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禁足其一
禁足其一
第20章-禁足其一
這個結果并沒有給藍鈞靈帶來情緒波動。
他只感覺到疲憊。
若他沒有猜錯, 十四公主恐怕過不多時便也會同她的哥哥姐姐們那般,暴斃于庵堂之中。
這一家子人沒有一個正常的。
藍鈞靈心想。
不過皇帝居然還有力氣親自去問罪,恐怕身體還能夠支撐一段時間。
對于沒能從十四公主口中得知那個男人的身份, 藍鈞靈也并不可惜, 因為他那人已經有了猜測——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青影。
其實要是能給青影喂下良心丸,絕大部分難題都可迎刃而解。
但難就難在這裏。
柳焱還不知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藍鈞靈便想到了柯槿。只是他還有些猶豫, 柯槿大約是喜歡他的, 可他卻不能利用柯槿對他的喜歡, 讓他為自己犯險, 冬獵時的血腥場景還歷歷在目,藍鈞靈不想那麽自私。
正月十四, 柯槿的父親柯衡, 同樣是一位狀元兼驸馬,進宮面聖了。
他們在承天宮談了些什麽藍鈞靈不得而知, 只知道皇帝再一次雷霆震怒, 竟是直接将柯衡下了獄, 全然不顧前幾天剛給他兒子賜了婚的情面。
藍鈞靈吓壞了, 趕緊出宮找柯槿。
他在柯府遇到了柯若雅,因為柯衡下獄, 她見藍鈞靈時也沒有以往的開朗和活潑,反而愁容滿面,直問藍鈞靈是否知道內情, 柯衡究竟因何惹怒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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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鈞靈自然也是一問三不知。
他安慰了柯若雅幾句, 便說要去找柯槿商量, 她連忙給他讓路。
藍鈞靈來到無竹院時,院中仍是彌漫着濃濃的藥味, 看院中的小竈上還冒着白煙,應當是剛剛才熬完藥汁。恰逢柯槿從耳室中走出,他見到藍鈞靈,輕笑道:“我還當你将我忘了。”
從新隆寺一別,他們便沒有再見過面,粗略算來也有十餘天了。
藍鈞靈卻沒心情和他打趣:“你父親被下獄了,你不知道嗎?”
柯槿的笑容瞬間變淡,将手中的東西随意放到一邊:“知道,那又如何?”
藍鈞靈一怔:“……你與你父親的關系也不好嗎?”
柯槿見他并未像常人那般指責自己不孝,神情柔和不少,又聽到他用了個“也”字,不由挑眉:“也不好?還有誰與他父親的關系不好?”
藍鈞靈一窒。
自然是他與他前世的父親,用有着血緣的陌生人來形容也不為過。
柯槿敏銳道:“皆聞陛下深愛柳皇後,對柳皇後所出之長佑公主也寵愛有加,莫非公主其實與陛下的關系并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和睦嗎?”
恭喜你,你真相了。
皇貴妃和林婕妤是他的殺母仇人,皇帝卻是導致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但他沒法說。
藍鈞靈別開臉:“我可沒這麽說過,明明是我在問你,怎麽你不回答我的問題,反倒還來問我呢?現在可是你的父親被下獄了。”
柯槿淡淡道:“陛下要将他下獄,我又能如何。”
藍鈞靈道:“你知道他進宮是去做什麽的嗎?他是在見過父皇之後被關的。”
柯槿道:“哦,大約是去請求陛下解除婚約吧。”
“……啥?!”藍鈞靈震驚了,“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柯槿道,“前兩日碰巧經過祖父的書房,聽到了他們争吵。”
藍鈞靈的心情難以形容:“他是不想你娶我,還是不想你娶公主?”因為一旦做了驸馬,便不能入朝為官,也許柯衡是為了兒子的前途考慮。
柯槿道:“他只是不想柯家再多一個姓藍的。”
藍鈞靈有點沒聽懂,自動理解為柯衡不想兒子娶公主。但問題又來了,柯衡的所作所為,幾乎完全與愛子心切背道而馳,他這樣堂而皇之的請皇帝收回聖旨,把自己搭進去了不說,甚至還有可能連累柯槿獲罪,不知道他這個狀元腦子是怎麽想的。
藍鈞靈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柯槿笑了:“什麽愛子心切,他巴不得我出事。”
怎麽會有父親巴不得兒子出事呢?
藍鈞靈剛想反駁,猛然想起柯槿曾說自己幼時中毒,後來在靈山陰差陽錯喝下了他的血,這才解了毒。他當時詢問柯槿害他之人,柯槿沒說,現在想來,莫非是柯衡?!
藍鈞靈不敢深想下去。
這是人家家裏的秘辛,他縱然好奇,也不好意思追問。
不過柯衡出事,柯槿這個做兒子的都不擔心,他一個外人就更沒有什麽必要插手了。
藍鈞靈又和他聊了會兒,便準備回宮。
臨走時,柯槿向他發出了約會邀請:“明晚有元宵燈會,公主可願與我同游?”
