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下午一點半,正是白天陽光最盛的時候。太陽高懸頭頂,酒店門外人群聚集,翹首以盼。
作為星二代,尤其是影後之子,陸崇從出生起就有不低的關注度。年幼時他一直被保護地很好,長相和行程都沒有社交平臺上公開過,也從未曾表露出要踏足娛樂圈的意向。
然而高考那年,他忽然以文化課和藝考雙料第一名的新聞,正式曝光于公衆視野。從不聲不響到一鳴驚人,聚集了一大波粉絲,人氣迅速提升。
迄今為止,他只為完成專業課和同學一起拍過幾個短片。這部電影算是他宣告正式出道的處/女作,關注度自然不同凡響。
打探到他上下班的行程,粉絲和媒體都搶着來拍第一手路透照。
停車位離酒店大堂還有百米距離,下車要走一小段路。陸崇已經在車上換好了私服,提着一只黑色旅行包出現,徑直往酒店大堂走。
最近處的粉絲開始尖叫。
他腿長步子大,走得快。小助理還得在前面忙着為他開路,雙腿倒騰得起飛,差點撞上旁邊伸出的自拍杆。
陸崇目視前方,頭都沒扭一下。鏡頭裏迅速閃過的人影卻引得直播間裏彈幕沸騰。
[誰懂哈哈哈哈哈我陸哥這斷情絕愛的眼神,步伐堅定得像要去前線手撕鬼子奮勇殺敵!]
[i人在公開場合是這樣的,其實心裏已經慌麻了]
[完美适配新片角色的小陸同學一枚呀,期待陸刑警的表現/比心/比心]
[帥到姐姐心巴裏了,運動鞋配色也好好看,穿搭還得看男大學生/色]
[是男大學生的問題嗎?這一身撲面而來的一股子高奢秀場味兒,光那雙鞋就五位數能不好看麽]
[闖蕩娛樂圈還得看真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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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g膽!居然讓少爺自己拿行李,快放下讓老奴來]
[怎麽男明星還要自己拿行李啊?憐愛了嗚嗚嗚老公快點升咖吧]
[……]
邁着堅定的戰鬥步伐,陸崇回到了自己頂層的套房。
“把窗簾都拉起來。”
關上門,隔絕一切雜音。他在小助理略帶驚恐茫然的眼神中,放下旅行包,拉開了拉鏈。
“出來吧。”
銀白色的腦袋從拉鏈中冒出來。林雪河坐起身嘆了口氣,慢吞吞地往外爬,“裏面好悶。”
進酒店要走一段沒有遮擋的路,車上連把傘都沒有,他總不能被裹在衛衣裏貼身攜帶。
再加上外面人太多,衆目睽睽之下帶一個孩子回酒店,怎麽都逃不脫被議論的命運,陸崇也不樂意。只好折中一下,把他當行李打包進來。
雖然條件是委屈了點,但起碼他賭對了。
他看着陸崇把小助理打發走,又去窗邊背對着他打電話,閉着眼都能想象到這個人類臉上的表情有多臭。
好有趣。
看起來脾氣差嘴巴又毒,卻像孩子一樣心軟單純。
陸崇一邊往林家打電話,一邊檢查窗簾有沒有拉嚴實,“嗯,你好,你是誰?把電話轉接給大人。”
通話那頭的嗓音平淡如水,但依然能聽出是少女的聲線,“老師說過,家裏沒有別人時,我就是大人。”
“……”
“你是誰?有什麽事?”
