了一半的蝦仁蒸蛋,拌着肉沫青菜粥,裝小盆裏。
汪汪吃得嗚嗚咽咽的,尾巴搖晃間,都在江知與小腿上掃過。
江知與看着它,難免想到“兒子”。
這是他兒子。
有之前的小插曲,晚飯吃得可正經。
謝星珩說說家裏的事,順帶講了他給江承海帶了哪些東西。
江知與聽得心裏暖烘烘的。
很多事情,都能表面裝裝樣子糊弄過去,若是不上心,哪能做到這一步?
那硝石制冰的法子,他聽着眼露欣喜。
小謝懂的真多,也不用想辦法去買冰了。
江致微聽得愣住:“你平時在家都看的什麽書?”
怎麽跟他學的東西不一樣?
謝星珩笑道:“我家窮,有什麽書就看什麽,跟科舉無關的,就當長個見識,轉手就忘了。”
對,還有科舉。
江致微好久沒看書,可他對這次科舉信心更足。
他說:“我還是堅持等收割完小麥再回去,莊上瑣事多,後頭都得小魚操勞,要麽你倆回去看家,讓小魚也歇息歇息,我這邊忙完,就回家把你們換過來。”
謝星珩出身農家,不需要體驗大豐收的氣氛。
江知與記事清楚,初九的時候,李家有酒宴,已經下了帖子。
算着日子,到六月十五,第一輪孵小雞也該出結果。
今天初七,收割小麥的時間就這兩天,算下來回家休息個七八天。
太久了。
江知與皺眉,過了會兒又舒展。
堂哥跟夫君都要去京都,堂哥是沒什麽生活經驗的,小謝倒是能幹,可他第一次去京都,難免有疏漏。
他這次回家,一并把科舉用品跟盤纏備好。
也看看他爹有沒有叫人改造聽風軒,他想推遲,等農莊事了再辦,現在就弄,太張揚了。
镖局那頭得去轉轉,免得餘下的镖師年輕氣盛,接了王府的镖,就尾巴翹上天,在外惹禍。
其他鋪面延緩查賬沒關系,食品加工廠的鋪面,他得清一間出來。
七八天夠用了。
晚飯結束,各回各屋。
沒了“電燈泡”,謝星珩嘴角都要咧到耳根,笑嘻嘻說狠話:“好哇,這麽久不見,上來就打我,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江知與跟他在一起,心情就很好。
看見他就想笑,聽他說話更想笑。
像放到了蜜罐裏,整個人甜滋滋的。
聽見這話,并不害怕,反而有幾分期待。
“你能怎麽收拾我?”
謝星珩決定給他演示一下。
剛進房間,才合上門,就把他抵在門邊連親帶咬。
江知與身體燃了火,一瞬間就燒起來,他還記得自己一身汗味,手掌往前推着謝星珩,掌心之下,卻只感覺到了如鼓心跳。
這讓他很輕易就想起來了謝星珩在情事上的生澀,和無法忘記的“七秒記憶”,分開數日帶來的陌生感因此消散。
因謝星珩老練的只有嘴皮子,江知與就更不怕他,找到機會“反咬一口”,趁着謝星珩錯愕時,推開他跑開了。
“我要洗澡,不跟你鬧。”
謝星珩指腹摸唇,發現他是沒救了。
他還怪喜歡小魚的活潑勁兒,任性一點更好,撩得他心癢癢。
他的衣服就拿了三套,一件體面點的楓紅圓領袍,兩件裋褐。
都送到了房裏,放在了桌邊。
江知與拉開衣櫃,裏頭頗亂,他臉色羞愧,趁謝星珩還沒走過來,手臂一摟,抱出一團沒疊好的衣服放卧榻上。
他不喜歡別人進他屋裏,房裏一切都是他自己收拾,看着辦。
衣服是洗好曬幹,疊好送來的。他也有習慣,會抖開看看,再給疊好放進衣櫃。
這些天實在忙,攢了好多,他抖開後,趕着睡覺,沒及時疊。
這是壞習慣。
沒誰家的夫郎這麽懶。
他平時不懶,哪想到會被抓包。
謝星珩歪頭,知情識趣不往那邊靠近,順勢坐桌邊,倒了杯茶喝。
乖乖。
驚喜果然不能亂給。
