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在外面等你
第10章 我在外面等你
兩人到青城的時候已經傍晚六點多了,迎着夕陽又開了半個小時,在日暮時分抵達了市立醫院。
下高速的時候,江昀清的母親還打來過電話,問江昀清還有多久能到。
江昀清不怎麽認路,轉頭看了眼陸聞川。陸聞川便出聲告訴他,差不多還有半個小時。
江昀清有樣學樣,又轉告給了母親,但不知為何,江昀清說完後,電話那頭竟忽然沉默了下來,差不多過了得有四五秒鐘才又傳來聲音。
江母對他說“好”,讓他們注意安全。
江昀清原以為陸聞川将自己送到後就會離開,但沒想到對方竟一直跟到了病房。江昀清覺得過意不去,讓他有事先忙,卻被陸聞川以不禮貌為由搪塞了回來。
他們就在醫院的走廊裏見到了正要出門打水的江昀清的母親,陳清。
其實在來的路上,陸聞川就曾經在心裏根據江昀清談起父母時的口吻設想過對方父母的樣子。
在他的想象裏,江昀清的父母應該都是比較傳統的人。江昀清今年二十六歲,那他的父母差不多也該有五十歲了。這個年紀的人在子女的終身大事上一般都會表現得非常執拗,他們大概率會借着這次來之不易的見面苦口婆心地勸導江昀清回歸所謂的正道。
只是現實跟陸聞川設想的有些出入,江昀清的母親看着要比想象中年輕很多,踩着高跟鞋,穿着休閑西裝,頭發不長不短剛到肩膀,面容跟江昀清有四五分相似,打扮幹練素雅,但給人的感覺卻比江昀清要強勢許多。
陸聞川站在江昀清身旁,聽到江昀清低低地叫了對方一聲“媽”,語氣裏帶着非比尋常的冷淡。
而反觀陳清就比較冷靜了,看向江昀清的眼神裏大多是無可奈何,只在看到江昀清還打着石膏的手臂時才輕輕皺了下眉。
“這是怎麽了?”不待江昀清回答,她又兀自責怪道,“電話裏也不跟我說。”
語氣就好像在責備江昀清沒有事事與她分享。
江昀清臉上沒什麽波瀾,視線一直落在和母親之間的地面上,不太想和對方有眼神交流。他說了句“不小心摔的”,又說“不是什麽大事”。
陳清便沒多在意,又把視線轉向了他身邊:“那這位是?”
陸聞川目光還在兩人之間逡巡,猛然被點到,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江昀清主動介紹說:“陸聞川,我朋友,昨天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在南清,是他帶我回來的。”
陸聞川禮貌地颔首,稱呼了聲“阿姨”。然而陳清卻沒有應聲,臉上更看不出幾分熱情,沉默地、無聲息地從頭到腳仔細打量着他。
那目光稱不上多麽友善,陳清的臉色也不是很好。陸聞川覺得有些尴尬,猜想對方之所以會這樣,大概率是因為江昀清提到了南清,而南清是宋淮之的故鄉。
似乎也是察覺到了氛圍的局促,江昀清沒有詳細解釋分毫,不怎麽耐煩地說了句“我去看我爸”,便繞過母親進了門。
病房裏,江父正靠在床上看書。
他昨天剛做完手術,腿還吊着,跟站在門口,手臂打着石膏的江昀清面面相觑,場面冷肅,甚至還帶着點兒滑稽。
病房是雙人間,隔壁床的病人還在休息。幾人沒弄出太大的動靜,陸聞川跟着江昀清走上前,将手裏在對面超市買的水果和禮品放到了床頭櫃上。
“叔叔好。”
估計是剛才聽到了三人在門口的談話,江父沒有多問江昀清他是誰,點頭不尴不尬地應了一聲,客套了幾句,而後便跟江母一樣,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陸聞川察覺到了,不明所以地向江昀清投去目光。
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做得不對,至于這二老都對他如此挑剔。
江昀清沒有回應他,只在陸聞川感覺到不适之前,及時出了聲。
他沒靠近,和病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比陸聞川還像是前來探望的客人:“您感覺怎麽樣?”
江父是在樓梯上失足摔傷的,右腿骨折移位,只能靠手術複原。昨天做完手術後,陳清就立刻給江昀清打了電話,期間并沒有經過江父的同意。
也正是因為這樣,江父才會在面對江昀清時有諸多難以克制的意見:“之前那樣氣都氣不死,現在還怕這點兒小傷嗎?”
“老江!”
陳清在後面走進來,低低地警告地叫了他一聲,将手裏的水壺不輕不重地擱在床頭櫃上。
江昀清自然不覺得母親叫自己回來真的是因為手頭事情太忙應付不過來。她只不過是找了個借口哄他回家,就像兩年前宋淮之剛去世時一樣,把他叫到跟前,一遍又一遍地勸他相親、結婚、生子。
哪怕現在不提,遲早也會回到這種爛俗的話題上來。
江昀清并不感到心傷,只覺得無力和疲憊。這麽多年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家庭氛圍,父親的一味指責和母親的冷暴力是他最熟悉的配方。宋淮之或許是他和家裏斷絕聯系的導火索,但卻絕對不是唯一原因。
江昀清依舊冷淡:“之前醫生說您肝不好,有些事既然生氣沒用,倒還不如保重自己的身體。”
“你——”
手裏的書頁被抓出了幾道褶皺,江父身體朝前傾了傾,被江母一把按住了肩膀。
陳清倒還算得上得體,先對陸聞川客氣說:“不好意思陸先生,讓你見笑了。”
又說:“謝謝你今天帶昀清回來,奔波一天應該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改天再請你到家裏來吃飯。”
陸聞川早已如坐針氈,自己也覺得自己在這邊待着不合适,聽到這句話後點了點頭,客氣地說了句“改天再來拜訪”,便轉身要走。
然而江昀清卻在這個時候拉住了他的手:“我跟你一塊回去。”
江昀清的手有些涼,比陸聞川之前想象過的要柔軟一些,帶着點力道阻止了他離開的腳步。
而對于他的這一動作,陸聞川的第一感覺是有些驚訝,他一直認為,江昀清應該是很避諱和他人有肢體接觸的。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單純只是指江昀清的脾氣,不是那種可以輕易和別人熟絡起來的性格。
可如今對方卻毫無芥蒂地抓着他,甚至還別有深意地捏了捏他的掌心。
陸聞川下意識看向病床邊,江父江母一坐一站,全都因為江昀清的這一動作拉下了臉色。陸聞川瞬間明白了今天這兩人看到他時異樣的眼光究竟緣何而來。
饒是陳清再怎麽有涵養,眼下也不得不冷下了聲音,她盯着江昀清,對他說,“你留下,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江昀清卻還在看着陸聞川,眼神裏帶着執拗。他比陸聞川要矮上半個頭,擡着眼注視着別人的時候,眉心輕輕皺着,眼神很容易就能勾起大多數人的恻隐之心。
毫無疑問,陸聞川是那大多數人之一,也并不掩飾自己被觸動的事實。
于是,他反握住江昀清的手,微微用力将對方朝自己這邊拉了一步,對他說:“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