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那……我至少可以讓你想起自己是誰吧?他們說你是遇到獵人,受傷才變成這樣的。”
林流把雙手平放在他肩頭,嚴肅道,“我祝福你身上的詛咒消失,傷痕痊愈。”
然而,林禮的伴生能力不是詛咒,即使對他的記憶動了手腳,也并沒有附帶傷害的惡意。
否則秦宴怎麽會放心讓她留在林雪河身邊?
[祝福]是幫不了他的。
“沒關系。”林雪河伸手戳了一下她沮喪的小臉。
就這麽活下去也可以。他是個不挑剔的人類。
即使他看得明白,那個少年的出現,就是秦宴希望他能意識到,外面的世界很危險。而他的未婚夫,擁有保護他的能力。
或許他出身的家族把他送到這裏來,也是希望這裏能成為他的庇護所。未婚夫本身如何并不重要,婚姻只是保護他的手段。
那麽秦宴呢,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沒有誰會無償地給予庇護。
“他說愛你。”林流眨了眨眼睛。“愛能解答一切疑題。”
林雪河啊了一聲,就像聽到一句格言,心裏并沒有觸動,“今天你要留在這裏睡覺嗎?”
“我不需要睡覺,哥哥,但是你需要。”她說,“我很願意陪你在這裏躺到天亮。”
他正在作為人類生活,需要潔淨的飲食和充分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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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城堡裏也就只有他會在夜幕降臨後入睡。在健康作息了幾天之後,林雪河逐漸感到無趣,于是也開始染上熬夜的惡習。
他在這裏沒有禁區,只要雙腳走到的地方都可以随意通行。城堡裏的房間太多,他起初還會随便逛,後來就學會了規矩,看到關着的門不能随便打開,否則很容易就會撞破一些奇怪派對。
血族進食時會釋放致幻的毒素,比嗑/藥更能讓人意志沉淪。午夜派對似乎是常事,很多血族在這裏醉生夢死,房門外連看守的仆從都沒有,害他推錯門被發現後差點拉去一起□□。可怕得很。
之後再也不會主動開任何門,聽到奇怪的聲音就直接路過。秦宴大概也聽說了這事。某一天晚上,他發現所有安全的房間門都被敞開了,仿佛貼上了“可以參觀”的提示。
裏面大多是收集的書籍,樂器和各種藝術品古董。其中有一副人類畫家的作品主題是大海,藍色的海水中央是一座小島。很小的島嶼,看起來只容得下兩個人。
他莫名被那幅畫吸引,總覺得自己也是應該擁有一座小島的,站在那裏看了很久。
隔天早晨,那幅畫就被送進了他的房間。
雖然用意是讨他歡心,但這種時刻都處在觀察中的情形還是讓他有些苦惱。
那天晚上,他在擊劍室見到了秦宴。
那柄輕捷的花劍幾天前才削掉了一名血族少年的腦袋,劍身輕薄,揮動時幾乎看不到殘影。攻速快而靈巧,在持劍者手中兼具力量和美感。
“要不要來試試?”秦宴問他。
林雪河握住了那柄劍。
血族天生體溫很低,即使今晚已經使用了不短的時間,劍柄上依然冰涼沒有餘溫。
秦宴站在他身後,握住他持劍的手,“花劍講究優先權,先發動攻擊且擊中就能得分。如果同時發起進攻,即使互相擊中也都不得分。”
秦宴認真地教他,對面前看不見的敵人伸臂,做出一個轉移假動作,仿佛在引誘對手防守,“所以——要想辦法控制和調動對方來完成你的意圖!”
他弓步做出第二個轉移動作,出劍的瞬間換另一條線用真實意圖擊中對手。刺穿空氣劍身帶起輕微的嘯鳴聲。
“對我也是這樣的嗎?”林雪河問。
“對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這樣。”
秦宴溫柔道,“但不要把自己想象成我的對手。你是和我一起握劍的人。”
林雪河松開手,看着他再次擦拭劍身,開口說,“那個孩子說我殺了他哥哥。我真的做過麽?為什麽?”
“因為他們想要傷害你。”秦宴說,“你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并沒有做錯事。”
“是麽?他說我并沒有把他們都殺掉。”林雪河道,“剩下的一個在哪?”