現代有句話,最狼狽的時候,碰到了最喜歡的人。
他家小魚也差不多吧。
沒洗澡,也未梳妝打扮,房間也亂。看看那臉,都紅成啥樣了。
幹坐着也不行,謝星珩喝了茶,看小魚把他的衣服放進櫃子,兩人的衣裳交疊放着,一看就是一對兒,便起身,去把小魚拿出來的衣服疊了。
江知與在農莊穿裋褐多,有套黑紅配色的衣袍在裏邊很顯眼。
他看謝星珩沒對他的“懶”表達意見,心情緩和,把自己的衣物也放櫃子裏,黑紅配色這套,就放箱子裏,壓箱底兒了。
謝星珩疑惑:“挺好看的啊,你偶爾見族親的時候可以穿漂亮點。”
裋褐好幹活,錦衣則顯貴氣。
所謂人靠衣裝,小魚再厲害,在別人眼裏也是地位低下的夫郎,衣裝能撐撐臉面。
江知與摸摸衣服的繡樣,合上了箱子。
“我穿過了。”
他去拿短衫睡褲,跟謝星珩說:“和族親們吃酒那天穿的,很顯氣勢。我過後幾天越想越不對,感覺我像只紙老虎。外表張狂內裏虛,不然哪裏需要這般盛妝?”
謝星珩一聽就明白了,出來一趟,小魚心境有了變化,可底氣沒跟上。
獨自一人撐着這麽大的場子,知道父兄的期望,自己也想把事情辦好,對誰都不敢露怯,又把握不好分寸,寧願用力過猛,都不要勢頭太弱,讓人覺得他軟弱可欺。
真猛了,又會反思,這樣是不是更讓人小看。
謝星珩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走,“我家小魚漂亮,穿什麽都好看。管他紙老虎鐵老虎,我喜歡,你穿給我看看?”
江知與打開門,讓人送水來。
夏季熱,有些男人會在院裏沖澡,卻沒哪家夫郎會在院子裏洗的。
他回頭跟謝星珩說:“你之前還說我穿裋褐好看。”
謝星珩好話張口就來:“你穿什麽我都喜歡。”
江知與說他油嘴滑舌。
謝星珩“啧”了聲,俯身過去,低聲道:“不穿我也喜歡。”
江知與害羞起來就想跑,鞋尖都挪方向了,人卻沒動,踩了幾腳地磚,眼睛水潤,下巴微擡道:“你喜歡,我不給你看。”
很好。
一句話就讓謝星珩舉手投降。
“還是要看看的。”
江知與說不給就不給,抱着衣服去洗澡。
室內隔一扇屏風,後面放着浴桶。
農莊的環境不如家裏好,屏風是細密的豎木條排列,縫隙小,足以透風不可窺視。上面素素的,沒什麽花樣。
謝星珩想了想,小魚今晚肯定會洗頭發,他就不急了,到外邊,給汪汪找了個窩。
天熱,小狗睡院子裏更涼快。沿着窩邊挂幾只香袋驅蚊,就能放它睡覺了。
他在江知與後邊洗澡,給足晾頭發的時間。
氣溫高,長頭發半個時辰,就能幹得透透的。
謝星珩性格外放,在現代去過海邊,會游泳,也玩潛水,沒有一般書生的薄臉皮,不想剛洗澡就悶出一身汗,提着水,在院子裏沖澡。
回屋裏,他穿上棉布中衣,上身不系帶,敞着胸懷,看江知與乖乖坐炕邊等着他,他側身吹滅油燈,踏着淡淡月光,去抱他的小夫郎。
江知與泡澡加了幾滴香露,身上有淺淡花香。
古代香露有雜質,味道不如現代的精純,因添加物少,謝星珩這個相對“直男”的人,都分得清是牡丹香。
江知與頭發都晾幹了,香味入體,更加馥郁,像甜荔,淡雅裏帶一絲清甜。
他赤腳,沒穿襪子,寬松褲腿略微蓋過腳背,只足尖來回蜷縮,和他下意識捏着被單揉搓的雙手呼應,直白的表現緊張。
葷話儲備量過分豐富,經驗又實在不足,讓他提早腦補了很多,越是想停止,越是停不下來。
他亂糟糟找話題,可兩人見面開始,已經聊得足夠多。
家裏的、莊上的,甚至跟堂哥一起,把科舉的事兒也聊了。
還能說什麽呢?
