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
……我
街道上, 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可惜置身于人群當中的臨柏難以融入這份熱鬧。
反反複複看着信上的內容, 臨柏只覺得似乎每一個字都看得明白, 卻晦澀難懂, 無法理解。亦不知愣怔了多久, 他才終于好像回過了一點兒神, 再度擡頭看向橋面, 試圖尋找趙予墨的身影。
好像是幻覺, 他仿佛看到了趙予墨站在橋上, 正看着自己的方向。而他看着自己的那個神情,讓他覺得十分眼熟。
好似數年前, 娘親自缢之前, 撫摸他的臉龐時露出的表情。
他甚至來不及多想, 趙予墨就在人潮湧來的下一瞬,驟然消失在人海當中, 無論臨柏如何尋覓都找不着他的身影。
直到這一刻,臨柏才終于回過神,意識到趙予墨……這是要放他離開。
趙予墨。
趙予墨……
趙予墨什麽時候知道他想離開的?
他從未主動表示自己想要離開皇都這件事, 唯一一次有過的嘗試, 也僅僅是在數月前的那一夜慶典。從那之後, 他雖心有所想, 卻再未呈現。
所以趙予墨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知道他的心思?
他為何一直隐忍不發, 又為何等到現在, 放他離開?
臨柏低下頭,看着紙上的【望安】, 只覺喉間酸澀,竟連呼吸和吞咽都十分困難了起來。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恍然間,臨柏想起很多天前,趙予墨拿來一本數冊,說要教他學習算數。那會兒的趙予墨有一句話說得奇怪,臨柏只覺得他的思維難懂,所以不曾放在心上,如今細細想來,倒像是趙予墨在為自己離開作打算。
他說:“江湖險惡,凡事都需格外留心,還得掌握基本的活計,才不至于被人騙了還反着幫人數錢。”
讀書,算數,騎馬。
這一樁樁,一件件……是否都存在趙予墨為自己鋪路的痕跡?
臨柏站定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應該如何抉擇。直到身旁暴起了一簇不知道是誰燃放的小小鞭炮,他才猛地一下反應過來,意識到他好像、真的、自由了。
他試探性地向後退了半步,看看橋面,又看了看身旁你來我往卻又毫不相幹的行人。他們有些人的眼睛偶爾會落在自己身上,卻完全沒有監視的意味。
所以他真的可以離開嗎?
心跳聲猛然放大,眼瞳微顫的臨柏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他攥緊手裏信,猶豫着,慢慢側過身,最後又凝了橋面方向一眼,便踉跄着,朝地圖上畫的城門方向跑去。
趙予墨先前帶他騎馬逛街,讓他熟悉了街道大致布局。而今又有地圖在手,臨柏幾乎沒怎麽費勁,就跑到了城門附近。
皓月通體雪白,在燭影之下,身姿顯得格外挺拔。臨柏隔了老遠就看到了它的身影,然後一路快步走到它身側,發現了它馬屁股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箱子行囊。
一旁一位守着馬的老者,見他直沖皓月而來,便起身,給他行了個禮。
“姑娘可是…柏兒?”
柏兒?