他動作微微一頓,嘆了口氣,放下劍來輕拍林雪河的後背,“別擔心,親愛的。”
“有我在。他永遠不會來報複你的。”
這些看似完美的回答裏,并沒有真正地透露出和他過往有關的任何事。
林雪河便知道,即使打探再多,自己也不會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你可以給我買一座小島嗎?”他忽然問。
“我想要一座小島。”
“當然……”秦宴略微驚訝,接着縱容地笑起來,“當然可以。你喜歡什麽樣的小島?等我們婚禮結束,蜜月旅行時你可以親自去挑,以你的名字來命名,怎麽樣?”
林雪河沒有想象中那麽開心。
為什麽一定要是婚禮之後呢?為什麽不能是現在。
他被包裹在秦宴的意圖裏,控制,調動。雖然并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但身體上像是結了一層無形的繭。
婚禮倒數一周,各種籌備已經進入最繁忙的階段。秦宴和他一起拟邀請函,叫他憑自己的心情劃掉不喜歡的賓客。
但他們都知道,他對名單上的所有賓客都是陌生的,根本談不上喜不喜歡。
“那就由我來定吧。”秦宴道。“正好,這樣你也不用太辛苦。所有事都可以交給我,你只要漂漂亮亮地出場就可以了。”
在這場婚禮中,他能參與的部分似乎只限于保持漂亮。
林雪河看過長長的賓客名單,裏面也有姓林的名字,“這些是我的家族成員嗎?他們為什麽不來看我。”
“婚禮之前,當然要保持一點神秘感。”
“……”
早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他沒再給自己找麻煩。對人類而言,僅僅試穿禮服的任務已經算是個體力活。再加上有個十分捧場的妹妹,他兩天內試穿過的禮服數都數不清了,肩膀快要被磨掉一層皮。
終于定下一整套婚服,晚上他在浴缸裏待了兩個小時,泡得皮膚起皺才把疲乏都從身體裏擠出去,狠狠舒了口氣。
還剩下五天。
他坐在窗臺上晾幹長發。空氣沉悶燥熱,晚風掠起的發絲偶爾融入遠處群山沉默的黑影。
他的人生就要迎來重要的節點,連自己也好奇婚禮過後會發生什麽。
月光隐匿之時,敲門聲忽然響起。林雪河見怪不怪地去開門,只以為是精力旺盛的妹妹又到他這來亂跑。
不料房門打開,他和來人面面相觑。
“真服了,你閑着沒事住這麽高幹什麽!”
“……”
面前的人銀發金瞳,有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林雪河張了下嘴巴,沒說出話來。
平行林雪河扶着門猛猛喘了口氣,視線被他肩頭半濕的黑發吸引,這才發覺不對,“等等……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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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跑這一趟實屬加班。如果不是秦卡西的暗示,誰會有興趣來跨時空支援啊。
親眼看到自己黑發披身的模樣,平行林雪河還是受到了一點沖擊,“你說你是人類?什麽都不記得的人類?伴生能力也沒有了?好好好……你真行啊你,快把自己玩兒壞了。”
“還好吧。”林雪河請平行世界裏來的自己進房間坐下,接收新設定,并淡定地招待,“要吃小番茄麽?”
“沒心情吃。”平行林雪河說,“你的陸崇在哪?都變成這樣了他還不來管你麽?”
“誰?”
“……”
好好好,連陸崇也忘了。
他問林雪河,“那你現在住在這裏,是要幹什麽?”
他從秦卡西的城堡出發,使用[觀測者]來到這裏,落點也會是相近的地址。
但他記得林雪河說過,在這個時空裏,他的家族和秦氏家族關系不善。
“我正在籌備婚禮。”林雪河露出單純的表情,“還有五天,我就要結婚了耶。你是來參加婚禮的嗎”
“……連陸崇都不記得了,你要和誰結婚?”
“秦宴,是我的未婚夫,你認識他嗎?”
“……”
平行林雪河不可思議地望着他,下一秒暴躁了。
“你可是林雪河,當然要跟陸崇結婚了!每個世界裏的林雪河都要跟陸崇結婚!什麽幾把秦宴,你到底在搞什麽?!”