他辦正事不扭捏,話說兩句,就放下包袱,頂着紅彤彤的臉,仗着夜色黑,謝星珩看不清,朝他伸手,落在大敞的上衣領口。
親密的稱呼,說過一次,就突破了桎梏。
江知與說:“夫君,我幫你寬衣。”
謝星珩體諒他最近辛苦,反握住他手,低頭在他手背缱绻親吻。
“我專門為你學了好技術,給個實習機會啊,江老板?”
很正經的稱呼,從他嘴裏說出來,都變得不正經。
江知與偏偏喜歡聽,什麽江公子、江老板、江小魚,他都喜歡。
“實習”這個詞有點怪,他能聽懂。
他說:“做得不好,沒有工錢。”
謝星珩差點笑場。
“想白嫖啊?”
“白嫖”這個詞,江知與聽不懂。
他拆字,他知道“嫖”,單獨理解“白”,臉色更紅。
可他理直氣壯。
“那又怎樣?我都沒有扣你工錢。”
一個稱呼,解鎖一個角色扮演。
謝星珩很有勁兒。
該親親,該摸摸,礙事的衣服脫了,不讓看的也都看了。
謝星珩十指測量,很是心疼:“你瘦了很多。”
時下對夫郎的審美,偏向微胖。
像書生,就以清瘦俊朗為美,現在吃喝不足,葷腥又少,小夫郎再瘦點,就跟男人沒兩樣,會想要他們胖一些,作為區分。也是固有觀點的“好生養”。
江知與骨架小,體重消減,掉的全是難養的肉。
他情緒敏感,沒從謝星珩的态度裏感覺到厭惡,就對他撒嬌。
“你再養養我,我就胖了。”
謝星珩情難自禁,心間軟軟暖暖,細密吻他許久,因克制,嗓音發啞,呼吸帶喘。
“你喜歡輕一點還是重一點?”
江知與眼尾都泛紅,他反問:“你喜歡什麽樣?”
他體貼,謝星珩不領情。
“我先問的,你先說。”
江知與真心把他當夫君,依然沒正面回答。
“我想你舒服。”
謝星珩喜歡哪樣,就哪樣。
誰家好人受得了這種真誠誘惑。
謝星珩親吻不停,間隙裏說他傻。
“還好遇着我了,換個人,你不得被欺負死?”
江知與手指松開被單,大膽的在謝星珩喉結上點了下,一觸即離,然後在謝星珩的注視下,重新觸碰,感受他喉結的滾動,再一路向下,劃過他的胸腹。
又純情又大膽的試探,眼裏情意綿綿,還帶點兒壞壞的挑釁。
“你不會欺負我嗎?”江知與問。
草。
謝星珩錯了。
“我當然會。”
他複而吻去,也突破距離,輕輕重重,磨磨蹭蹭。江知與沒回答的問題,他自己探索答案。
比頭兩次體驗好,江知與沒感覺到疼。
他習武,身體底子好,不疼就無礙,鬧完能自個兒清理。
謝星珩非要獻殷勤,他抓一條紗巾遮臉,赤着身體,翻來轉面被擦拭,也就一會兒的事。
衣物得換一身,謝星珩破愛好,從櫃子裏拿了紅紅綠綠的衣裳給江知與穿。
紅綢小衣,綠燈籠褲。
都是很正的顏色,也很鮮亮。
江知與膚色白,壓得住。
他跟謝星珩說:“這兩件不配套。”
中衣是不脫的,外邊一件套一件,從領子、裙擺,可以看見有層次的顏色。
謝星珩說:“穿給我看,管他配不配套。”
他還記得江知與的規矩,不習慣跟人合睡,辦完事兒,就保持目前最近的距離——手拉手睡。
江知與眉眼彎彎,笑得可甜。
他今天有個事想說,他還耍了點小心機,聽說男人在床上最好說話,便留到現在說。
是他招婿的原因。
他父兄表現正常,府中沒消息傳來,小謝也樂呵呵的,他便當做三叔的人知難而退,并未去府中為難。
既然知難而退了,就沒後顧之憂,告訴小謝,他應當不會生嫌隙。
想是這麽想,心裏還是緊張。
因緊張,他臉上笑意漸漸僵硬。