兩個男人逛街像什麽樣子。
藍鈞靈雖是這般想的,可對于柯槿的要求卻全然不覺反感,只稍稍猶豫了片刻,就同意了。
*
皇帝的想法愈發讓人捉摸不透。
柯衡在大牢中蹲了一天一夜,又被釋放出來,平安無事地回到了柯府。
藍鈞靈對此倒是樂見其成,不然柯衡還被關在牢裏,逛燈會的時候若是被人認出柯槿的身份,讓人家在背後議論父子不睦就不太好了。
皇宮有門禁,超過戌時便不允許再随意出入,藍鈞靈到了元宵節當天才想起這回事。
他嘗試着向皇帝請示,決定如果皇帝不同意他便悄悄溜出去。誰知皇帝答應得異常幹脆,只說讓藍鈞靈多帶幾個侍衛,注意安全。
皇帝的态度讓藍鈞靈不安。
總覺得即将發生些什麽,但他又不能出爾反爾說不去了,最終還是赴了約。
柯槿約他在百味樓碰頭。
看到跟在藍鈞靈身後的四名侍衛時,他也什麽都沒說。
藍鈞靈怕他覺得掃興:“這是父皇安排的,到時候讓他們走得遠一些,別離我們這麽近。”
柯槿笑着道:“便是跟得近些也不打緊,臣與公主不過是逛燈會,大庭廣衆之下,又不會做什麽出格之事。”
藍鈞靈幹笑。
這話聽着怪別扭的。
二人共進晚膳,藍鈞靈特地沒有吃得很飽,因為柯槿說待會兒燈會上還會有小吃。
街道上逐漸熱鬧了起來。
藍鈞靈和柯槿從百味樓中出來,差點就被人流沖散,得虧柯槿及時将他攬了回來。藍鈞靈不敢再離開他半步,任由柯槿抓着他的手腕,跟得緊緊的。
藍鈞靈沒有經歷過約會,也沒有經歷過古代的燈會。
他不知道正常的約會是什麽樣子,他只知道柯槿猜中燈謎後,送給他的花燈特別好看;他只知道,想吃東西的時候,有人能給他買,特別開心;他只知道,看煙花的時候有人能陪在身邊,特別幸福。
藍鈞靈原本只當是出來游玩,可走着走着,他忽然不希望時間過得那麽快。
他不由看向身旁的青年。
他這些時日又長高了些,已經夠到了柯槿的鼻子,兩個人挨得很近,幾乎一側臉就能夠碰到對方的臉頰。
藍鈞靈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
“怎麽了?”
柯槿感受到他的視線,微微側過臉,藍鈞靈連忙轉正低頭,正要說什麽來緩解自己越來越燙的臉蛋,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藍鈞靈直接被撞得一個趔趄,一頭撞進了柯槿的懷裏,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自己掌心被塞進了一個紙團。
藍鈞靈心下一驚,連忙攥緊拳頭。
柯槿扶穩他,蹙眉看向方才撞他之人,可惜人頭攢動,那人早已不知所蹤。
“沒事吧?”
藍鈞靈搖搖頭。借着整理衣服的動作,将紙團塞進了袖袋中。
煙花結束後,人流量直接少了一半還多,但街上幾乎依舊是摩肩接踵的狀态。藍鈞靈對那紙團上的內容好奇得抓心撓肺,逛街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柯槿注意到,暗暗抿了抿唇:“是不是累了?”
藍鈞靈一愣:“還好。”
柯槿道:“接近子時了,的确到了該歇息的時候,走吧,我送你到宮門外。”
藍鈞靈卻想着那個紙團,說道:“我想先去趟恭房。”
柯槿只好帶他去了附近的客棧解決。
在恭房中,藍鈞靈借着昏暗的光線打開了紙團,看清了上面的文字——甩開侍衛,子時隆慶街相見,焱。
柳焱回來了!
藍鈞靈激動得直接将紙團又攥成了一團。
他平複了下呼吸,用洗手的水将紙團泡爛,直接扔進了下面的坑中,這才神清氣爽地走了出去。
既然要去見柳焱,就不能讓柯槿送他回宮門了。
在藍鈞靈的堅持下,他先用馬車将柯槿送回了柯府。分別前夕,借由柳焱回歸的喜悅,藍鈞靈沖動之下當街給了柯槿一個大大的擁抱。
“今天謝謝你,我很開心。”
藍鈞靈感覺到抱住的身軀十分僵硬,一會兒便松開了:“那我先走了,再見。”
說罷,也不顧柯槿是什麽表情,就回了馬車。坐在馬車上,他笑逐顏開地存了檔,今天這麽快樂的時光,自然要及時保存。然後就在回宮的路上裝作弄丢了東西,充分體現了“受寵公主”的無理取鬧,硬要回到街上尋找。侍衛們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陪同返回。
隆慶街正是方才看煙花時的那條街。
藍鈞靈裝模作樣地在地上搜尋,隆慶街很長,藍鈞靈不知道柳焱在哪裏等他,況且他現在還沒有将侍衛甩掉。
他走着走着,忽然拐進了一個小巷子。
侍衛一頓,也連忙跟了上去,然後便覺得身體一麻,失去了意識。
藍鈞靈借着街上投進來的光線,一口氣将四個侍衛統統解決,而後便打開活點地圖,打算從附近的紅點中尋找到柳焱的存在。只是在尋找的過程中,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若是柳焱回來了,為什麽不繼續裝扮成張太醫的模樣,進宮找他豈不是更方便更安全?