陸崇說,“林雪河在我手上。”
“哦,你是要和他結婚的那個人。”林卡西淡定道。
“你們已經談好了嗎?什麽時候舉行婚禮?老師可能來不及趕回來,我會想辦法聯系他封一份禮金的。”
“……”
林雪河盤腿坐在沙發上,悠閑地擺弄他的電話手表。
[Bug:放心吧小河!我已經編好屏蔽系統了,除了你說的那個號碼,他打不進別的電話]
[River:謝謝你喔,你真是小天才]
[Bug:嘻嘻]
[Bug:等你順利擺平未婚夫的事情之後,別忘了我們的面基哦/害羞(ω)]
林雪河感興趣地盯着手表上的聊天對話框。
面基?他不記得自己有約定過這種事。
或許是很早之前的對話裏說到過。但他既然忘記了,一定有他忘記的道理。
兩三年前,他在少數種族內部論壇刷到了一個求助帖。Bug在裏面哭訴家徒四壁無法追逐夢想,還自戀地上傳了一張眼淚自拍照。
恰好他喜歡看人哭,心情一好就跟帖問銀行賬號打了五十萬過去。
從此收獲一名網友,晝夜不分地待機陪聊,還懂很多黑客技術,他恰好能用得到。
他不打算回應,關掉了手表的對話功能,繼續打量窗邊的人類。
在見到陸崇之前,他就已經感到矛盾和困惑。
他的記憶被重構過。這樣的确是會對部分認知産生影響,但并不會改變原有的人格。
為什麽要對一樁聯姻如此執着?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但很顯然,除了黑卡,這個人身上還有他要的東西。
陸崇嘗試半天都聯系不上人來接,就知道這禍害一時半會兒是弄不走了。通宵後的困乏勁兒也翻湧上來。索性把手機一扔,黑着臉去浴室沖澡。
林雪河被他故意冷落在沙發上,也沒生氣,聽到浴室裏響起水聲,就起身在套房裏轉圈,一邊參觀一邊繼續思索。
他肯定不是那種為家族利益犧牲自我的人,要沖着錢聯姻有點好笑。
何況[神谕]在他身上,一句話就能讓世界銀行改姓林,想要多少錢都很輕易。
那他會是為什麽而來的呢。
是在家裏窩久了太無聊,“世界這麽大雪河想看看”?還是到了擇偶期真的想找個伴侶,血族內的又都不合心意?
林雪河想,以他對自己的了解,應該是沖着“到底什麽人敢拒絕我”這個念頭出來,才最合理。
無論是什麽原因,他都必須要留下來,才能找到答案。
陸崇很快沖完澡,圍着浴巾出來,邊走邊揉頭發,頂着毛巾看他的眼神還帶着睥睨和傲慢。
“在我找到人把你弄走之前,你都要睡沙發。”
他們在小縣城裏拍攝,最好的酒店套房也就是普通标準。雖然地方還算寬敞,但是一室一廳的格局,就放了一張床。
林雪河看着他胸肌上滑落的水珠,目不轉睛地喔了一聲。
初次打照面時的印象是對的。穿着衣服的時候不太明顯,裸出來就能一覽無餘了,他的身體骨骼和肌肉的發育程度都非常好,過分的好。
換句話說,比絕大多數的同齡人塊頭都大。尤其是過分緊實的肌肉群,那些精壯的塊壘看起來甚至有些誇張了,像刻意鍛煉出來的效果。
林雪河暗自點頭。
人類之中确實還存在着這麽一個群體。他們被稱為——
健身房的奴隸。
不足巴掌大的臉蛋上若有所思。
陸崇瞥了兩眼,懶得琢磨他是在打什麽鬼主意,頭發擦個半幹就倒在床上補覺。
休息時間難得,必須抓緊,晚上還要往片場跑。
這部戲是女主當家,他不是第一主角,但戲份又碎又多,場數不比女主少。念他還在上學,導演組已經盡量給他排出時間了。
他是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從小到大一次課都沒逃過,出來打工同樣不能遲到。然而到現在都沒成為卷王,睡眠不足是重要原因。
他太缺覺了,除了每天基礎的七小時睡眠,有點空閑時間都要打盹兒。更別提通宵後遺症,腦子裏霧蒙蒙的發昏,洗澡的時候都恨不得取下來沖幹淨。
都說這是基因裏帶的東西,可陸明燈又說過,他們家往上數三代都沒有他這麽愛睡覺的。
估計就是老天爺看他太能幹,故意給他克扣的。不然像他這樣的天才,還不用睡覺,真卷起來讓別人怎麽活?
在日行一次的自我肯定中,陸崇很快進入夢鄉。
房間裏安靜了整整兩個小時。
書上說人類需要足夠的時間才能進入深度睡眠。林雪河有充足的耐心,确認卧室裏的人睡熟了才又動起來。
連房門都沒有關。
初次見面一上來就飛刀子,現在倒是能敞開睡覺了。身份證介紹法有這麽管用?