謝星珩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江知與早準備坦白,也挑好了時機,一問就說,聲氣兒弱,眼型跟着變化,表情忐忑,可招人疼。
“你知道我三叔是京官吧?他說要給我找一門好親事……”
謝星珩聽了開頭,就知道了結尾。
他還不知道江老三給江知與找的哪門子的好親事。
話到這裏,沒必要瞞着。
他把賀成功上門裝逼,被他罵走的事簡略告訴了江知與。
江知與眼睛瞪圓,忍不住靠近謝星珩,看他眼睛又看他神色。
不知道是第幾次,他确定謝星珩沒有生氣,心口大石落下,一身輕松。
他說:“我也不知道具體是誰,爹爹信裏說,三叔要我給老太監做侍妾。”
他是真的實誠,謝星珩也是真的動了肝火。
他爹的江老三是人嗎。
幹這種畜生不如的事。
低罵了兩句,謝星珩先安撫老婆情緒。
“那你呢?有沒有相中我,喜不喜歡我?”
不喜歡,怎麽可能在意。
江知與點頭。
“喜歡。”
這就夠了。
謝星珩抱抱他:“我也一眼相中你了,可稀罕了。”
順着貼近的距離,兩人相擁而眠,改換個舒服姿勢,壓着頭發好幾次。
調整好了,又因夏夜的燥熱,默契滾開一點距離,回歸到牽手睡覺的姿勢。
倆人在帳子裏笑了一陣,再不說話,閉眼睡覺。
次日,江知與難得睡了懶覺,日上三竿才起床。
謝星珩真想看他穿紅衣裳,貼着他纏磨好久,江知與才同意。
上次穿,裏襯是黑色,江知與這次換了白色,想看看效果。
照着打扮完,謝星珩及時過來給他系腰帶。
他給江知與做了小金魚和小銀魚,錢袋是從家裏拿的。
小魚配飾多,他挑着花樣不錯,大小适合的錢袋拿了兩只。
勻了銀兩,兩只錢袋裏的“小魚”數量差不多。
系好腰帶,他讓江知與等等,仗着個頭高,從衣櫃頂上摸出個木盒。
他拿過來,打開給江知與看,兩只換着在腰間比對。
一只是玉色繡球花,一只是石青牡丹。
留了石青牡丹,恰好這只裝的是小金魚。
江知與耳朵靈,他一聽就知道是金子和銀子,耳尖透紅。
這個喜好,他沒跟謝星珩說過,一直藏着的,在家裏都沒摸金銀。
謝星珩給他系錢袋,繩結纏得細致精巧。
“別不好意思,我也是個俗人,也愛金子銀子。”
他上輩子當卷王,不就是為了多掙點票子?
票子通俗而言,就是金子銀子。
江知與唇角壓不住笑,看謝星珩還在細細慢慢給錢袋打結,湊過去,在他臉側親了下。
謝星珩心裏別提多美了。
這才是他想過的好日子啊。
老婆又乖又甜又能撩,家裏吃喝不愁生活富足。
岳父兄長能幹,一個經商一個科舉。等他另一個岳父回來,家都不用他看着。
要是江老三好好當保護傘,這就是神仙日子了。
可惜啊。
有人窩裏橫,不當人。
謝星珩撥動錢袋,退後一步看江知與。
護腕和腰帶都偏向武生打扮,黑紅配色又飒又A,若不是江知與還睜着雙軟和多情的桃花眼,這身打扮何止是硬氣,更有幾分驕橫。
謝星珩給他鼓勁兒:“管他們怎麽想呢?你愛穿什麽就穿什麽。”
江知與年少,愛美之心重。
能穿漂亮的衣服,他當然喜歡。
打扮好了,被夫君誇贊,他更是欣喜。
打開空出來的玉色錢袋,見裏邊裝的不只是銀子,還是“魚”。
他開心得很,跟謝星珩續上“老板”梗,把這只錢袋系在了謝星珩腰帶上。
“收了我的小銀魚,就不能說我白嫖了。”
謝星珩:“……”
合着我花心思,給自己嫖.資了?
