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收工時天還未亮。
陸崇回到房車倒頭就睡,小助理也見怪不怪,提前補夠了覺,開夜車帶他們去學校。
林雪河關掉紀錄片,往身後看了一眼。車上的床再怎麽都不會很舒服,他卻躺下去就形同昏迷。
加上昨天的通宵,這是他連續工作四十個小時以來睡的第一個正經覺。
“他好像很喜歡這份工作。”林雪河說。
“因為陸哥的母親就是演員啊,科班出身,還拿過影後呢。”小助理說,“家學淵源嘛。這藝術天賦,還有從業精神都是會遺傳的。”
陸崇編了個說法,跟他說林雪河是前天那小孩兒的家長,把孩子接走順便留下玩幾天。
他一點兒沒懷疑,心裏還念叨長得真像,肯定是親生的。
“聽說那時候整個表演專業都去面試了,最後還得是咱陸哥啊,一舉拿下。”小助理樂滋滋道,“導演可看好他了,就是時間問題,以後肯定能當影帝!”
林雪河點了點頭,無傷大雅地配合道,“是呀,肯定能。”
怪不得。他原本的性格看起來并不像是會選擇明星這種職業的,看來是受到母親的影響。
他收到的資料裏只寫了陸崇的母親在多年前離家出走,再也沒回來過。
“離家出走”這種詞,放在未成年身上或許常見,但是在已婚已育的女性身上發生,效果就很不一樣。
外界流言紛紛,大多都說她是厭倦婚姻生活,跟情夫一起私奔到了海外。還有人說她可能已經離奇身亡——多半跟陸家這種豪門內的龌龊勾當有關,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才說成是離家出走。
不管怎麽說,她曾經是公衆人物,又是未婚先孕嫁入豪門,連行蹤消失也是這麽蹊跷,身上的話題太多了。直到現在,在網上搜索“錢雨虹”這個名字,随随便便都能搜出過百篇新聞頭條,沒幾篇是正面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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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陸崇的年紀,應該早已經對生母沒了實際印象。怎麽現在看來,反而母子感情很好一樣,還以她為榜樣進入娛樂圈?
不知道聯姻的事,有沒有她的參與。
每一代的聯姻都是在新生兒百天過後就定下的,就算其他人都不了解,親生父母一定知情。
現在陸崇的母親不知所蹤,他本人又一副不知道且完全不想知道的樣子,只有從他的父親身上找線索了。
林雪河暗自琢磨,正好今天有機會去他家裏逛一圈,順便搜搜看。
東方既白,讨厭的陽光又開始占領外面的世界了。早上七點鐘,他靠在車窗邊拉低帽檐,看着車駛入央影的校門。
天窗也沒關。陸崇被早上的陽光晃醒,眯着眼睛說,“先回宿舍,我換身衣服。”
“行。”小助理麻溜開車。
宿舍,陌生的詞彙。
林雪河後知後覺,“你住在學校裏啊。”
陸崇坐起身揉了揉頭發,“不然呢。”
學校分配的四人間,他已經住了一年多,除了拍攝,要上課的日子基本都會住宿舍裏。
他必須承認,到這會兒才說是故意的,就想看看林雪河什麽反應。
“接下來幾天,你也都住宿舍?”林雪河立刻說,“那我也要住宿舍。”
“住不了一點。”他故意道。
“宿舍裏早就住滿了。外面酒店多得是,你自己去找地方,要不就待在車上。”
車停在宿舍樓旁。他說話間便利落地下了車。林雪河拿起遮陽傘,按緊了頭頂的漁夫帽跟上,“那我參觀一下總可以吧?”
他聽出陸崇是在故意戲弄。這種時候,如果表現得惱羞成怒可就輸面子了,恰好合了對方的心意。他可不是那種不聰明的吸血鬼。
陸崇住的四人間是混寝,四個人三個專業。唯一同專業的是他和隔壁床的哥們,專業課不怎麽上,倒是時常跟他搭伴去健身房。
宿舍一共八層,裝載了兩部電梯。林雪河從未來過這樣的集體宿舍,倒也新奇,電梯一打開,小聲感嘆,“好迷你。”
其實央影的住宿條件在國內已經算是一流的。只是他沒見過別的宿舍,無從比較。
“跟酒店當然沒法比。”陸崇拿了鑰匙正準備進屋,想起身後還跟着一位,就敲了敲門。
“請進。”許戈說。
他前一晚也熬了個大夜趕作業,清早起來簡直就是命若游絲,感覺但凡再多說幾句話就沒力氣走到教室。
“陸崇,你回來啦,拍完……這是誰?”
