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懷孕
懷孕
早晨剛七點,葛大壯和葛二驢就被人從床上踹醒了。下一秒,窗簾被唰地拉開,白花花的光投射在一個碩大的光頭上四處反射,晃得兩個人惺忪間以為自己見到了上帝!
“诶……”葛大壯皺着眉,抹了把臉,抱怨,“軍兒哥,大早晨的……這是幹啥呀!”
“起來,開月度總結大會了!給你倆五分鐘。”光頭說完,已經風風火火走了出去。
五分鐘後,連襟二人呵欠連天地出現在了“會議室”——也就是鄭友軍的棚屋裏。
簡陋的房間裏,洗腳盆和洗臉盆混疊在一起,拖布和抹布纏纏綿綿,掉皮的牆上,結着黴菌,形成一塊塊詭異的形狀。
棚屋是建造在海邊的,天長日久,總是潮濕,難免就一牆斑駁。
此時,生黴牆上挂着一個簇新表格,他們的頭兒,喚作鄭友軍,拿着一個木棍在上面比比劃劃:“今天,我們要開會總結一下本月的KPI!”
葛二驢一臉茫然地小聲問姐夫:“啥叫尅屁愛?”
“就是績效。”
“啥叫績效?”
“就是這個月要偷多少手機。”
接下來,鄭有軍說的話就越發叫人聽不懂了,什麽“科技進步,用戶價值”,什麽“頭部市場,紅海藍海”,只聽得葛二驢兩眼發直,渾身發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忍受這種酷刑。
最後,他總算也聽出來了,上個月的KPI沒有完成,他和葛大壯得再接再厲。
“另外,我還要說一下。”鄭友軍鄭重地宣布,“我們的辦公區域冗餘,人員增長滞後。為了擴收,你們把東邊辦公區清理一下,我要租出去。”
這下不必葛大壯解釋,二驢也知道,東邊的辦公區就是他們堆雜物的另一個棚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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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又潮又破,連廁所都沒有,誰會租?
但兩個人還是把棚屋打掃了,然後就都被攆去街上賣手機了。
“不是,哥,憑啥咱倆出來喝風,他就能在家裏呢?”葛二驢很不理解,“他憑啥領導你?”
“你懂個屁……”葛大壯困得打呵欠,“軍兒哥懂技術。”
“你也懂技術啊!”
“不一樣啊!瞅見這倆手機了嗎?”他随手從口袋裏掏出兩個iphone來,“哪個是真的?”
葛二驢掂了掂、摁了摁,看不出來:“都是真的。”
“對吧,摁了也亮,還有各種app,拿出來和真的一模一樣,但是你右手那個,回家就啞炮,是軍兒哥用廢料做的。你猜咱們賣多少。”
葛二驢搖頭,甩得腮肉跟着動。
“咱賣2000,我先給客人看真的,叫他不疑心,給他帶到暗處,再給他假的,血賺……”
“那人家能那麽傻嗎?”
“這你不也得挑人嗎,那些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你一靠近她都不樂意,會喊,就別去讨沒趣。太孔武有力的也不行,弄急眼了打人。男的裏面,咱們專挑四眼的、瘦的,有錢但又摳搜愛占便宜,發現了問題也不好意思找回來。女的呢,專挑上了年紀戴便宜首飾的,小氣又好面兒,忽悠她給家裏人買,一騙一個準。”葛大壯打了個呵欠,“這裏面的學問,你可有的學呢。”
葛二驢一開始梗頭梗腦的不信,直到葛大壯一上午順順當當賣出去了兩個手機,給他震撼了。
一天就能掙4000,想都不敢想,他同鄉工地搬磚累得要死,也就一個月4000到手。
“哥,哥,也叫我試試。”他央求。
“行,我幫你尋摸個人。”葛大壯很爽快,擡眼一撒嘛,指着遠處往這邊走的一個白淨四眼,“那個!”
