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交通還在癱瘓狀态,一時半刻看不出好轉,但起碼也不會再變得更壞。
等交警過來把揮着刀的法外狂徒制服帶走,楚河才敢松一口氣。
他跑到車邊,見後車門沒關,兩位師兄坐在車裏表情各有各的冷酷,“那個……我可以坐上來嗎?”
三個人的後座略微擁擠。楚河察覺到氛圍有些微妙的異樣,想着還是去前面坐副駕駛比較好,屁股還沒離開座位,就聽見陸崇問他。
“你回來找我們是為了什麽?”陸崇記住了他剛剛跑來時說的話,“也是為了這街上的事麽。”
“啊對了!我還有別的事要跟你們說。”他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來,“跟這些沒關系,是狗仔的事。”
林雪河面向窗外,對他們談話很不感興趣的樣子。他便對着陸崇說,“有個女人過來跟我打聽,問你們飯桌上都聊了什麽,還問我有沒有偷偷拍照,想買我手裏的照片。”
“我是沒有理她啦,店裏也有規定不準拍照的。但是別的同事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提前跟你們說一聲,看是不是需要做公關準備什麽的。”
他耿直道,“順便撇清一下自己嘛。萬一有小道消息爆料你們和女演員約會被偷拍之類的,那可不是我幹的哦。”
他這兩天又是陸師兄又是林師兄的套近乎,多少能看出來這二位關系不一般。但媒體可不會管陸崇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三個人的飯局裏,陸崇跟文暖坐在一張桌上是事實。
剛拍完的電影裏,他們倆搭戲本就引粉絲關注,再加上這是私人約飯,如果暗處有心人找角度偷拍,随便流出些同框照片都會顯得很暧昧。
更何況,文暖結婚生子這麽多年,圈內外人盡皆知。陸崇跟這樣的前輩鬧出緋聞,對個人風評的影響弊大于利。
“謝了,我回頭讓經紀人去盯一下。”陸崇說。
“現在這路況還走不了。司機都跑了,先下車吧。”
他們就近找到一家咖啡藝術館。四層的獨院建築,門口用了歐式的鐵栅欄門,裏面是一座漂亮的小洋樓,燈光明亮幹淨。在這樣的時刻是一處相當理想的避難所,只是已經人滿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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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為情況特殊,大家都進來躲避街上的混亂,還是林雪河的言靈效果已經顯現出來。楚河和他們一起走進店裏,環視一圈都沒找到座位,又去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每個桌子都占得滿滿當當。
“頂樓還有露天卡座。”陸崇說,“你先去找個位置坐。”
他一只手橫過林雪河後腰。林雪河把他的手臂當椅背靠,手肘也被他掌心托着,臉色慘淡,看上去不太舒服。
楚河輕易就被打發走,“哦哦,那我再去找找。”
他還不知道自己身上套了個大大的“排隊等位”debuff,自告奮勇地繼續去幫兩位師兄去找空桌子。
林雪河閉了閉眼,被伴生能力使用後的乏力和樓層裏的香味,激起越發明顯的饑餓感。
洋溢在樓層之間的,除了咖啡香氣,還有熱乎乎暖融融的,人類血液的香味。
“什麽時候才能回家……”
“跟我過來。”
陸崇把他拉進了洗手間,摸出随身攜帶的蝴蝶刀劃開手掌,言簡意赅道,“喝。”
新鮮的血液滿出手掌,簡直是道香氣四溢的大餐。
林雪河餓紅了眼,雙手捧住把臉埋進去貪婪地大口吞咽,喝得太急,鼻子裏還發出哼唧的響聲。像個不知饑飽的小孩。
陸崇很想摸一摸他的頭,但又察覺他嫌血流速度不夠快,在用牙齒繼續撕咬傷口,心裏一梗,動作也忍住了。
他真的只把人類當成食物看待。任何人都是。
手掌上的傷口痛得微不足道。陸崇心裏生出密密麻麻的小刺,聲音也啞了許多,“別咬了。我不會痛嗎?”
林雪河聞言一頓,百忙之中擡眼,金色的瞳仁在進食中浸潤了血色,紅寶石般熾亮得驚人。
不僅如此,他腦海中也是一片血紅。尤其是在缺乏的情況下進食,除了香甜的血液,大腦根本無法思考其他。
陸崇頂着一臉難過的表情。明明說好了是給他喝的,卻又這麽難過。他不懂為什麽,只是因為痛嗎?
他眼睛還看着陸崇,伸出舌頭舔了舔那只手心裏的傷口,含糊不清地說,“不要痛。”
無論是狼族還是血族,自體愈合的能力都超出人類很多。
手心裏的傷口在肉眼可見地愈合,陸崇也不知道自己在痛什麽,矯情得自己都理解不了了。
林雪河可惜地看着傷口縮小變短成為一道淺淺的血痕,鼻尖抵上去,迷戀不舍地嗅最後的血腥味。
沒人知道他是個沒喝飽只能再聞聞味的小可憐。從第三視角看,就是有個銀發變态的像個癡漢一樣捧着男人的手,把臉埋進去猛聞。
接連兩個進來的男人都被這場面吓到,尿都猛憋回去,跑到別的樓層找衛生間了。
林雪河吸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恢複神志,優雅轉身,去洗手臺邊進行一個餐後漱口,甚至洗臉的清潔工作。
陸崇差點被氣笑了。
剛才還喜歡得不得了,轉臉又把他當成髒東西是什麽意思?
