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他沒來得及洗澡,身上熱烘烘的,信息素融進汗裏裹得全身都是,帶着最原始的吸引力,稀有血型的香味透過皮膚撲鼻而來。
林雪河被香得迷糊了一陣,睜開眼睛立刻就被這直接怼到臉上的距離震撼住了,無語地轉開腦袋。
咬腺體代表着發生标記行為,在狼族就幾乎等同于發生一夜.情。對純情男大學生而言,這算得上是很大的犧牲。
但他可是林雪河。別人犧不犧牲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和陸崇預感的一樣,他不會就這麽乖乖領情。
“不要。”他說,“我又不是你的omega,幹嘛做這種事。”
“我又不是那種意思……”就算是,也沒有omega反過來标記alpha的說法好嗎。
陸崇很嚴肅地紅着臉,“別想那麽多了你趕緊的吧。這個樣子在外面晃悠不安全,快喝飽了變回去。”
最鐘愛的口味就在眼前。林雪河卻興致蔫蔫,縮回毯子裏說,“變不回去了。”
“你不是人類。就算把你全身的血都喝幹,也給不了我足夠的滋養。”
好喝但沒營養。
陸崇一愣,“必須要純人類的嗎?那我給你買……”
“我一定要變回去嗎?”
林雪河打斷并反問。
一定要用有[神谕],才能證明他存在的價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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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伴生能力耗盡,他就不配再當“林雪河”了?
“我什麽也不想喝。”
他倔強地重複,“我就要這樣。”
虛弱的語氣虛弱中透出明顯的不悅。他瞳孔縮得很小,眼中只見一片黯淡的金色。
失血過多似乎讓他的脾氣也變得更加古怪。他緊緊地盯着陸崇,像只虛弱的小獸,即使意識模糊也不肯卸下最後的警惕。
“那行,先回酒店。”陸崇套上衣服,出乎意外的情緒穩定,“我去開車。”
小孩子不舒服,發發脾氣怎麽了。
對着這麽一張可憐兮兮的小臉,誰都不忍心說一句重話,更別提對他生氣。
車輛平緩地啓動,林雪河裹着毯子躺了回去。
原本平整的沙發上,有一塊凸起的小方塊硌到了他。他煩心地想要掃開,卻摸出那是陸崇留下的小包濕巾。
沉默片刻,他抽出一張用力擦了擦臉,揉成帶着血腥味的一團,從毯子底下丢了出去。
頭很痛。或許是文暖的話刺激了他腦袋裏一直都不安分的自毀因子,他本不必把力量耗盡的,卻還是這麽做了。
每一次被力量反噬,他心底暴戾的情緒都會反撲。
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睡。他不可能放心地把自己最脆弱的狀态托付給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類,不管是血族,獵人,還是別的什麽有仇恨的種族,如果在這時找過來,殺了他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只會開車的狼族混血雖然皮糙肉厚,有一身蠻力,但也只能靠着這點天賦自保而已,萬一被圍攻,當然是把他交出去然後跑得越快越好。
一旦閉上眼睛,他可能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但他又想,這樣也好。
他早就厭倦了疼痛。
等不到下一次月圓之夜了。他想要陸崇現在就變成小狗給他摸。