應當是他吧。臨柏看着老者并未做聲。
老者笑了笑,說道:“一位官人囑咐我看馬,說他的妻子柏兒将在不久之後前來領馬,還說…姑娘長得十分好看,我只要一看就知。”
老者眉眼彎彎,一開始以為只是那位官人情人眼裏出西施,卻不想臨柏竟這般美若天人。
他确實一眼就知道了。
趙予墨當時特地為臨柏扯了個近日得了口疾,不大方便開口的借口。故而老者并未多問,而是将馬匹缰繩轉交給了臨柏,便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提着酒壺,一邊喝一邊慢慢走入人群。
臨柏站在原地,目送老者離去。又愣了許久,直到皓月俯下頭,輕輕蹭向他的臉頰,臨柏側眸去,同這它對上眼。
……
此時此刻,他攥緊缰繩,才終于有了實感。
趙予墨真的…放他走了。
*
從另一側橋面下來的趙予墨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黯然。他側頭看了看依舊在河面上大放異彩的璀璨煙花,沉默許久,才收回視線,走向清芬樓。
還不能回府。
府外或多或少都會有陛下或其他人的眼線,他如果獨自一人回去,還不急着找臨柏,定會叫人瞧出異樣。可他若為了掩飾異樣,做出尋找臨柏的舉動,又可能會阻礙到臨柏。
所以他得拖一拖時間,最好拖到明天,或是更晚,等臨柏離開皇城,再假意尋人,臨柏才能更加的安全。
大步邁入清芬樓,有眼力見兒的掌櫃随即上迎,樂呵呵地跟趙予墨道了聲節賀。而後,他便瞧了瞧趙予墨身側,問道:“侯爺今日怎麽沒帶公主殿下一塊兒出來呀?”
趙予墨強裝無事,笑道:“撞着個總角小兒,糖葫蘆髒了衣裙,他便要去鋪面入一身新衣裳。我對那這個女兒家的物件兒實在不感興趣,便叫侍女随他逛去,我先來你這躲會兒懶。”
掌櫃的當即笑起來,點頭表示理解:“姑娘家總是愛打扮的,我家那位也喜歡沒事就出街上逛着,偶爾拉我一同去,哎,真是恨不得随身帶個板凳,一有空閑就坐着。”
……趙予墨其實跟他沒有共識,因為臨柏乖得要死。如果他真的想逛,他大概腿斷了也願意陪着。但現在他只能裝出一副“你懂我”的模樣,然後獨自一人走向廂房。
和上回一樣,趙予墨早早地就定下了廂房,只是這一回,只有他一個人了。
先要了幾壇清酒,趙予墨在座上小酌,腦袋思緒紛呈,想得都是臨柏。
他走得慢,臨柏這會兒應該已經按照地圖走到城門旁,和皓月彙合了吧?
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帶皓月認路,無論臨柏想走往哪個方向,它都能用最快的速度到底臨近城鎮。
他備了銀票銀兩,男子衣衫,幹糧,水和兩把可以随身攜帶的匕首。他想過派人跟随,但如果真的要臨柏安全,他和他身邊的人最好也不知道臨柏的去向。
宮中襲擊臨柏的那兩個假太監并非宮裏人,雖陛下說下令徹查,但現在也沒查出個頭緒,叫趙予墨忽然有些後悔起當時将那畜生一刀兩半的沖動行為。
但若叫他收手,趙予墨又覺得這兩個畜生死得實在太痛快了。
應當将他們二人關入天牢,用剔骨刃一刀刀,一片片剜下皮肉。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平趙予墨心頭之憤。
天知道他看見狼狽的心上人從樓臺赤足跑下來那一瞬間有多害怕。
他若是再晚一步,若是再晚一步!