出了門,江知與容光煥發。
兩人起得晚,趕上午飯前,一人喝杯豆漿,吃個茶葉蛋墊墊,蹲在廊下吹風逗狗。
農莊事務,有堂哥兜底,他倆能玩會兒。
謝星珩今天點菜,不想吃鳝魚,也不想吃小龍蝦。
“連着吃了好幾天,膩味。”
莊上有時魚,時魚肉質細嫩,他想換換口味,就吃清蒸時魚。
江知與記得他也吃面食,讓人現做了龍須面,用酸菜肉絲調湯。滋味酸爽不膩,十分開胃。
他照顧了夫君口味,又緊着堂哥的喜好,叫人做了糟燴肚片、清炒鹹藕。
吃面太熱了,他還是喝已經放溫的粥。
今天是純米粥,抓個饅頭墊肚子,兩邊的菜他都吃。
江致微沒看出來弟弟在端水,直接給謝星珩找活兒幹。
“來都來了,下午去巡莊吧,事兒多得很,你各處看看。”
建議書是謝星珩寫的,再細致也只有文字和簡要圖樣。
圖樣是廠房、用具,別的只有表格。
現在除了黃豆沒有開始種,各家得了方子的人都進入了試做流程。
榨油要慢一些,等着木榨制作,也要精挑些人。
醬油開始曬了,大醬開始做了,食品加工那頭,黴豆腐也在發酵。
這都是試行,正式投入量産,得看初次成效,快的一到三個月,慢的半年。到來年才是這份營生的發力期。
江知與說:“我給族長說曬醬可能要半年,提高了預期,你到時看見別說漏嘴了。”
實際曬醬,三個月左右就夠了。
後邊繼續曬,繼續翻醬,是做醬油的流程。
他提高了預期,能讓人耐心一點。提前完成是驚喜,別守着日子來煩他。
謝星珩側目,“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
他教大哥大嫂孵小雞,也是提高了預期,往多了說。
忙就忙這兩天,他也心疼老婆辛苦,這事兒又是他給的方子,遲早要過問的。
午間太熱,他拒絕出門。
飯後,夫夫倆湊一塊兒,用硝石制冰玩兒。
謝星珩從江知與的眼神裏,知道他今天是只開屏的花孔雀,頗為自得。
能制冰,暫時就不缺冰用。
江知與興趣濃厚,做出一盆,就往外送一盆。堂哥給了,陳管事也送一盆,又給江玉昭那邊送了一盆。
江致微看冰不夠凝實,就知道是硝石制的。
他心裏癢癢的,強忍着好奇,不去探聽。
兩房關系親近,他父親走得早,大伯待他視如己出。萬事萬物,弟弟有的,總少不了他的一份。
他是男人,天生就占便宜。從小到大,他得到的資源比弟弟多得多。
這次的良方,他只留了發酵肥料的法子。可其他部分,大伯跟弟弟都沒避開他,随他翻看,随他記背。
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偷偷複刻,發家致富。
人心難測,他看着三叔變成這樣,心裏無時無刻不在警醒自己,也怕他将來同樣走了錯路,有的規避,就避開一些。
比如制冰,這法子要給弟弟留着,他絕對不能打聽。
往後家裏出事,憑借這個,也能當敲門磚,求得貴人庇佑。
管事陳大河受寵若驚,同樣是冰塊不凝,他猜着是江知與照顧贅婿,換得勤,還有涼氣兒的丢了浪費,就給他送來了。
他這輩子,也就去府上說事時,沾着東家的光,能在夏天吃口冰,哪有過用冰盆的時候?