誰嫌棄誰啊。他也洗,把手伸在水龍頭底下使勁用流水沖,等林雪河洗完才停。
“你的傷口愈合速度太快了。不過味道是好的,看來發情期只影響了你腺體周圍的血液味道。”
林雪河繼續進行一個餐後評價,“下次還是拿針管抽給我吧,唔,今晚回去就要。你洗完澡之……”
陸崇臉一黑,手都沒擦,就那麽水淋淋地扭頭走了。
莫名其妙。
不知道在氣什麽,林雪河也有點生氣了。
他自認已經是個脾氣很好的血族,或許就是太和善了,才會如此嬌慣了這個跟他契約的人類。
家裏的血族有食欲時會直接把血仆的手砍下來,那些人類都不敢吭聲。
狼族血統真麻煩。陸崇的身體受到強化,像只椰子似的,美味的汁水偏偏被堅硬的外殼包裹。
等他找到另一個Rh陰性血的人類……
林雪河暗暗磨牙,但仔仔細細把手擦幹淨,才走出洗手間。
陸崇雙手環胸,站在洗手間門口等他,嘴硬地抱怨,“怎麽這麽慢。”
“如果不願意交換利益,那從一開始就不要答應。”
林雪河腳步不停地路過他,聲音冷淡,“你們人類真是狡猾。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後,口頭契約就可以不遵守了嗎?”
陸崇愣了愣,三兩步跟上他,“我沒想要不……”
“不要再惹我生氣。”林雪河強硬地說。“否則,我會給你無法承受的懲罰。”
陸崇很想解釋,但發現自己沒有什麽可以狡辯的,只得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壓回心底,低低地說,“知道了。是我的錯。”
“回家。”林雪河命令道。
他們轉過隐藏式洗手間的走廊,面前擠滿了人,比剛進來時多一倍。不僅是座位上,空地也都被占滿了,從四樓往頂樓移動,不像是進來喝咖啡,倒像是來看什麽熱鬧。
楚河應該還在頂樓。陸崇掏出手機給他打微信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
他開始覺得不對勁,随機抓住一個路人問,“你們去上面幹什麽?”
“上面有個小孩想不開要跳樓。警察在外面收拾亂攤子,估計一時半會兒分不出人手來這裏,大家正在勸他呢。”
陸崇和林雪河對視一眼,分開人群去頂樓露臺。
外面的風波剛剛平息,裏面的人們已經開始看熱鬧了,頂樓幾乎人手舉着一部手機,鏡頭對準了露臺邊緣那個一只腳已經懸空的少年——
還有旁邊努力想抓住他的楚河。
“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難過,實話跟你說,就前兩天我也跟你一模一樣,差點也從樓上跳下去了。”
因為對痛苦感同身受,楚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比想跳樓的少年還慘烈,“但是你相信我,只要熬過今晚,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了!你看我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少年身上被深藍和漆黑的顏料染得污濁不堪,一雙曾經清澈的眼睛裏空空如也,似乎已經聽不見他說的話。
“只要熬過今天就好了!如果你真的想死,明天再死不行嗎?早一天晚一天有多大差別呢?”
楚河知道,他的心智一定是被那些顏料影響,嘶吼得快要破音,“我求你了就一天!明天再跳好不好?明天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等明天的太陽升起來,可惡的emo效果就會消失,大家都會恢複正常。他理所當然地這樣想,卻忘了深陷其中的人是無法抽離現狀思考的。
“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樣。為什麽不能是今天?”少年喃喃地說着,身體傾斜的角度變得更大,“明天……一切也還會是一樣。”
完全踩空的瞬間,他的手被楚河拉住了。
林雪河看得很清楚。甚至像是在看電影的慢鏡頭播放。
那個本應墜落的少年被他牢牢抱住,憑借慣性甩到樓裏安全的空地上,被堅實的地面接住。
可慣性也讓他們的位置交換。楚河代替尋死的少年墜落,僵直的手直直伸向夜空,仿佛還要抓住些什麽。
沒有人接住他。
人群一片嘩然。大家限制了少年的活動,去露臺邊往下看,多少都露出不忍的神色。
楚河摔下去的地方正好是院門口的鐵栅欄門。那一排帶着精致雕刻的頂尖變成致命的利器,瞬間把他的身體穿成了篩子。
他沒可能活下來。
林雪河靜靜地看了幾秒,忽然擡起手臂。
陸崇會意,握住他的手腕繞過脖子,把他橫抱起來,毫不猶豫地從剛剛才有人墜落地方跳了下去。
人群又是一陣驚呼。大家探頭往下看,卻看到這兩人毫發無傷地落在院門前。
陸崇小心地把懷裏的人放在地上,又爬到栅欄門頂端去搬運楚河的身體。
他也是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這樣鮮活的“屍體”。尤其是拔下來之後身體裏一排被穿透的血洞,在往外狂飙鮮血。
他把這具身體放在林雪河面前,手上黏膩濕熱的血卻怎麽都擦不幹淨。
“你還有一個機會。”
林雪河蹲下來,看着這個為救陌生人可以賠上生命的愚蠢人類。
照這個血流速度,不出三分鐘他就會徹底斷氣。但如果轉化成血族體質,三分鐘內他的傷口就能自然愈合。
“你依然想要變成吸血鬼嗎?”林雪河問。
“你願意把曾經的同類當成今後唯一的食物,永遠行走在黑夜裏嗎?”
即使是此刻他依然認為,比起死亡,轉生成吸血鬼才更像是詛咒。
然而此刻的詛咒,卻是救命的唯一方法。
楚河仰面躺在地上,嘴角不斷溢出鮮血,失去焦點的眼眸中已經倒映不出他的身影,只能聽見模糊的聲音。仿佛遵從來自神明的指引。
“我,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