虛弱的語調在看到陸崇身後的人時,陡然激動地升高,“小河?小河?!”
“……”
林雪河都被吓了一跳,胳膊被人飛撲上來拉住,差點就要退到宿舍門外。
“真的是你!”
早八人原地滿血。許戈眼睛都不舍得眨,一臉癡迷地盯着他看,“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我還以為是在做夢……真的是你啊!你怎麽來了?”
望着兩人互動,陸崇語氣也變得微妙起來,“你們認識啊。”
認識是認識,不過就一面之緣。
林雪河不着痕跡地抽出手,“嗯,我也沒想到。”
上次見到這張臉,還是在一張眼淚自拍裏。
男神空降宿舍,還上什麽課,通通取消。
宿舍裏有獨立浴室,他們說話的功夫,陸崇拿上換洗衣服進去沖涼。
起初還能聽見外面叽裏呱啦的聊天聲,不過十分鐘,他再出來時屋子裏已經空無一人。
估計是去逛校園了。他聽見許戈這麽盛情邀請來着,但沒聽見林雪河的回答。
寸步不離地跟着他,連宿舍也要進來看看,還以為會有多乖呢。
還不是別人一說就沒了蹤影。
陸崇坐在椅子上擦頭發,莫名負氣後悔,就不該把他領上來。
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他可從沒聽許戈說過有個血族的朋友。
同宿舍這麽久,除了愛玩電腦肝得要命,他都沒看出許戈身上有什麽異于常人的地方。又不怕陽光,大概率就是普通人類,怎麽會跟血族交上朋友?
心裏亂糟糟的。
陸崇猛揉兩下頭發,扯掉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套上衣服去找教室。
早八前兩節是通選課,要跟其他專業的學生一起在階梯教室裏上。
他最近因為有戲可拍,在學校裏出了點小名,總被認出來搭讪。為了避開人流,他提前半個小時進教室,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陸續有學生走進教室。他不想跟人說話,就把頭轉到窗戶一邊假裝看風景。
不看還好,一看更心煩意亂。
這棟教學樓臨着人工湖,許戈正領林雪河逛到了湖邊,往湖心亭繞一圈順着橋走下來。
林雪河一身黑色英倫風衣,雙手插兜,整張臉都在漁夫帽檐下的陰影裏。許戈一身純白夾克,兩人身高相仿,遠遠看上去倒是很般配。
人工湖一圈是垂柳和桃花樹。春天到了,綠蔭環繞,常常有情侶在那邊散步。
兩人停在湖邊,一起坐在長椅上說話。
陸崇心煩地收回視線。
片刻後,又生硬地望出去。
那兩個人花前柳下的……在幹嘛啊。
**
“你真的長得跟頭像裏一模一樣诶。”許戈說。
“不不,你比頭像裏還好看!”
論壇裏,像林雪河一樣用自己照片當頭像的很少。他一直覺得就算是本人,也得是猛猛p圖之後加上十級柔光濾鏡才有可能長成那個樣子。
提出面基的時候,他都已經做好了見光死的準備。
誰能想到,真的有人會長成高p加柔光濾鏡的模樣,甚至因為親眼看到才能感受的氣質,有種別樣的風流。
這不就是初戀該有的模樣嗎。
太幸福了,老天爺真是對他太太太好了!