他連忙把妻兒叫來乘涼。
日頭高,冰盆端出去融得快,還是人來好。
江玉昭離得遠,怕送到時已經融化,是最凝實的冰塊。
揭開木蓋子,裏邊冰塊硬實,一股涼氣當撲面而來。
江玉昭眯眼享受,招呼其他人:“快過來,小少爺送了冰來。”
做醬油這裏,江玉昭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孩子,其他幾個都是男人。
最大的江致高,已經二十七歲,是三個孩子的爹。也屬他最沉穩,腦子活,有分寸。
他倆一起管事,直到第一碗醬油曬出來前,有事兒都商量着來,決策不了的就投票,投票不了的就找江知與請示。
曬出醬油後,江知與會根據能力,決定誰才是醬油作坊的主事人。
這誘惑太大,兩個人對外好好的,單獨碰上,總要綿裏藏針怼幾句。
江致高說:“還有人在午休,你這麽大聲喊,都吵醒了。”
江玉昭抓了一枚冰塊把玩:“那你去給他們哄睡吧,記得拍拍肩背,哼個小曲兒。”
醬油工坊統共五個人,另三人到了,他倆就和顏悅色。
江玉昭說:“聽說姑爺來了。”
自幼經歷使然,她擅長打探消息。
新姑爺是楓江來的書生,不巧,農莊裏有上千人都是楓江百姓。
又不巧,江知與把人員做了分類,為數不多的書生個個都有名有姓,還有專屬職位,她找起來方便。
本意是希望知己知彼,後邊遇上了好處事。
一番打聽過後,她就為難起來。
楓江是個縣城,縣學不大,書院也就一間。兩處書生多有切磋,互相認識。
留在農莊的書生,都知道謝星珩。
對謝星珩的求學态度、讀書刻苦程度,是誇了又誇,無可挑剔。
做人嘛,那可差勁了。
不敬兄嫂,不疼幼侄、不親同窗,眼高于頂,手段下作。
因家貧,買不起筆墨,更買不起書,仗着英俊多才,勾搭了好些財主家的哥兒姐兒。
不過他有“道義”,他騙財不騙色。
騙財都是站着把錢掙了,笑都懶得笑一個,就哄得人把銀錢送。
為什麽知道他騙財不騙色,也很簡單。
他家境就這樣,親族也寡,雖有功名,不過是個秀才,真要治他,有得是辦法。
也算另一種層面的默契,親事能成最好,不成就算投資。
錢少,人家懶得計較。
所以他跟那些哥兒姐兒,只能是清白的騙財。
“他傲氣着呢,指着跟話本裏的書生一樣,一朝高中,被大官招婿,一步登天。哪可能在鄉野定親?”
江玉昭琢磨好幾天了,還沒想好要不要告訴江知與。
她雖算得上江知與的姐姐,可親戚扯得太遠,只能算族姐。
現在來醬油坊幹活,知道是扶持,他們不是下人,也跟着莊裏人喊“小少爺”。
總不能到處喊他弟弟,破壞他威信。
喊小少爺,關系就更遠了。
江致高說:“來就來了,他又不懂曬醬油。”
江玉昭無言以對。
人家是不懂曬醬油,可人家是專業騙財的啊。
謝家也有人,萬一來入夥,枕邊人不比他們這些遠親可靠啊?
她年紀不大,心眼實多,這話憋着不說,更不拿出來挑撥,跟人聊些邊邊角角的料,順帶打賭姑爺來不來看曬醬油。
姑爺要來看。
江知與帶着謝星珩來的。
謝星珩懶得換衣服,穿着青布裋褐。比老婆還嬌氣,撐着把紙傘遮陽。
到地方,先圍着外院看一圈,再才進屋。
這是臨時的醬油坊,一間農家小院改造的。
院子裏曬着五缸醬油,他們一人一缸,貼了名字,各自有記錄本,到了期限,會比對方子。
氣溫高,豆子發酵用時短,不然謝星珩今天還看不見曬醬。
曬醬也要翻動,醬料賣相很差勁,實物比看視頻的沖擊更大。
江知與跟他确認流程,兩人站醬油缸前,一步步的講。
後邊五個人,聽了心裏都暗暗驚訝。
這贅婿穿得普通,還給江知與撐傘,一副唯命是從的樣子,看着不受重視,又能讓江知與心甘情願帶他來,細致的講述曬醬油的過程。
難道這方子是贅婿哄出來的?