——閉上眼睛時,林雪河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
**
到酒店才剛十點。陸崇把車停穩,過來叫他也沒有回應,再探一探鼻息,感覺都不怎麽喘氣了,趕緊連人帶毯子揣懷裏抱回房間。
到了這個年代,吸血鬼早就不再流行睡簡陋的棺材,但還是與生俱來地喜歡黑暗的封閉環境。
他把林雪河放床上,用被子和枕頭搭起半包圍的舒适圈。怎麽看都太簡陋了。
幼小的身體蜷在裏頭,像顆瑩瑩發光的寶石,襯得酒店純白的床單被子都像堆破爛。
但這些東西的确給了他基礎的支撐,最大程度地隔絕光線,且沒有讓他的體溫繼續流失。
林雪河睡足十個小時,在饑餓中醒來。
卧室漆黑一片。他艱難地把身體周圍的遮擋物移開,聞着味兒下了床,腳步虛浮地往外走。
這一次陸崇沒再把所有血包都打開圍着他放,因此外面單一的血液氣味源頭就格外明顯。
他穿着碼數過大的拖鞋,走起路來趿拉趿拉的,腳步聲特別響。
陸崇一開始就聽見了,但沒動,聽他費勁地趿着拖鞋往浴室去,然後洗漱的水聲響起。
陸崇無聲地彎了一下嘴角,伸手把閱讀燈的亮度擰高。
天早就亮了,但所有窗戶都被遮得嚴嚴實實,連窗簾的邊緣也被他拿夾子固定,用大部頭的書壓住,沒留一點縫隙。
今天的拍攝從下午開始,小助理還沒來叫他起床。他難得自己醒着,在外面沙發上安靜地看劇本。
林雪河在浴室裏待了很久,即使已經餓得頭暈眼花,也要打理清爽了才肯出來。
銀白長發沒有固定,吹幹後落在胸前,他前額的碎發長了些,落在頰邊倒有些像公主切。
他也嫌拖鞋太吵,洗完澡踩在浴巾上光腳走出來。可陸崇繼承了狼族的卓越聽力,同在一個房間裏,即便是極其輕微的摩擦聲,也能聽得到。
像只高傲又乖巧的貴族小貓,爪墊軟軟地落在地板上。
他半躺在沙發裏,一只手握着劇本,聽着腳步聲,恰到好處地開口,“早。”
林雪河精神狀态恢複如常,看到他難免又想起自己昨天的癫言癫語,語氣還有點別扭,“我要喝。”
他應了一聲,另一只手拿出早就抽好的血包,托在掌心裏懶洋洋地舉高,“公主請用。”
“……”
神經。
林雪河捏了捏血包,挑剔地說,“怎麽只有兩百?”
“不知道你什麽時候睡醒。抽太多放外面久了都不新鮮了。”陸崇這才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放下劇本,去拿一次性采血管,“你先喝着。”
林雪河順勢在沙發另一端坐下,找吸管插/進血袋裏,抿唇含/住,看着他同時把采血的針頭刺進手肘。
深紅色的靜脈血順着管子緩慢流淌。
林雪河喝着手裏的,看着管裏的,雙眼直發光。是種無法掩飾的本能渴望,饞意都從眼裏溢出來了。
陸崇看得想笑。抽完了血,把那支蝴蝶骨簪也一并拿給他,“我在車上撿到的。”
身體變小時,骨簪也從他發間滑落,好在沒有摔壞。
林雪河心情莫名好起來了,接過并表揚他,“你真體貼。”
“客氣。”他大方地一揮手,甚至主動邀請,“下午跟我去片場?她們上次見過你之後,都喜歡你喜歡得不行,還問我什麽時候再帶小外甥去玩兒。”
林雪河頗為意外,“好啊。”
他以為陸崇不喜歡自己工作時被分心——雖然他也并不需要特殊照顧,但這麽主動的示好,多少有些反常。
還不止這些。
陸崇對他提出的一切有求必應,每天抽血給他,一有晚上的拍攝就帶他去劇組玩。
他漸漸跟劇組的人都混熟了,天真爛漫的笑臉十分讨喜,尤其是身上那股子戲精勁兒,放在成年人身上或許會違和,但在小孩子身上只顯得靈動可愛。
電影的最後一場戲,是主角團破解重重謎團,終于成功營救出了人質小孩。
那個小男孩被陸崇從廢棄倉庫裏抱出來,兩只手牢牢地盤在他身上,一臉迷弟模樣,“等我長大了,要嫁給哥哥這樣的男人!”