趙予墨悶下口酒,已經不敢再想。
雖然及時将臨柏救下,但臨柏卻又變回了從前那個模樣,甚至比之前更…
他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全皆付之東流。
趙予墨不止一次嘗試解開臨柏心房,然而這一回,臨柏是真的縮回殼子裏了,一點兒機會都不肯給他。
他觀窗外鴻鹄,觀滿天白雪,觀落葉随風,每一個眼神都闡述着他對自由的向往。趙予墨通通都看在眼裏。
從臨柏第一次想跑,趙予墨便猜到了他的想法。他有意無意地教臨柏過日子的本事,不僅是在為臨柏做準備,也是私心,希望在這些過程中,能叫臨柏多看他幾眼。
他希望臨柏能對他動心。
他希望臨柏可以打消離開他的念頭。
那些親昵纏綿的時光給了趙予墨一種所求已如願的錯覺,卻不曾想,這真的只是錯覺。
他好像真的沒有別的辦法,能讓臨柏高興了。
那便放他走吧,讓他到更遠的地方。
或許離了這座城,他會穿上男裝,會笑容滿面,會遇到個心悅的姑娘,娶妻生子,過上自在又逍遙的日子。
走了也好。趙予墨悶下一口酒,默默用一只手掌捂在眼上。
他喉頭微動,想着那兩個襲擊臨柏的人定是有備而來。他們的目标似乎很明确,但身份成謎,實在難追尋其背後的始作俑者究竟為何人。
趙予墨思忖着近日與他關系并不和睦的人,思考想去也只想到那位品行不正的惠親王。
睜開通紅的眼,趙予墨面帶殺氣,又飲下一盞。在心中思道:若當真是他,如今證據不足,還不好辦了。
最好便是将這件事同陛下牽扯到一塊,以“宮中戒備森嚴,卻依舊有外人能混入其中不被覺察,陛下安危實在令人擔憂”為重點,放大此事。
屆時層層追查,定能捕捉到蛛絲馬跡。
清釀好飲,趙予墨想借此消愁,卻發現自己越喝就越忍不住想臨柏。
一想到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一個人在雪天行進,趙予墨就感覺整顆心都被揪了起來,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會不會安排的還不夠?
臨柏還穿着女裝,孤身一人在夜中行走,即便走得是官道,也容易被人盯上。
他又穿得那樣單薄,出門前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夜裏霜露這樣重,他騎着馬,若是吹到風,着涼了可怎麽好。
趙予墨越想越心焦,越喝越難受。
到了最後,他手一拍桌,猛地起身就往外走。
不管怎麽說,他得确保臨柏安全地離開,安全到達另一座城鎮才能稍稍安心。
開了門,趙予墨還沒出去,就被站在門口正打算敲門的掌櫃攬得一怔。
後者笑起來,說道:“侯爺這是心有靈犀啊,趕巧兒,我這剛把公主殿下引來。”
聽到前半句,趙予墨滿臉疑惑,心想這老小子怎麽敢說出心有靈犀這種話的。但後半句入耳,他卻怔在原地。
公主…殿下?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眼睛還是遵循着身體本能,随着掌櫃示意的方向看去。
在室內明晃晃的燈籠布影之下,別着一朵銀骨水仙花簪,女兒裝扮,低調卻難掩姿色的青蔥少年,就站在一旁。
此刻因掌櫃的引言,他也正擡頭,将将好與趙予墨相視。
趙予墨本來就紅着地眼,這一刻變得更加酸澀。
他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否則本該出了城門的少年,怎麽會就這樣站在他面前?
掌櫃的完成任務,功成身退,将空間留給了趙予墨和臨柏二人,便繼續下樓招呼客人了。
而趙予墨,則一直愣着,和臨柏對視着,始終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他怕不是酒喝太多,又太希望臨柏可以留下,所以真的産生了幻覺。
可…他又好像真的從那雙漆黑明亮的漂亮眼瞳中,瞧見自己倒映在其中的身影。趙予墨心跳難歇,視線在臨柏的發鬓,鼻尖,唇峰上胡亂游走。
直到,直到樓下炸出一串熱鬧的笑聲,将膽子小的少年吓得往趙予墨身邊邁進一步。
他正想回頭看看發生了什麽,身體就被猛然一拽。天旋地轉,耳邊響起一陣關門的聲響,少年便被拉進了一個寬廣卻十分溫暖的懷裏,死死抱着。
趙予墨背靠房門,将頭埋在臨柏肩頭,雙臂緊緊擁着這具瘦弱的身體,差點就使了十成力道。但尚存的理智讓他勉強記得自己的力道有多可怕,故而他還是克制了,稍稍松了不少勁兒。
可即便如此,臨柏還是被他抱得生疼。
趙予墨想問他,你為什麽在這,為什麽不走。但話到了嘴邊,又通通化成刺痛的空氣,讓他喉嚨疼得像被針紮。
讓他感覺,如果問出口,面前的這個臨柏幻影就會消失。他只好緊緊抱着,祈求,這不是一場夢。
……
其實,趙予墨就算問了,臨柏也不一定能做出回答。
就在不久之前,臨柏攥着皓月的缰繩,已經走到了城門口。看着那條夢寐已久的自由之路,他心潮澎湃,幾乎馬上就能圓夢。
可他卻在邁出那一步之前,腦海裏浮現出了趙予墨的臉。
想起他在橋上望着自己的那個眼神,想到臨行前,趙予墨又一次向他坦誠心意。
與之前不同,這一回臨柏聽進心裏,也相信了他的所有。他搞不懂胸口澎湃的心跳,只忍不住想,他若真的一走了之,今後趙予墨的日子,會不會也不好過?
