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同一時間,原本世界裏。
陸崇僵硬地收回了手。
“在這麽重要的時候,你居然還走神?”
平行世界的林雪河不悅地拿筆敲他,連生氣的嗓音都是甜甜的,“你到底想不想找回自己的林雪河了!”
“……”
難道是錯覺?還是幻視?
他剛才好像看到了真正的林雪河。
“繼續,”陸崇深呼吸,猛一通揉臉讓自己保持清醒,“剛說到哪兒了?現在要去找那個女獵人對吧。”
“嗯,但按照你的回憶,昨晚你們和她發生沖突之後,沒有采取後續處理,導致現在能掌控的線索很少。”
兩邊的推理幾乎同步。平行世界的林雪河很不理解,“為什麽不上報給家族?連一個普通獵人都敢追殺你們。你們倆在這裏混得是有多差啊。”
在他的世界裏,林氏并非沒落貴族,而是在父親的經營下日益強大,幾乎和秦氏比肩而立。
他是林氏家主的獨子,又擁有可遇不可求的伴生能力,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繼承者。這樣貴重的身份配人類确實是太屈就了,所以陸崇總擔心委屈了他。
獵人要抓吸血鬼,也該是抓那種無家可歸的游魂,怎麽可能敢朝一個吸血鬼貴族的繼承者下手?瘋了嗎。
“這個世界的林雪河,沒有你那麽順遂的生長環境。”陸崇說,“他脫離了家族,已經是你口中‘無家可歸’的那種吸血鬼了。”
“那他是在找死。”平行世界的林雪河深深皺眉,“連懷璧其罪的道理都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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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詛咒]比他的[祝福]更有自保能力,但個體力量是有限的。一旦有衰敗的狀态,就等于把自己擺到了露天的砧板上,任由獵人宰割。
并不是懂不懂道理的問題。
陸崇語氣發苦,“他可能,只是沒那麽在意。”
“那也不代表我可以陪着他……哦,陪着你們浪費時間。”
平行世界的林雪河緊迫道,“我馬上就要結婚了,必須在婚禮前趕回去。”
別的世界裏“林雪河”再怎麽自甘堕落,自暴自棄都不關他的事。
但是他林雪河,從生下來就是要當寶貝的。他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好好完成夢想中的婚禮。
他把本子豎起來給陸崇看,“你見過的女人,是長這樣子嗎?”
陸崇說,“差不多了,眼睛的輪廓好像更圓一點。”
他點了一下頭,看着畫上的女人,不知怎麽覺得有些眼熟。
他會基礎速寫,修修改改畫個八分像并不難。難的是怎麽找到這個女人。
在他身為林氏家主獨子的世界裏,找個獵人還不簡單?可這裏的林雪河幾乎沒有掌握什麽有用的資源。
舉步維艱。
他想想都生氣,煩躁地敲了敲本子,想罵人,但對着跟未婚夫共用一張臉的人,又下不去嘴。
雖然是一模一樣的臉,可面對他的态度天差地別。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的小竹馬對他就從沒有過冷淡的時候,比眼前這個一直沉着臉的陸崇強太多。
好懷念在他陸崇哥哥身邊的時候。
他作為遲早要接班的血族大少爺,很早就開始學着打理家族事務,對外交際方面一直被培養成溫和有禮的形象。唯獨在竹馬陸崇面前,他只要當個可可愛愛的小甜心就好了,想怎麽撒嬌任性都可以。
哪怕是心情不好破口大罵,也會被視作率真可愛,心疼他被憨批氣到。
“我知道幾個游散獵人交流情報的私密聚點,可能跟這個世界裏的位置一樣。趁現在天黑,我們去挨個搜一遍。”
他打起精神來說,“先把那個女獵人找到,最好能直接逼問出解決辦法。”
這種體力活本來只要交代給家仆完成就行了。環境一換,卻還得勞煩他這個大少爺親自跑腿動手。
“看着我。”
他目視陸崇,淡金色的雙眸轉成血紅,“我賜予你‘幸運’的祝福。這能幫我們節約時間,不至于跑空太多次。”
“運氣夠好的話,或許天亮之前,我還來得及去試婚宴紅毯上要穿的禮服。”
**
平行世界裏,林雪河也憑借記憶得到了一張女獵人畫像。
他們擁有的資源更有利,拿着畫像打給秦卡西,吩咐一聲就能直接找人,十分高效。
“有事?”視頻接通,秦卡西說,“等一下,我正在試衣服。”
她把鏡頭朝着穿衣鏡放,離遠些轉了個圈,展示自己身上的暗紫色的鑽石流蘇長裙。
空曠的巨型衣帽間裏,斥巨資打造的燈軌從各種完美角度傾灑光線,把她照得像百萬聚光燈下的女明星。
“這次收腰改得很合身嘛。這是我打算出席你們婚禮時穿的禮服。”
她身上的流蘇跟随動作輕輕晃動,鑽石閃得晃眼,“看起來怎麽樣?”