鏡頭外的大家都被逗笑了。
這就是演技嗎。
林雪河在旁觀摩,感覺自己也能演。
當天晚上,劇組為陸崇殺青舉行了一個小型的慶祝儀式。
陸崇也提前讓助理準備了,奶茶蛋糕堆成小山,還有厚厚的紅包。連特意過來祝賀他殺青的粉絲們都有份。
很多人圍在一起,熱鬧得耳朵都要裝不下了。林雪河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很新奇。
他被帶動興致,還嘗了一口蛋糕上的奶油,果然只有聞起來香甜,和石膏一樣難以下咽。
隔天陸崇還要趕回學校上課。慶祝完殺青他們直接離開了劇組,車上他回味餘韻,興致勃勃地說,“我長大了也要嫁給陸崇哥哥。”
“……”
小助理在前面哈哈笑。
陸崇一臉無奈,“少來這套。想要什麽直說。”
本來沒打算要什麽的。他都這麽說了,林雪河當然是現想一個,眼睛看了一圈,對自己的拖鞋不太滿意,“我想穿別的鞋子,合腳的。”
他現在只能穿童裝,大部分款式都很幼稚,尤其是拖鞋,根本都不好搭配衣服。
陸崇收回目光,輕聲地說,“很快就會有的。”
無論想要什麽,他都可以擁有。
雖然以往在家裏也是這樣。但不知道為什麽,相比之下此刻他更高興。
上次他答應搞定天氣的交易物,只是四百毫升的鮮血而已。可最近一段時間陸崇對他百依百順,是交易之外的甜頭。
大概免費贈送的東西總是讓人感覺額外賺到。
林雪河想,他是見過陸崇變成可憐小狗的。陸崇也見過他無法設防的模樣。
他們分享了共同的秘密。以人類的交友邏輯來看,他們的關系已經算是next level了,變得更要好也很正常。
“天亮之前能到嗎?”他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問,“我們還是住上次的酒店嗎?”
“還要很久才到。”陸崇答非所問,“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一會兒。”
林雪河點頭,沒有放在心上。
所有車窗的遮光簾都拉得好好的。他沒有興趣欣賞窗外道路兩旁單調的景色,只用紀錄片打發時間。
車裏一直沒人說話。很快他也看膩了動物世界,閉上眼睛想眯一會兒。
不知過去多久,車輛緩緩停靠。
四周很安靜。林雪河睜開眼睛,下意識感到不對勁。
即使是深夜,人類聚集的地方也不該是這樣安靜。
他望向身旁的陸崇,“到了嗎?”
陸崇神情複雜。
“到了,下車吧。”
甚至不需要拉開窗簾。
就在這個瞬間。林雪河透過他的眼睛,已經看到了即将發生的一切。
看似免費的東西,背後總是标注着更昂貴的價碼。
“外面黑漆漆的怪吓人的。”小助理心有戚戚,“我按你給的導航開的啊,陸哥,是這個地址沒開錯吧?”
沒有人回答他。
短暫的對視之後,林雪河自顧自地穿上鞋,整理衣擺,從後門下車。
陸崇下颌緊繃,用力咬了咬牙,還是忍不住跟着下了車。
暗夜裏數不盡的影子圍住了這輛房車。早在他們駛入在莊園瞭望塔的視野之內時,便已注定無法輕易離開了。
熟悉的鍍銀鐵門出現在眼前,高大得他要努力擡頭才能看到最頂端的荊棘刺尖。是林氏本家莊園大門。
收到消息,兩列家族血仆已在門外恭候多時。望見主家從車裏走出來的同一時刻,他們鬼影般悄無聲息地上前,“辛苦了,我們來接您回家。”
他們穿着統一的黑色套裝,衣襟上有暗紅色的滾邊。林雪河十數年如一日的看到這身制服,尤其在今夜,生理性感到惡心,喉嚨滾了一下。
為首的血仆身形高大魁梧,望着他身後的陸崇問,“這是您帶回來的獵物嗎?”
陸崇:“……”
林雪河對血仆說,“你過來,蹲下。”
被指名的那一個毫不遲疑地服從命令,蹲在他面前當踮腳的板凳。另外又有兩名血仆也上前來,一左一右地當他的扶手。
林雪河踩上去,面無表情地平視陸崇,然後揚起胳膊給了他一巴掌。
陸崇沒能躲掉。
他是掄圓了胳膊打的,手掌震得生疼,動作也不算迅速。陸崇挨了這一下,說不清是沒有防備,還是不太想躲。
“你早就想把我丢在這,對嗎?”
林雪河再次揚起手,還未蓄力卻又放下了。
他跳到地面上,厭煩地躲開血仆想要攙扶的動作,擡頭看向陸崇。
陸崇也在沉默中掙紮地看着他。
林雪河說,“你好像認為這裏是可以随便來去的地方。”
春天萬物複蘇,莊園的深夜卻一片荒蕪的死寂。偶然響起夜行鳥類嘔啞嘲哳的叫聲。
他看着陸崇,眼中厭惡的色彩依然存留,閃爍冷酷的暗光。
“你會死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