“……”
林雪河冷靜地遞上一盤小番茄,“別生氣啊……或者告訴我為什麽生氣?給我講講我們相遇的事吧。”
“不是我們相遇。”他沒好氣道,“是我和你的陸崇,你和我的陸崇,我們四個。”
雖然搞不懂這裏在發生什麽奇怪的事,他還是坐下來講了之前那天被觀測者暗算的遭遇。
林雪河聽完恍然感嘆:“原來我還去過另一個世界。”
“……”
這是重點嗎?
平行林雪河嚴重懷疑,這個世界裏的他遇到獵人把腦袋撞傻了。
“遭遇獵人秦宴是告訴我的。”林雪河說,“但我想,他的話并不能完全相信。”
他從醒來後,沒和包括妹妹在內的任何人講過——
他的記憶似乎并沒有完全消失。
每當試圖想起什麽時,他腦海中就會朦胧一片。但如果他放松,是能感覺到有東西存在的。
他看似散漫地生活,事實上并不信任這座城堡裏的任何人。
“算你還沒完全變成傻蛋。”平行林雪河說。“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有計劃離開這裏麽?”
“沒有任何計劃。”林雪河氣定神閑地說。
“……”
即使有,他也不會和這位自稱從平行世界來的不速之客露底。
很難說這所謂的平行林雪河,不是秦宴派給他的又一個“假動作”。
“再和我講一講陸崇吧。”林雪河說,“他似乎是對我很重要的人……是人類嗎?是我擁有的人類侍仆?但我怎麽會和人類結成伴侶呢。”
“什麽意思,還搞種族歧視?都什麽年代了。有幾個世界裏,吸血鬼都快被人類滅族了好麽。”
平行林雪河很不樂意地回答他的問題,“你有過一個血仆,但不是陸崇。他叫楚河,你曾經問起過他,在我的世界裏沒有那個人類。”
“而且血仆應該和你同生共死的。這種時候他沒在你身邊,要麽正在拼命找你,要麽……大概率是已經被幹掉了。”
林雪河又想起那名見面不過兩分鐘,就頭顱掉地的血族少年。
以秦宴的作風,如果他的血仆試圖闖進這裏,下場應該也不會更樂觀。
“那麽,只有陸崇是特別的?”
“嗯。”平行林雪河說,“據我所知,每個世界都有的就只有林雪河和陸崇。”
上次相遇過後,他和自己的陸崇也好奇,順利辦完婚禮,趁蜜月空閑複制了一百份[觀測者]。
當作是穿梭于不同時空的特殊旅行。他們想看看,在林雪河作為詛咒存在的世界裏,身邊的陸崇下場是什麽樣的。
“很遺憾,有狼族血脈的陸崇,總是會死在狼族争奪權力的亂戰裏。”
平行林雪河說,“一百個平行世界裏,他死了一百次。”
“他為什麽要那樣做?”
“當然是因為他想當頭狼。但只有野心而缺乏運氣的狼族,往往下場都是慘烈的。”
雖然知道那是別的世界的陸崇,但看着伴侶重複死亡,也是件很紮心的事。
平行林雪河問,“你們是因為這個分手了嗎?你接受不了他想當頭狼的野心?”
“……”
林雪河認真想了想,“我應該可以接受。”
但他的陸崇當下還是沒有在他身邊。說不定也和他的血仆一樣,已經被幹掉了。
聽了一圈,他還是只有自己而已。
“不說了,這個給你。”平行林雪河從口袋裏抽出一只短簪,遞給他,“你自己看着辦吧,我老公還等我回去一起泡溫泉呢。”
發簪的材質是溫潤的白玉,但是空心的。林雪河接過,按了一下簪頭。另一端的簪尾露出一截隐藏的注射針頭。
“這可是很珍貴的。”他走之前反複叮囑。“我那裏都沒有,還是從別的世界裏薅羊毛薅來的。就一針,你省着點用。”
“謝謝。”林雪河真心道。“但是為什麽幫我?”
“當然是因為我善良,同情弱小心存不忍。”
“……”
“并且我的一個神婆朋友說,你以後還是挺發達的。她建議我今天幫你一把,存個情面,對我以後也有好處。”平行林雪河說。
雖然他還沒看出,這種自身難保的境地要怎麽發達起來。
“希望我今天的投資不會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