趙予墨之後應當如何隐瞞他離開的真相?找個人頂替,或是稱自己暴斃?無論哪種,都有可能被多疑的臨隽或其他人找茬,并想盡辦法挖掘真相。
屆時趙予墨該如何應對,她又會不會因為自己而身陷險境。
……
臨柏收回心思,心道這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只是,想為自己的猶豫套一層說得過去的外殼罷了。
他摒棄這些理由,慢慢垂下眸,問着自己的心。
問他為什麽猶豫…為什麽想趙予墨。
他渴望自由,沒錯,但他似乎也在渴望被人放在心上,珍視着,深愛着。
随着年歲增長,他好像逐漸遺忘了這份渴求,只将一切凝聚在自由之上。
趙予墨悄無聲息地填補了這份空白。
趙予墨是真的在愛他。
遏制不住的難過,讓臨柏站定在城門前,忍不住想,如果他走了,趙予墨要怎麽辦。
他也好像只有他了。
臨柏明白孤獨是何滋味,在被趙予墨教會識字之前,他常與孤獨為伴。
那難以言喻的絕望和寂寥絕不是單純的兩個字能夠概括。
臨柏側頭看向身旁的皓月,在大大的馬頭湊過來蹭他的時候,腦袋裏冒出了一個無比篤定的想法。
他需要我。
趙予墨需要我。
這番念想在見着趙予墨,被他擁在懷中時,得到了證實。
塞外邊疆飲風嘗雪的鎮北侯,比他高了好些,一個懷抱就能把他完全抱裹的趙虎,一刀就能将人砍成兩半的趙予墨,此時此刻,竟雙手微顫,呼吸也有些許淩亂。
哪裏還有昔日的威風。
臨柏覺得有點疼,疼得眼眶跟着一塊兒紅了起來。
偏了偏頭,臨柏将臉挪向脖頸方向,腦袋便枕在了趙予墨的肩上。耳朵貼着他的肩,貼着鎖骨,靠近胸口,然後聽趙予墨胸腔之中,铿锵有力的心跳。
窗外,煙花滿空,花攢绮簇。
險些情緒失控的趙予墨就這麽抱着臨柏,默不作聲地站了很久。直到屋外傳來店小二的問詢之聲,他才不情不願松開臨柏,帶他到座上。
看着吃了幾粒餃子,便開始慢吞吞進食湯圓的臨柏,趙予墨依舊恍惚,甚至連最後兩人回家的過程都記不大清了。
零星一點記憶,還是他和臨柏出門以後,兩人一塊牽着皓月,帶着他備好的,又重又沉的行囊,一塊往回走。
接下來幾天,他們二人默契的誰也不提元宵節那夜的事,仿佛這件事未曾發生過。
服侍這麽些日子,侍女們對這個可憐漂亮又毫無架子,如兔子一般的公主早就生出了濃厚的感情。得知公主在宮中險些受辱,她們各個義憤填膺,後邊又見公主那毫無生氣的模樣,更是心疼的吃不下也睡不好,好在……好在侯爺陪着公主在元宵夜出門逛了一遭,公主恢複了一些生氣,侍女們心口的大石也總算有了一些着落。
元宵夜回來的趙予墨,比之以往,要更加的殷勤,成日裏就是守着臨柏,有事沒事就要看他一眼。而臨柏也在逐漸找回從前,找回春日宴前的自己。
摸了摸皓月的鬓發,臨柏牽着馬繩,聽身後傳來一聲響動。
回頭看,是冰雪消融。
滴答滴答,不斷融化的雪水從樹上滴落,沒了支撐點的雪塊從樹梢兩側分散墜下,方才發出那一聲響。
臨柏尋聲,本意只是想看看是何動靜,卻瞧見不知什麽時候來到南院的趙予墨,硬是把臨柏吓了一跳。
他就那麽悄無聲息的站在院門邊,沒發出一點聲音,像是只蟄伏的老虎,随時等待捕食獵物。
但他見自己吓着了臨柏,那種深沉的神色又立刻消散了去,幾個快步,便走到了臨柏身邊。
後者默然與他對視,眼中凝出問詢之色。
趙予墨看了他一會,低着聲問道:“用過早膳了嗎?”