見面半小時,林雪河聽他說這些話說了不下十遍。
他的激動勁兒仿佛沒有盡頭。終于等煩了,林雪河打斷他,“你從沒說過,你跟陸崇住在同一個宿舍。”
他明顯有些不悅。
他也不懂為什麽,許戈連黑進酒店系統複制房卡這樣的事都可以為他做,卻要刻意對他隐瞞自己和陸崇同宿舍的事實。
“這個嘛……”許戈撓了撓下巴,居然臉慢慢紅了起來。
他總不能說,是被自己想撬兄弟牆角的心思羞愧住了,不好意思開口吧。
陸崇人挺好的,這又才上到大二,大家還要再相處兩年多,他是真不願意輕易跟室友翻臉。
知道林雪河跟陸崇有婚約,他震驚之餘又慶幸,還好只是一樁娃娃親。還好,不是什麽實質性的情侶關系。都是成年人了,大家有選擇戀愛的自由。
“我本來是想等你跑完這一趟,把事情解決清楚之後再說的。”他害羞道,“你別嫌棄我啊,我這個人,有時候還是挺保守的。”
在他的世界觀裏,面基跟奔現是劃等號的。
雖說成年人戀愛自由,可要是林雪河還沒跟陸崇解除婚約,他們就先确認了關系,無論如何都還是有種當第三者的感覺。
他的初戀都還在,原本是不願意幹這種有損男德的事情的。
可現實總是出人意料。
看見林雪河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個小三淺當一段也無妨。
為了小河,他願意,他願意的。
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他懷着少男春.情話裏話外地暗示。可惜的是,林雪河壓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有點熱。我們換個涼快的地方說話吧。”
他連忙安排,“哦哦,好。那我帶你去吃冰激淩,那個,食堂的巧克力聖代很好吃的。”
“好。”
日頭越爬越高,到午後對血族的傷害強度會達到巅峰。
即使全身的皮膚都被衣料覆蓋在陰影之中,林雪河依然感到明顯的灼痛。
他從前沒出過門,都只是理論知識和道聽途說。親身體驗了才知道,血族真是這樣無法在日光下行走。
到食堂幾分鐘的路,他摘下帽子,前額的碎發已經貼在頰邊被汗水浸濕,蒼白的臉上也透出不正常的紅暈。
許戈擔心他是中暑了,忙不疊跑去小賣部買紙巾和冰水,“快補充點水分。今天溫度是有點高,小河你是不是不能曬太陽?”
“我可是血族。”他說。
許戈聞言居然哈哈笑起來,捧着臉發射愛心視線,“小河你好入戲啊,真可愛。”
“……”
林雪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他該不會以為,論壇上填個人資料時顯示的“少數種族”必選項,是一場大型角色扮演游戲吧?
……等一下。
他好像真就是這麽想的。
林雪河說,“所以你也并不是本地修仙者中的劍修,不需要五十萬購買靈石交學費對嗎。”
“誰說我不是了?”
許戈附在他耳邊,一只手擋住嘴巴,神神秘秘地說,“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每天上課都會偷偷禦劍飛行節省時間。今天是為了陪你逛校園,才把劍收起來的。”
“不過你給我的錢确實是交學費了,如果無法學習心愛的動畫專業我真的會痛苦而死的。謝謝你啊小河,救了我一大命!”
“……”
林雪河冷漠地挖了一勺冰激淩,“你才是更入戲的那個。”
來陸崇學校一趟,不能說是毫無收獲,只能說是迷離撲朔,大跌眼鏡。
想想還有些好笑。就這麽雞同鴨講的,他們也當了好久的網友。
他在家裏真的是憋太狠了。
吃完冰激淩回宿舍,林雪河老老實實地撐起了傘。
下車時他拿着這把傘,還自以為是覺得用不上。接受完毒日頭教育之後就自覺變乖了些。
紫外線是美人的天敵。許戈自以為很懂,自告奮勇地接過了打傘的任務。兩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傘面朝着他喜歡的人傾斜。
好甜蜜,感覺在演青春偶像劇。
怕宿舍裏還有別人,不好說話。走到樓下時,許戈停住腳步。
林雪河被陽光曬得脫力,頭腦昏沉時忽然被他拉住,險些踉跄。
緊接着,就看到他一臉害羞地表白,“吶,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喽。”
“……”
記憶如無孔不入的陽光,歹毒地襲來。
林雪河在腦海中倒帶,終于理解了前面他明裏暗裏那些奇怪的言語。
“不行。”林雪河拒絕道,“我已經有未婚夫了。”
許戈愣在原地,受驚又受傷。“可是我以為你費這麽大功夫出來找他,就是為了解除婚約的……不是嗎?”
他着急地說,“小河,你怎麽會想跟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人結婚呢?”
“我們也從來沒見過面。”林雪河奇怪地說,“你怎麽會想要跟我在一起呢?”
宿舍樓下人來人往。
陸崇剛上完課,心煩得很,飯都不想吃就直接回宿舍,沒想到一回來就看見這場面。
拉拉扯扯的在幹嘛啊。
“那當然是因為……你一開始就幫了我,我們還在網上聊了那麽久,日久生情,再加上剛剛見面……”
他紅着臉說,“我對你一見鐘情啊。”
林雪河似懂非懂地點了一下頭,眼角餘光裏人影晃動,欣然開口道,“可我對我的未婚夫,也是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