用遞紙團這種方式……說明他不能再用張太醫的身份回來了!
想通這一點,藍鈞靈大驚失色,連腳步都停下了。
就在這時,一只手從黑暗中伸出,将藍鈞靈扯了過去。
藍鈞靈條件反射地叫了一聲,立刻被對方捂住嘴巴:“別出事,是我。”熟悉的聲音立刻讓他安下心來。
“你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見我?是不是出事了?”
黑暗中,看不清柳焱的神色,卻能聽到他沉重的嘆息:“我的身份暴露了,皇帝不知從何處得知我是假扮的張太醫,我去靈山途中便發現有人跟蹤,不得已臨時改變了路線。”
藍鈞靈道:“沒有去成靈山?”
柳焱道:“沒有,而且我懷疑皇帝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前幾日才甩脫跟蹤之人,便立刻進京尋你,我擔心我的身份暴露後,皇帝會遷怒于你。只是我無法再進宮,恰巧你今日逛燈會,我才有機會與你聯系。”
藍鈞靈道:“他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太好,我沒看出來他想對我出手。”
柳焱道:“那我便放心了。”
柳焱道:“另外,我還得到一個消息,太子在隴州附近遇刺,下落不明,這個消息被皇帝封鎖住了,京中衆臣還不知曉。”
藍鈞靈大驚:“怎麽會……”
所以說“休眠中”當真表示太子哥出事了?!
柳焱肅聲道:“京城我們不能再留了,你今日便随我離開。”
這、這也太突然了。
藍鈞靈剛要說話,餘光瞥見右下角的地圖,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這片小巷子四周,竟不知何時被無數紅點團團包圍,正在向中心位置,也就是他們所在的地方逼近。
“糟糕,我們……”
他話音未落,四周便亮起了火光。
柳焱難看的臉色一覽無餘。
他們已被禁衛團團圍住。
“罪臣柳焱,你竟真的沒死。”禁衛朝兩遍分開,梁公公走到了最前面,“當日線人來報,陛下和咱家都還不敢相信,畢竟當年是陛下親眼見證你沒了氣,卻不知你竟僞裝成太醫,在宮中潛伏了十六年之久!當真是狼子野心!”
藍鈞靈忍不住道:“狼子野心可不是這麽用的。”
梁公公像是這會兒才看到藍鈞靈,笑着揖了一禮:“老奴見過公主,公主怎得和這等大逆罪人站在一處,快些到老奴這兒來。若是公主被反賊所害,老奴可擔不起這個罪責啊。”
藍鈞靈冷笑:“你說誰是反賊?”
梁公公道:“此人僞裝成太醫,暗中給陛下下毒,此等大逆不道之人自然是反賊。”
藍鈞靈道:“胡說八道,毒是皇帝身邊的暗衛下的!”
梁公公嘆了口氣,朝身後的禁衛使了個眼色。
立刻有禁衛上來拉扯藍鈞靈和柳焱。
藍鈞靈根本敵不過他們,被強行與柳焱分開,拉到了梁公公面前。
藍鈞靈憤恨地瞪着他:“你們怎麽會追過來的?”
梁公公笑道:“這還得多謝公主。陛下聖明,早就預料到公主遭受蒙騙後,定然會與這反賊聯絡,便派人暗中跟随,只要公主與他相見,便能一舉拿下。”
派人暗中跟随……是青影嗎?
可青影不是給皇帝下毒的人嗎,難道他其實和皇帝是一夥的?
不過這都不要緊了。
藍鈞靈冷笑一聲:“原來你們是通過跟蹤我,那我便不怕了。”
梁公公聞言,微微詫異,藍鈞靈卻不給他再說話的機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點了讀檔。畫面轉換,瞬間回到了他坐在馬車上,準備離開柯府的時候。
馬車開動了。
藍鈞靈的心跳還沒有恢複正常,他連忙推開車門,大喊停車,車夫吓了一跳,急急拉住了馬。藍鈞靈甚至不等車子停穩,便跳下了車,朝着柯府大門狂奔而去。
柯槿彼時還未進門,就見藍鈞靈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一頭撞進了自己懷裏。
“我我、我……我舍不得你,還想再和你說會兒話。”藍鈞靈氣喘籲籲,緊緊抱着柯槿不撒手,“我還有很多很多很多話,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