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鮮衣怒馬
鮮衣怒馬
春獵這日, 八州督撫并嫡子女及各族中名士子弟齊聚上城,此時距百花宴,已隔了三年。名為圍獵, 實則帝主亦有撫慰臣子、借機訓政之意,再有國之文武失衡, 正想擇機選些青年才俊,補充武将之列。
前一日帝王登臨瞭望臺,在群獸嗚鳴中舉了繡金弓,一箭射了出去。
不多時,便聞的下方喝彩, 侍衛拖了只花斑鹿, 并拔了箭簇回禀。鐘離伯笑着點了點頭, 盯着那只不屬于他的箭簇愣神了一陣兒,才下旨放了圍獵令。
得了令旨,其餘王公大臣、皇家子弟才可參與圍射, 每日以獵物多寡定勝負, 持續三日為止, 總數勝者可奪繡金弓。
太子殿下一身白衣勝雪,束發簪玉,因去了雕飾而襯得姿容越發出塵, 直引得女眷們在簾幕後細瞧着,“殿下這身裝扮, 更顯出衆了呢。”
片刻, 有人問道,“殿下身旁是哪家的公子?”
“非世家子弟, 名喚謝祯,是個頗得寵的, 并未有職銜。”
謝祯一身交衽紫袍,錯金銀青銅腰帶勒了窄腰,雙擺闊衣,銀冠束發,裹纏着一道紫色的發帶,越發襯得肩背寬厚、英姿飛揚。只見他一臂擎舉射日弓,一手緊握缰繩,轉過目光去看自家兄長,見得了太子殿下的微笑颔首應允,便眉眼一彎,禦馬迎風而去,躍入叢林。
鐘離啓、樊霄緊随其後。章家二子、趙建州不甘人後,也緊跟着禦馬而去。
房家二位公子慣是不善禦馬拉弓的,這兄弟二人倒是不急,只幽幽嘆了一晌,慢騰騰趨了馬蹄向前,竟像是個信步閑逛的。
葉春和因自己有些功夫在身,并算不得出色,又有身份拘礙,因此不急着出發,只與徐家兄弟二人閑談,徐正凜因在馬上拉着他問,“相寄公子那日到底與葉兄說了什麽?怎的一時沒了氣,只剩了笑靥如花。”
徐正扉接二連三的擋住兄長的話頭,“父親大人可在身後盯着兄長呢,兄長莫要冒失,還是速速進了林中去罷。”
徐正凜頗不情願,只道,“葉兄待我取了獵物回來,再與你談得此事。”
葉春和失笑,與徐正扉二人搭了伴子,“你我二人倒是合宜,只是不知這春獵還有何講究。”
徐正扉只勾起唇角,“正是,葉兄不必擔憂,若是想拿繡金弓,扉有的是辦法,并不需親自舉弓。你我二人,只管尋了一個人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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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
徐正扉喚馬仆子,“你去将侍從差開來,只喚了那绛紫衫的馬奴來。”言罷又轉過頭來,與葉春和道,“殿下與謝祯作伴,這二人身手實在可怖,何人敢有勝算?說來也巧,當日相府允公子誕辰之日,我正出殿來醒酒,與那馬奴聊過一晌,想法子施了個恩情與他,想着日後恐有用處。”
見戎叔晚近了前來,徐正扉便笑,“這不,正是用處。”
“公子有何吩咐?”戎叔晚擡起眼皮兒來,迎着光影看向馬上之人。
徐正扉并不吩咐,只一副可惜可嘆神色,道,“戎校使如今是口嚼宮糧的人,這般場合,又是校使慣會的。怎能甘居人下,做個撿拾獵物的馬奴?”
