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歸處
歸處
一夜無夢, 臨柏這一晚睡得很香。
但臨近快睜眼那會,腦子卻不可遏制地活絡起來,開始會想昨夜發生的種種。
仍保持着對三字經的驚嘆。
臨柏想起趙予墨依照經書內容, 行進的種種行為, 不知不覺, 就抓緊了被子。
盡管, 盡管因為趙予墨的身體或許緊實, 猶如石頭一般堅硬, 臨柏進而不得。
但…但趙予墨主動移動山谷, 也叫臨柏品嘗到了經書之妙。更別提最後…趙予墨手分虎壑, 讓兔子一般的少年于溝口沉溺,哆哆嗦嗦傾流熱淚的行為, 帶來的沖擊。
臨柏人都還沒睡醒, 耳朵和臉頰就都燒得通紅。
昨天晚上也被惹出的淚, 今天早上便迎來了報應。睜不大開眼的臨柏吸了吸鼻子,一邊努力擡眼皮, 一邊坐直身。
視線受阻又因沒有完全睡醒,眸光迷離的臨柏在床邊摸了好一陣,發現床鋪空空, 趙予墨竟然不知去向。
不知為何失落的臨柏垂着眸子, 在原地靜坐了好一會。他擡手抹了抹眼角, 發現眼睛酸澀腫脹, 好像有許多結塊兒的晶石藏在眼縫裏,一搓就落。
臨柏不懂這是什麽毛病, 低着頭搓了好一會, 才終于搓開了一點眼,勉強看清。
雖說春已至, 但天寒依舊,好在室內燃着無煙暖碳,臨柏不至于被凍着。
他抱着被,用臉頰慢吞吞蹭了一會,眼角餘光瞥見趙予墨枕頭的位置靜靜躺着一張紙。
臨柏側首拾來,看清紙上所書,唇邊挂着一抹笑。
【陛下傳召,不得請辭。你且安心休息,切記準時用膳。】
見着不得請辭這四個字,臨柏才想起來,趙予墨總是有事沒事就請個大假,在家陪着他一塊,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上朝了。
興許今兒是收到了傳召的指令,才不得不去。
仔細想想,這段時間的趙予墨過得應當也很不如意。若不陪他,難以安心,但若天天這麽跟他在一塊,少不了會被有心之人扣一個藐視皇威的帽子。
臨柏微不可聞地嘆出了口氣,心想,他既然決定留下,今後便也要努力去面對這些惱人的事。
趙予墨為他考慮,他亦有此心,斷不能拖了後腿才是。
起床洗漱,進屋幫忙梳妝的侍女見着臨柏發腫的眼睛,直直吓了一大跳。
小玉趕忙吩咐身旁人:“快去取些幹淨的霜露,要冰涼的,雪水也成。”
回頭看見臨柏又想揉眼睛,她直接把人手按下,無奈道:“公主殿下,這眼睛可千萬不能揉。”
苦口婆心勸了一陣,她終于等來幹淨的雪水,便用軟巾蘸濕,擰幹,一點一點敷在臨柏眼周。
臨柏乖乖任她擺布,等了好一會,感覺果然舒服了許多,眼睛的腫痛也逐漸消散了去。
小玉剛松口氣,準備給公主殿下梳妝打扮,卻見他忽然起身,走到書案邊提筆寫字。
以為公主好興致,一大清早就想練字的小玉一開始還沒覺出什麽,直到臨柏擡眼看她,她這才恍然,公主似乎有話要說。
有話要說?!
平南公主除了侯爺,幾乎就沒同其他人說過話!