“好品味。”平行世界的陸崇很有眼色地豎起大拇指。
林雪河支着下巴坐在旁邊,看她在視頻裏婀娜多姿的身影,不由得感慨,“你在這裏過得很好诶。”
二十多歲的血族家主,美麗而成熟。在這個蜜糖世界裏,連小神婆都肉眼可見的生活滋潤。
“多謝誇獎。”她愉快地拎起裙擺,朝着鏡頭行了個優雅的貴族禮。
她并沒有對林雪河的話表現出不解,似乎早已預見。
結合她的神婆屬性,平行世界的陸崇也覺察出來,“你是不是已經占蔔過……”
“噓。”
秦卡西說,“我們真的要這麽大聲密謀嗎?如果不小心被命運聽到,沒準兒會修改游戲規則呢。”
[占蔔]作為她的伴生能力,只有在她獨自窺探時是最安全的。知情者越多,命運産生的變數也越多,相應的,她的占蔔結果就會越不準确。
他做了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然後拿出畫像,對着鏡頭。
“我們想拜托你這找個女人。她應該是吸血鬼獵人中的一員,但并不确定是否注冊過獵人資質。能幫我查獵人名冊嗎?”
“好像有點眼熟。”秦卡西端詳畫像,忽然打了個響指,“不用查獵人名冊了,我認識她。”
“她叫馮喜,不是什麽吸血鬼獵人。她是我家族裏的吸血鬼,伴生能力是[觀測者],是一種空間穿梭類的能力。”
空間穿梭。
視頻後他們對視一眼,直覺找對了方向,“那她現在在哪,能查出來嗎?”
“查不出來。”秦卡西說。“我還記得她,是因為三年前她曾經來請求過我,帶她到林家尋求[祝福]的幫助。她想要轉變為人類的願望很強烈,得償所願之後就立刻離開血族,很快銷聲匿跡了。”
“雖然脫離了家族,但我們在人類社會裏的眼線很多,即使她作為普通人生活,也不可能毫無她的消息。因此只能推斷,她大概是無法适應人類生活,在某些意外中不幸身亡了。”
這個世界的馮喜已經死了?
“死亡時間呢。”林雪河問。
“如果她夠倒黴的話,可能在變成人類的當天晚上就死了。”秦卡西聳了一下肩,“畢竟在人類社會裏,單身女性淩晨獨自行走在街頭,發生悲劇的危險性的确很大。”
出于各種立場,秦卡西都沒有理由編造謊話。
通話結束,他們面面相觑。
一通忙活之後,成功地排除了唯一的線索。
“啊啊啊!難道真要等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裏想辦法嗎?”
老婆瘾伴随焦慮綜合征發作了。平行世界的陸崇狂揉自己的腦袋,指縫裏薅下來幾根頭發,“婚禮怎麽辦!家裏怎麽交代!萬一馮喜在那個世界裏也嘎了怎麽辦?我寶貝不會再也回不來了吧!”
“你可以跟我結婚啊,糊弄過去再說。”
林雪河不以為意道,“這樣就不用被吊起來打。”
“……”
他義正言辭地拒絕,“我只會跟自己的真愛結婚。”
短短的相處時間裏,他越來越能看出兩個林雪河的區別。
忽然被坑害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有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還一副怎樣都無所謂的态度。這個異世界的林雪河,根本就是沒有感情沒有牽挂的孤寡分子嘛。
再想到,如果不是年少相識,沒有相伴長大,他的寶貝可能也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就一陣後怕。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平行世界的陸崇言之鑿鑿道,“一定是因為你的陸崇不行。你們認識多久了?都說愛人如養花,他根本都沒有好好養你!”