而江玉昭,懸着的心也終于死了。
方子都說了,她的顧慮也沒了,就純粹關心一下族弟的感情問題算了。
這裏楓江百姓多,書生全都是認識謝星珩,百姓裏難說沒有他的“舊相識”。
她提前讓江知與防着點,總好過謝星珩東轉轉西晃晃,跟人遇上,舊情複燃,給他鬧得下不來臺好。
看完醬油缸,江知與就近帶謝星珩去了廠房區。
劃拉出來的面積很大,中間是空曬場,圍着做四方院牆,房間貼牆,最大程度利用空間,可以住人,也可以存貨。
往東邊,是榨油坊,面積等同,但沒有曬場,都是室內操作。
兩個工坊之間,有三百多米的空地。
江知與擡手比劃了下:“保持距離,以後存貨多,中間這裏就蓋倉庫。”
面積比謝星珩想象中大。
有千畝良田的農莊,出手就是闊氣。
他跟江知與說:“你看看後邊,是你族姐吧?她跟過來了,可能有事找你。”
江知與回頭看,确實是江玉昭。
有關醬油的事,沒有什麽不能跟謝星珩說,江知與帶着他一塊兒迎過去。
只想跟江知與單獨聊聊的江玉昭:“……”
老弟,你倆也太黏糊了。
大熱的天,分開散散熱吧。
她笑起來唇邊有梨渦,直說找他有私事。
江知與還沒跟她談過私事,眨了眨眼,讓謝星珩找個蔭涼地兒等他,就跟江玉昭走遠了說。
江玉昭回頭看,感覺并非安全距離,借口大樹底下好乘涼,帶着江知與又往前走二十多步,到了一棵枝葉繁茂的柳樹下。
江知與:“……”
他不傻,這麽明顯,一看就是跟小謝有關的私事。
否則看他們夫夫關系,就知道普通私事會互相通氣兒,能躲着說,沒必要躲太遠。
江玉昭開口第一句就是:“你得防着點你夫婿……”
江知與:“……”
父兄剛緩和态度,不再說防着小謝的事,姐姐又來了。
他頗感好笑:“你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他哪裏做得不好?”
江玉昭出言提醒,冒着大風險。
夫夫倆總比她這遠房族姐親近。
她也不挑撥,語氣起伏都降低了,說着從楓江書生那裏聽來的消息。
“那些難民,都是他老鄉,現在他來農莊了,他不過去,別人聽了消息,也會來他跟前晃悠,我告訴你沒別的意思,就想你有點準備,別被打得措手不及。”
江知與聽得睜大眼睛。
謝星珩從前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不知道。
這是他父親摸底要查的事,父親沒說,便是人品過關。
勾搭很多小哥兒小姐兒,就為了騙財……
農莊裏,可能藏着小謝的舊相識……
結合騙財,這個舊相識也有水分,一念之間就能變成“老相好”。
江知與心裏不舒服,跟江玉昭道謝:“好,我記住了,我會注意的。”
注意的方式是,直接找小謝問名字,他要看看。
謝星珩:?
什麽老相好???
大太陽底下曬着,謝星珩的心比剛制出的冰塊兒都涼。
“小魚,你摸摸你的屁股,你看那像是有老相好的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光天化日之下,江知與被他問得猶如置身火爐。
他臊得要命。
“沒有就沒有,你兇我做什麽?”
謝星珩無辜:“我沒有兇你。”
眼看着江知與眼睛瞪大,他緊急補充:“我那是調戲你!”
江知與啞聲。
過了會兒,繞回原題。
“你躲避,你轉移話題,你不說算了,我也不是很在意。”
說着不在意,眼睛又藏不住委屈與倔強。
謝星珩服了。
他記住江玉昭了。
三句話讓他老婆跟他翻臉。
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