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什麽,這,難道你一見鐘情的對象不是我嗎?”許戈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就一口氣打給我五十萬啊。”
真金白銀的愛最令人動心。如果這都不算愛情,那什麽才算?
是有這麽回事。但林雪河真的不懂他在激動什麽,聽來聽去,勉強把這份感情理解成過度感激産生的錯覺,“那你還我不就好了。”
“……”
陸崇把腳步放得再慢,聽到這會兒也走到跟前了。
幸災樂禍不好,起碼出于室友情義也得給個面子裝裝傻。他清了清嗓子,掩飾嘴角的笑意,“你們在樓下杵着幹什麽?太陽這麽大,怎麽不上去說。”
許戈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完全不想跟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室友說話,游魂般往樓上飄。
這初戀幻想破滅的模樣,跟他八歲時經歷過的何其相似。陸崇很想致以同情,一整個上午的煩悶心情卻誠實地消散無蹤。
林雪河站在原地沒動。
他不想再上去了。倒不是怕見到許戈,他是嫌宿舍裏地方太小,連張沙發都沒有。就算有床可以睡,他也不想跟幾個人擠在一間。
“你晚上一定要住宿舍嗎?陪我住酒店多好啊。”他站在樹蔭裏,漫不經心地說,“我害怕嘛,自己睡不着。”
陸崇的沉默震耳欲聾。
在劇組裝小孩的時候,說這種話起碼還會擠兩滴眼淚。
剛剛還說什麽一見鐘情,轉眼就連裝都懶得裝了,到底在想什麽啊。
陸崇驚醒,自己居然還真把剛才那鬼話聽進心裏去了。
Advertisement
稍微動腦子想也知道,那只不過是用來擋掉許戈示好的假話。他要是信以為真拿出來問,肯定會被反過來嘲笑自作多情。
陰險狡詐的吸血鬼。
“不去。”陸崇說,“我有錢燒的啊?有宿舍住什麽酒店。”
“小河!”
說話間許戈又飄下了樓,朝着兩人跑來。
這次他手裏揣了張校園卡,不由分說地塞進林雪河的口袋,“這卡上有十萬,是我全部的積蓄,剩下的我再攢了還你。”
“等還完你的錢以後,我就可以公平公正地追求你了。我是不會放棄的!”
他不敢看陸崇,發表完宣言就頭也不回地離開,開始自己為愛攢錢的大計劃。
林雪河掏出兜裏的卡片看了看,朝陸崇一揚,“剛好,我請你。”
陸崇:“……”
“跟我一起住。”他用血族标志性的魅惑語氣說,“我可以告訴你解除婚約的方法。”
**
這條件倒是可以考慮。
明知可能有詐,陸崇還是将信将疑地跟上了他,“現在就去?”
“不急。”林雪河說,“現在是不是快到你們吃午飯的時間了?許戈說每到飯點,人都特別多。”
“那當然,這是學校啊。”陸崇說。
“我想去個能看到人,但是四周沒有人的地方。”
他推高帽檐,露出一雙暗金色的眼睛,盯着陸崇看。只差把“帶我去”三個字寫在臉上。
陸崇逐漸被指使得失去脾氣,“……跟我來吧。”
午飯高峰期還沒到,校園裏行人不多。他撐開寬大的黑色遮陽傘,擋在林雪河頭頂,一起往他下午還有課的教學樓走。
路過樓下的自動售賣機,他順手買了果汁飯團三明治。林雪河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操作機器,也買了一瓶番茄汁,紅紅的很像血族愛喝的飲料。
但是他白天并沒有食欲,只是覺得機器有意思,買完又遞給了陸崇。
“教學樓沒有電梯。”陸崇拉開飯團咬了一口,“一共六層,找太陽曬不着的地方走。”
樓梯設計成交錯的螺旋造型,建築群中還有镂空,陽光在臺階上投下成片的碎影。
他邊走邊吃,沒手撐傘。林雪河也懶得撐,把傘收起來當拐杖,一級級往樓上走。
他體力确實不行,走到四樓就停下來喘/氣。
陸崇把包裝袋丢進樓梯轉角的垃圾桶,趁他休息,擰開那瓶番茄汁一飲而盡,又靠在扶手上慢悠悠地拆開三明治。
林雪河摘掉帽子,臉吹到風感覺好受了些,抽空瞥他一眼,“你真能吃。”
“不好意思,我還在長身體。”陸崇面不改色道。
讨厭一邊他樓梯一邊吃東西還面不改色的人類。
林雪河氣喘籲籲,繼續往上走。
他沒有陸崇那樣明确的年齡觀。
大概是從出生起就被關在家裏,又不喜歡過生日,他總是忘記自己活了多久。有時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沒有長大的契機,有時又感到身體孱弱如年邁的老人,仿佛已經活了很久。
無論想要什麽東西,只要說出來,馬上就會有血仆畢恭畢敬地送進他的房間裏。房間就是整個世界。
在一成不變的環境裏,他看到的大部分東西都是靜止的。無休無止的獨處,讓時間的流動失去準确性。
所以,他并不喜歡許戈帶他走過的那些優美又寧靜的景色。如果要看精致的花園,他在家裏就已經逛夠了。
頂樓到了,再走一段步梯上去就是天臺。陸崇示意他把傘打開,上前擰動鎖芯,打開通往天臺的門。
“這鎖壞了很久都沒修,學校也真是心大。”陸崇說。
天臺上沒有足夠高的圍欄遮擋。在樓頂上看風景确實不錯,但萬一有人上來是要幹什麽傻事也過于方便。