“……我們兩個月前才認識的。”林雪河說。“還有,我不是人類也不是植物,別拿我跟奇怪的東西打比方。”
“哦……”
“和你說話好累,我要休息一會兒。你去睡次卧。”
“哦。”
看吧,又是這種不着急,沒所謂的态度。
反正他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坐以待斃可不行,還得再想想別的辦法。
林雪河也不是真的什麽都沒想。
從生存意義上想,留在這個世界裏是利大于弊的,所以他不着急。
但另一方面,他躺在主卧大床上,少見地感到寂寞。
很奇怪。
越是看到外面那個陸崇為自己的未婚夫着急上火的模樣,他就越是感到寂寞。
他也有個陸崇,但是并不像外面的那個一樣,那麽……聒噪?熱鬧?
難以形容。
這個蜜糖世界的陸崇和林雪河雖然也分開了,但即便只和這裏的陸崇對話,也很像是在同時對話他們兩個。就好像,他愛的那個林雪河,就活在他的身上。
所以覺得累了。
林雪河閉上眼睛。
他和他的陸崇分開後就沒有這種效果。他很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就是孑然一身地存活在這裏。
他的陸崇應該也在找他,但是不會像那對準夫夫一樣焦急。如果真的沒辦法再交換回去,或許過陣子也就把他忘掉了。
又或者……
他的陸崇見到了一個更加甜蜜美味的林雪河,善良可愛,會撒嬌賣乖。帶着[祝福]的林雪河是适口性更好的那一個。
于是順理成章地喜歡上升級版本的那一個。
林雪河忽然睜開眼睛,開口說,“陸崇。”
空氣裏沒有一絲扭曲波動,也沒有熟悉的人影再出現在他面前。
像是難以忍耐房間裏沉悶的安靜,他驀地坐起身,開始思考另一條隐晦的線索。
沒有馮喜,他們真的就沒有其他辦法聯絡兩個世界麽?
如果空間偶爾能夠發生重合——就像他今晚曾經短暫地看到兩個陸崇,那麽重合的契機是什麽?
難道是這間房子?他今天一直沒有離開這裏。
林雪河利落地下床,一邊往外走,一邊摸出骨簪束起長發,從走廊開始,把每一片牆壁,每一件家具都仔細查看一遍。
客廳裏的陸崇還在沙發上焦頭爛額地調整婚禮事宜,見這位說好要休息又走出來,有些奇怪。
他沒說話,只盯着沙發上的陸崇看,盯得人毛骨悚然。
“……怎麽了?”
只有這一個。
林雪河盯了半天眼睛都酸了,也沒看出第二個人影,便又轉去觀察別的地方。
和陸崇的位置變化沒有關系嗎?
那麽,是他自己?
他不停地思索着,腳步倒回主卧,坐在床邊。
對,被交換了位置的是他和另一個林雪河。陸崇并不是被[觀測者]攻擊的主體。
那麽,是和兩個林雪河的位置有關嗎?
倏忽間他擡眼望去,視線迅速地在房間裏尋找了一圈,起身快步走進主卧洗手間。
打開水龍頭,洗手盆上方的智能梳洗鏡感應水流聲,亮起柔和的燈光。林雪河彎腰洗了把臉,水珠懸挂在鼻尖,順着臉頰滑落。
他望着鏡子裏的自己,靜靜地等待。
某個時間節點裏,清晰光滑的鏡面扭曲了一瞬,像是被風吹過一輪水波。
他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換了身打扮,着裝整齊似乎正準備出門,銀白長發散在肩頭,表情微怔,視線相交時迅速了然。
“林雪河?”
“林雪河。”
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噤聲。
親眼看到另一個自己還真是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林雪河聽到鏡子裏的那個他不客氣地問,“你為什麽穿着我的睡衣?”
他低頭往身上看了一眼,今天并沒有換過衣服。這說明他們兩個連填滿衣櫃的品味都是一樣的。
“你也穿着我的衣服。”
“不一樣。我換衣服是為了出門,跟你那個一臉不高興的室友找解決問題的線索。”他質問道,“你換睡衣是想幹什麽?”
“……”
“不準碰我的陸崇。”鏡子裏的林雪河鄭重警告。
“不,準,碰,他。聽到了嗎?”
林雪河笑了一下。
“我也正要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