受寵若驚的她連忙走過去,而後,發現驚早了。
【那日你可曾受傷?】
【對不住,是我連累了你。】
有種照顧了許久的怕生小兔兒終于,終于肯親近她了的錯覺。小玉又是歡喜,又是感動,甚至想将這紙珍藏起來,紀念公主同她的第一次說話。
淺淺舒出口氣,小玉強壓心中激動,緩聲道:“公主殿下言重了。那日是小玉沒能保護好公主,險些釀下大禍。公主殿下和侯爺非但不怪罪,還請了大夫細心照料,小玉至今都心有愧念。”
臨柏雖不大能完全相信對方的真心相待,但有了趙予墨為例,他也願意邁出這一步。
畢竟,今後他要在侯府生活,總不能像以前似的,時時事事都得勞煩趙予墨操心。
臨柏對梳妝一向不上心,這會兒也一樣,只待小玉完成妝發,他用過早膳,便自己走出了屋門。
往日他也會出門來,不過大多數情況都是為了消食,再不然便是往南院直通,直奔騎馬而去。
從不像今日這般,雖依舊拘謹,卻興致盎然。
他在小玉及幾名侍女,侍從的陪同下,沿棧道一路走向庭中湖。像是只剛邁出籠子的小獸,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環境。
矗立木棧長橋,臨柏臨水望湖,只見遠處鴨雁先行,生機勃勃。卻不知他綽綽身影倒映湖面,亦在他人眼中成畫。
又走一圈,臨柏前往南院,騎上了皓月,行往大門。
禦馬至門關,門口的侍衛見他過來,躬身向他行了一禮。問說:“見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可是要出門去?”
馬背上的臨柏心有忐忑,微微颔首。
然而他的忐忑恍若徒勞,門口的侍衛并未有任何阻攔之舉,只是又問了一句:“是否要幾位侍衛一并随行?”
公主金貴,生的好看又手無縛雞之力,再加上之前還差點被奸人所害。旁人就算沒有侯爺吩咐,也免不了擔心。
可公主是侯府之主,她若拒絕,他們亦無可奈何。
騎着皓月走出侯府許久,臨柏在熟悉的馬道上回過神,這才發現,他竟然真的自己從侯府走出來了。
無人阻攔,無人跟蹤。
他拽了一下馬繩,待皓月停下,回首望向來時路,方才如夢初醒。
明了自己,似乎終于有了歸處。
*
好不容易才同心上人有了非常實質的肌膚相親,趙予墨本來心情大好。
可皇帝傳召的口令仿佛催命符,趙予墨縱使再多不情願,也得逼着自己早起離開臨柏,出門上朝。
他知道這些日子,自己的懈怠行為已經惹得許多朝臣不滿。縱然皇帝明面上理解他,維護他,估計也被這群家夥慫恿出疑心來了。
之前他不在乎,因為打定主意送臨柏走,他心裏還存了一絲魚死網破的莽勁兒,想着他不痛快,大家都別想好過的糟糕念頭。
如果只有他一人,他根本也懶得顧慮那麽多,可現在臨柏決定留下,他也就不能再那麽肆無忌憚。
好在今日下朝以後,陛下傳他去,也與他說了些同襲擊臨柏那兩個暴徒有關的事。趙予墨心裏有了些數,馬不停蹄趕回府,就想同臨柏好好唠唠。
回來路上,他思緒發散,忍不住又想到昨兒夜裏發生的重重。他忍不住道,馮二這小子,別看平時不着調,但有時候說的話也是可信的。
雖然昨天夜裏,他同臨柏的夫妻之儀未行進到最後一步,但小小公主卡在虎穴之外,哆嗦着注入熱淚那一瞬,确實叫趙予墨品到了別樣的感受。
他索性将心思放在想辦法拓展那一畝三分地之上,琢磨要不要找馮二讨些重要的物間。
可一想,又覺着不行。他只要開口,所有人知道這事兒的人都會将目光集中在臨柏身上。
他可受不了旁人用那樣的眼光看臨柏。
孫昭當然也不行,就算是他的親信,這事兒也不好讓他知道。盤算來盤算去,趙予墨決定哪天自己喬裝打扮去城裏最熱鬧的那家倌兒坊,重金尋一套書冊和物件。
到時候也不至于惹臨柏哭了。
想着想着,很快的,他便回到了侯府。可人還沒進門,門口的侍衛快步将他攔下,道:“侯爺,公主殿下禦馬出去了。”
趙予墨聞言,先是心中一緊,忙問說:“可有人跟着?”在得到否定答案之後,就緊着眉,準備解馬去追。
倒不是怕臨柏離開,只是動蕩未停,幕後黑手還沒找到,他擔心臨柏還會再遇危險。
正欲上馬,趙予墨忽聞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飛馬蹄鳴。他手上動作頓了一頓,回頭去,正是衣袂紛飛,駿馬奔馳。
身作女兒裝束的少年發簪翠玉鈴蘭,手握缰繩,由遠至近。
他扯動缰繩,放緩速度,引着皓月慢慢走到趙予墨身邊停下。
彎着眸子,臨柏對趙予墨乖乖地眨了眨眼。
【趙予墨。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