…這句算是廢話,臨柏起床就被逼着一定要乖乖吃早餐,如今已經形成習慣了。
但他還是乖乖點了點頭,回應趙予墨。
後者盯着他看,好一會,才伸手抓住皓月的馬缰繩:“同我去個地方。”
話音落,他便帶着臨柏一塊兒禦馬。
臨柏還以為他是想帶自己散步,但瞧見越發眼熟的城牆大門,他就覺得有些不對了。
他試圖用眼神詢問趙予墨,他想做什麽,後者卻在城牆階梯口邊停下,把他抱了下來。
帶着疑惑,臨柏随趙予墨一塊走上城牆。
已是二月。
春雪消融。
城外的蕭條之像被一片悄然而至的綠意填綴,生機勃勃。
他這是帶自己來看風景嗎?
帶着這樣的疑問,臨柏側首看向趙予墨,只看見那個面容剛毅的男人直勾勾盯着城外,看也不看自己。
心中不安越發濃烈,他終于聽到,看到趙予墨開口,說:“對不起。”
什麽?
愣怔着,他聽趙予墨低聲說:“你大概不明白,我有很多事騙了你,互相撫慰晨痛這種事,一般都是兩心相悅的人才會做。我卻欺你無知,想盡辦法占你便宜。”
“我亦清楚,日後你長大些,定會明白這些道理,那時怕是會恨我到底。”
他喉頭微動:“你現在知道了,再想走,也還來得及。”
“我并不是個十分大度的人。”趙予墨遙遙望向城牆之外,說,“如果你想離開,就只有這麽一次,而且是最後一次的機會。如果你現在不走,以後再想走,就不可能了。”
“趁現在我還有理智,還能克制着,逼迫自己放手。”
“上回是我不好,考慮不周,想着你趁夜離開可以避開耳目。這一回我備了馬車,也備了随行的侍從,他們負責将你送到下一座城,城中也有他人接應,他們會幫你做好掩護。”
“到時候,你再擇個方向走,切記…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的去向。”說着,趙予墨的眼神已經空了許多,“包括…我。”
說完,他便靜靜地閉上眼,等着臨柏對他做出審判,做出最後的選擇。
然,臨柏遲遲未有動靜,趙予墨的心越發沉落。
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聽到了一個非常細微,破碎而沙啞,滿含委屈的少年嗓音,緩緩吐出一個生澀的單字。
“……我。”
趙予墨怔了一瞬,別過頭,滿目錯愕看向臨柏。
只見少年眼角發紅,低着眸子,努力地…嘗試着開口。
只是他早已忘記如何發聲,如何說話,所以頭一個冒出聲,後邊的兩個字,就只剩氣音。
習慣把眼淚憋回心裏的臨柏,大概是真委屈了,這會兒怎麽呼吸都沒辦法平複。
趙予墨便瞧見,少年說出那兩字氣音之後,砸了一顆淚,在他心頭。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