戎校使一雙漂亮眸子輕眯起來,頗有深意的笑道,“我本馬奴,如今又何故自憐?倒是公子,想必愛惜些聲名。”
“校使若肯相助,一個繡金弓又有何難?”徐正扉俯下身去,湊近他耳邊冷笑道,“若非豎子,怎可久居人下?想必一弓足見英雄。”
那戎叔晚卻是個不受激的,也冷笑一聲,“公子之言,雖有失偏頗,卻實在令人心動。不過,我今日既有殿下青眼,一時出這般風頭,恐非好事。”
“今日可不止殿下在此。”徐正扉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幽幽笑道,“天目視下,青雲直上。”
這二人言語交鋒一陣,忽就達成了一致,喚了良駒與他,成了三人行。
這戎叔晚一箭中的,絕不出空,葉春和勉強打個輔助,若是一箭中了鹿腿,獵物掙紮着往他處去時,戎叔晚便替他補上一箭。
這戎叔晚下手狠戾,從來是一擊斃命,絕不留半分喘息餘地。而且,只作開顱之箭,一時下來,盡是些腦瓜瓤破碎的獵物。
徐正扉是個坐鎮的,一邊贊嘆着喚馬童去撿,一邊暗自冷笑,心中直罵這戎叔晚是個沒心肝的下流貨色。
原來,春獵慣常有個規矩,不去獵殺有了孕的母獸。而這戎叔晚卻分毫不管,手下的弓箭似長了眼,只大開殺戒,過足了瘾。
片刻,那邊正有獵物窸窸窣窣在叢林之中,只見葉片動了一動,嗖嗖兩聲,從不同方向正強奔兩支箭來。
謝祯立馬橫弓,與戎叔晚對視一眼,方道,“校使領了去,是謝祯一時未曾注意。”@森*晚*整*理無限好文,盡在
一只肉兔翻滾兩下,僵直蹬了腿。
戎叔晚冷笑,“但有謝公子瞧不起小的,我卻并不缺這一只。”
徐正扉緊趕慢趕的勒馬夾在二人中間,“啧,這只兔子甚肥,二位既不要,便權當留給扉加一餐了。”他一邊喚馬童撿,一邊作出一副惋惜狀,“可憐兔兒無人要,扉心善不忍,便收了你去罷。”
葉春和笑着搖搖頭,“徐二公子,怎的總撿漏,實非君子所為。”
“君子?”徐正扉斜睨他,調侃道,“商賈致富,無一不奸,葉公子競作君子之言,倒不羞煞人。”
“叫你拿了話柄去,真個牙尖嘴利。”葉春和挑眉笑了一聲,禦馬便朝另一邊去了,“葉某還是避一避風頭去,免得受了徐二公子的誤傷。”
太子殿下也聞了聲來,見此情景,只笑道,“你二人竟狼狽為奸,本宮倒要叮囑祯兒不得不防。”
徐正扉在馬上拱手,算是行了個禮,只委屈道,“殿下說笑,扉實在冤枉,這才不過撿了一個漏網之兔,竟遭了諸位三番嘲諷。誰知道,殿下麾下盡是骁勇悍将,卻不許我們結個伶俐伴子,好狠的心吶!”
“好個徐二!”太子緊了緊缰繩,笑嘆道,“這番說辭,只恨不曾割了你的三寸巧舌。祯兒,走罷,随本宮一路往北,不與他二人計較。”
徐正扉見人走遠,方才催促,“戎校使失神作什麽,抓緊動作,一會兒落了人後,可別怪扉沒提醒你。”
這日諸衆酣戰的很,又過了幾個時辰。
女眷們看着侍從擡回的一只只肥滿獵物,嬌笑連連,只道,“姐妹們快瞧呢,殿下的獵旗下,可都堆成小山似的。”
“徐二公子竟也不少,真是個稀罕事,這二公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聽聞弓都拉不開,怎的今日收獲頗豐?”
“聽說有個馬奴相助。”
女子們信步笑談,因後宮妃子伴駕,遂大多擁着張貴妃,說說笑笑,賞些清新野花,倒是自有閑趣。這張貴妃因知閨中女眷的身份,又着眼欣賞這閨秀風範的房婉,只拉着她的手,頗顯親切的話家常。
房婉進退有度,并不恃寵而驕,因此更的了她的心意。
“婉兒生的動人聰慧,如今可許了人家?”
那房婉雖不知宮中勢力錯綜複雜,然素知皇子啓慣是個嚣張跋扈的,因而一時不敢胡答,只道,“娘娘是素知家中規矩的,女兒家怎敢多心,只一心等父母之命。”
張貴妃點點頭,狀似無意往獵旗處瞧了一眼,說道,“你瞧,這啓兒的獵旗下竟有不少收獲。哎——說來也欣慰,啓兒以前慣是個淘氣的,如今人也沉穩許多,越發的上進了。”
房婉笑道,“啓殿下勇武,是天下人素知的。娘娘大可放心。”
“總還是有些孩子氣,這男子呀,須得成了親方能收心。”張貴妃笑着回轉看她,“因有妻子,方能擔當。”
房婉只嘆道,“殿下出色,何愁終身大事。”
正說着,這邊少年個個禦馬昂首,陸續歸來了。鐘離啓下馬後,率先向母親方向走來,先行了個禮,因見旁邊有個生的十分漂亮、氣質出衆的女子,便問道,“這是哪家閨秀?”
張貴妃笑着拉他的手,“這是房丞相的愛女,名喚婉兒,大你三歲,正是待字閨中呢。”
那邊兒房津等人也瞧着這景象了,因他有了舍衛職務在身,又為長子須要端莊。故此,他雖心中憂慮,卻也不好上前。
倒是房允突然從馬上翻個身,故意滾成一團,跌在地上,哎喲喲直喚一聲,“姐姐救我!允兒傷了踝。”
這房允與太子同歲,今已是十八的年紀,作起這般事來竟毫不違和。
房婉這才告退,近前去查看他的傷情,哪知她掏出帕子來,房允卻狡黠的眨眨眼,道,“姐姐休要與那般瘟神厮混,登上良駒千裏,且都避不及呢。”
房婉讓他逗笑了,“休要胡言,不過是貴妃娘娘與我話些家常,正巧逢他回來了。”
房允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麽,就連房津也未能聽得真切。只見房婉有些羞赧的笑了一笑,訓道,“小心我回禀父親大人,罰你跪上三日祠堂。”
房允委屈,他回轉頭來,正好看見太子殿下與謝祯并肩禦馬歸來,便急急喚了一聲,“殿下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