林雪河站在床邊,欣賞這個人類新奇的睡姿。
他以折疊的大字形側躺在雙人床一邊,胸前抵着枕頭,背後還有一大片空位置。被壓在下面的手臂搭着床畔,青筋畢現。
很飽滿的血管。一條又一條的。
林雪河鼻頭聳了一下,又一下。
為了不被趕下車,他挂在陸崇肩膀上時就離動脈很近。雖然不想承認,但人類的血液味道真好聞。
很有食欲的那種好聞。
健身房的奴隸或許還有救,但嗜血的奴隸本性難移。
林雪河蹲下來平視他的手臂,對于從哪裏下口這個問題有些猶豫。
以往喝的血液都是以血漿補充劑的形式送到他手上,他還從沒咬過活生生的人類——
或許更主要的原因是,家主不敢把人類送進他的房間。但他這确實是第一次自主進食。
比血漿更新鮮香甜的味道引誘着他。
直接咬主動脈血會濺得到處都是,他思考片刻,張開嘴唇,探頭含/住了陸崇的指尖,牙齒用力一磨。
咬到了。
**
客觀來說,陸崇只是睡着又不是死了。有東西在啃他手指頭當然還是能感覺到的。
睡到一半忽然被疼醒,還要和一雙清澈無辜的眼睛對視,格外令人無語。
林雪河說,“我肚子餓了。”連語氣都很無辜。
陸崇翻身,低音裏帶着濃重的困意,“你不是還備着一袋嗎?”
“那個是應急用的。不是日常餐。”
“你想把我當日常餐?”因為太困了,他連氣都懶得生,“哈,睡了。”
“……”
床沒靠着牆放。林雪河轉到另一邊,觀察他指尖的齒痕。
咬到了,但沒有咬破。
奇怪。
他嘗試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在口腔中蔓延。
大概是初次嘗試沒經驗。
果然還是應該直接咬大血管。
他舔了一下鋒利的牙尖,正想重新嘗試。小助理到門口了。
“陸哥,導演改了兩場晚上的戲。”
他謹慎地按門鈴,隔着打電話給陸崇,“咱們現在去片場吧?我給你帶了飯。”
陸崇一周有三天要回學校上課,所以跟組的時間導演就當他全天候待機使勁兒用。反正年輕人經得起折騰。
組裏改劇本是常有的事,幾乎每天都在做調整。陸崇艱難地坐起身,頭頂冒火。
“知道了,馬上。”
他有輕微的起床氣,只有要幹正事時被叫醒是不會說什麽的。
林雪河遺憾地收起心思,“你要去上班了嗎?我跟你一起去。”
陸崇拎起短袖套在身上,“随便你。”
他這幾天戲份正稠,一門心思忙工作鑽劇本,沒閑功夫去考慮什麽聯姻的事。
身份明了,來意清晰,危險警報也可以暫時解除。林雪河只是跟着他,只要不惹出事來,湊合幾天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耶。”林雪河歡呼一聲,開心地跑出去找旅行包,垂到腰線以下的長發跟着他的步子連蹦帶跳,從背後看像只銀白色的小狐貍。
但比起真正的小孩,更像是在模仿小孩走路。
陸崇嫌棄地撇了撇嘴。
知道他的實際年齡之後再看這做派,很難不覺得別扭。
小助理提前把好吃好喝都放進了房車裏,去劇組的路上,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吃飯。
對陸崇而言算是早午晚餐三位一體,畢竟他在劇組基本沒有按點吃過飯,不知道下一頓是什麽時候。
林雪河則愉快地享用了這頓下午茶。一邊吃洗好的新鮮草莓,一邊用車載電視看動物紀錄片。
他吃草莓吃得很奇怪。先用舌尖舔一下草莓尖尖上的水珠,然後咬一小口,再從口子裏吸/吮果汁,一臉幸福地眯起眼睛慢慢品味。
陸崇看得要起雞皮疙瘩,偏偏視線像被黏住,看他把吸扁的草莓整個吞掉,又拿起下一只。
繼續一臉享受地吸吸吸。
直勾勾的視線難免突兀。林雪河察覺到了,轉過頭來回望他,稚氣的小奶音萃着果香,十分清甜,“你也想吃草莓嗎?”
“……”
有人性的小孩子是不會做出這種表情和動作的!就像新鮮草莓和草莓糖漿的區別。甜過頭了,就是在裝。
“還剩很多呢。”他熱心地推薦,“很甜的,你嘗嘗。”
陸崇冷淡地轉開眼睛,“不用了。我不愛吃水果。”
他就是在裝。
很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