他為這事兒已經跟學校反映了兩次,上周是第二次寫紙條放進校長室外的意見箱裏,到現在都沒個結果。
再無屋頂遮擋。林雪河撐着傘走進陽光裏,熱度很快便通過傘面傾灑在身上。
陸崇叫他把外衣脫掉,咬着三明治絮絮叨叨,“是不是傻,黑色最吸熱了,你還從頭到腳穿一身。下回穿白的。”
林雪河覺得他在旁邊有點煩,但好處是能幫忙拿外套,就又沒說話。
對陸崇這樣的人類來說,春天的陽光曬在身上,應該是很惬意的。
“舒服得令人想伸個懶腰”,人類文學裏是這樣寫的。
他沒有體會過類似的感覺。從出生那一刻起,最柔和的陽光對他而言也顯得太過暴烈。
下課鈴響起來。他明顯感到腳下傳來震動。人聲逐漸鼎沸,不同樓棟裏跑出的學生成群結隊,很快填滿了他的視野。
鈴聲令下,校園裏填滿了人,從不同的方向出現,往不同的方向移動。
每一條道路上都有人頭攢動,像溯洄的魚□□織不息。還有不守規則橫穿草坪的,跑到一半系鞋帶的,被自行車隊伍堵在路口夾縫中穿行的。
零星迷路的小魚獨自淩亂一段,走着走着又融入到某一條主流中。從有序中游離,最終又回歸有序,在強大的系統裏循環流動。
林雪河站在高高的樓頂,看得幾乎入神。無懼陽光滲透傘面将他的皮膚曬傷,仿佛能這樣站着看一整天。
他喜歡看到人,但不喜歡置身其中。
太習慣獨處,即便已經離開了家,可以随意地走進人群裏,他自己也還是無法适應。
陸崇不明白滿校園着急趕去吃午飯的人頭有什麽好看的。把自己的飯吃完,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偷瞟林雪河。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長這麽大從沒離開過家門,那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倒也情有可原。
最近拍戲總琢磨鏡頭感。陸崇想,他倒是挺适合拍電影的,往這一站就自成一片天地,從頭到腳透露出貴族式的落寞孤獨。
可以去經典青春傷痛文學改編的電影裏當臺柱。
話又說回來,血族都是這麽瘦麽?
成天不好好吃飯只喝血,難怪這麽瘦。只穿一件襯衫看着薄得像紙片人,他一只手都能扛起來做蹲起。
是不是就得這樣的才符合鏡頭審美啊。上周導演還嫌他太壯了想讓他減肥。關鍵是他哪裏肥了,明明身上都是肌肉好麽。
陸崇亂七八糟想了一通,開口問,“你沒有帶手機嗎?”這幾天除了拍戲形影不離,都從沒見他玩過手機。
“有這個。”林雪河拉高了袖子,露出自己的小天才電話手表。
陸崇眼角一抽,找出自己的微信碼,“能掃嗎?加我好友。等我上完課叫你一起走。”
手表是為了方便攜帶,加好友的功能當然有。林雪河說,“要走了嗎?我想跟你一起上課。”
怎麽這麽黏人啊。
陸崇頓了一下,莫名傲嬌起來,“上課可不是去玩的。你知道什麽是上課嗎?”
“……”
林雪河又露出看傻子的眼神,“血族也是有學校和家庭教師的。”
他只是被曬得頭暈了,需要找個涼快的地方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陸崇死裝,“那課堂上你別随便跟我說話。”
“行。”林雪河擺擺手,懶得跟他解釋,“衣服給我。”
下午的課從兩點開始。午休時間,教室裏除了他們倆沒別人。
林雪河一看就是從來沒在集體教室裏上過課,什麽也不學居然進來就往第一排走。
陸崇把他叫到最後一排,打開窗戶讓風吹進來。一身酷哥包袱裝模作樣地翻課本,邊翻書邊偷瞄他打盹。
他的風衣挂在肩膀上,壓住了一绺垂落的發絲。閉眼撐着頭,臉頰上不正常的紅暈逐漸消退,又恢複成蒼白顏色。
那根骨灰燒雕的短簪穿插在他發間,只露出首尾一小截,像有只蝴蝶停在他的頭發上。
怎麽會有男的戴簪子也這樣……毫無違和感的。
陸崇正看得起勁,冷不丁被拍了下肩膀。
“呦,男明星。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宿舍裏沒見你啊。”
林雪河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道探究的視線。
“今天早上。”陸崇言簡意赅地介紹,“聞人霍,我室友。這是林雪河。”
這位才是真正的“健身房的奴隸”。他有空才去練,一周頂多兩三次,聞人霍恨不得連着七天都去舉器械,最好連腦袋裏也能塞滿肌肉。
林雪河微微點頭,扯了一下肩上的風衣。
“新朋友?幸會幸會。”
聞人霍拉一張椅子在過道裏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聲音壓低了好幾個度,“血族?”
他擁有狼的嗅覺,敏銳而野性。一如整個人的長相,深邃粗犷的五官和壯碩的體格都在人群中很突出,皮膚是很深的小麥色。
林雪河眉毛皺了一下,“你是狼族……唔。”
空氣中野生動物的氣味不僅易于分辨,也很好分類。
他索性把外套都穿上了,聲音淡淡的,“你是alpha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