這個四眼瘦高的身材,有點小帥,一舉一動都透露着一股好欺負的窩囊廢氣質。
葛二驢趕緊攥好手機,直愣愣走上前去,攔住來人去路,學着葛大壯壓低了聲音:
“哥們兒,手機要嗎?”
葛大壯躲在樹蔭裏,看着兩人交涉,只是太遠了聽不真切。
奇怪,看上去有戲,可怎麽聊這麽久……
他等得不耐煩,東張西望,又低頭找煙。點着了,吸了一口再回頭,差點被吓得蹦起來!
葛二驢怎麽把人領這邊來了!
“艹……”他吓一跳,來不及逃,人已經走到跟前了。
“你幹嘛啊這是?!”葛大壯瘋了,壓低聲音狠狠埋怨,“有病嗎?”
“姐夫,這人說有個大生意,問你做不做……”
“狗屁大生意,你趕緊給我把人領走!”
這時,那個四眼很文雅地推了推眼鏡,笑咪咪道:“別急啊兄弟,幫我做個事兒,成了給你30萬,聊聊嗎?”
~
整整兩日備受煎熬,南追時夢時醒,好像宿醉了一樣,眼眶發腫,腦袋發沉。
雖然允諾了兩天後就有辦法,但是她第一天其實什麽也沒幹,就是在床上直着眼挺屍。
中間文淑又給她發了信:
[我現在特別擔心那三個人也抄了。]
她口中的“那三個人”,當然就是徐志赫、叢耀侯、錢建剛。
南追又生理性窒息了一秒!
是的,她太慌亂了,竟然忘了三個男生也有可能抄!
糾結了一會兒,她率先給一向吊兒郎當的叢耀侯發了一個微信,還僞裝出輕松的口吻:
[追到南極洲:猴子,你考試的時候23題沒有照着我的計算題抄吧,那道題我做錯了。]
[猴子稱大王:你說數字很詭異的那道吧?沒有,我覺得有問題,就沒抄。]
南追松了一口氣,告知了文淑。
接下來她又問了徐志赫和錢建剛,兩個人都說因為那個數太奇怪了,就沒敢寫。
很好,目前第一個好消息出現了,傻逼只有她和蘭漪、喬文淑三個。
女生可真是心齊啊……
但是即便确定了這點,對于事情的改變也并沒有任何幫助,她仍然癱軟在床上,感覺屍斑在迅速生長、蔓延全身。
顆粒未進,滴水未沾。
她像一個被圍城的末路将軍,很想死,又不能死。
半夜的時候,她總算回魂了,起來吃了點面包,才吃了兩口就哭了,極度的悔恨讓人生不如死,骨髓深處的恐懼又令人反胃,最後變成了邊哭邊吐。
一直到第二天的淩晨4點半,她才終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夢裏全是周學禮那張冷酷的帥臉冷酷地宣布:
“南追,你被開除了。”
他的眼神很失望,南追這種從小優秀到大、自尊心堪比喜馬拉雅山的優等生完全承受不住。
她記得自己在夢裏也還在想,我不能妥協,我要想辦法,一定可以解決的……
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兩天過去之後,她昏昏沉沉地坐在床上,身體缺氧了似的發軟。
想死的心情毫無緩解,辦法也是一個沒有。
她還突發奇想,也許她、喬文淑和蘭漪的夢境是一模一樣的,實現了夢境的共振。
走投無路之下,這個世界上她最信任的只有奶奶,她實在太需要傾訴了,決定至少要給奶奶打個電話。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了慈祥的聲音:“喂,追追呀,小沒良心的,今天起這麽早呀~”
“奶奶,”積攢的情緒在聽到奶奶的聲音時,一下子迸發了,比過年被摁上案板的豬嚎得還凄慘,“我完了!奶奶我完了!!嗚嗚嗚嗚……哕……”說着說着,又開始反胃了,沖去洗手間幹嘔。
什麽也沒吃,吐出來的都是酸水。
“好寶,這是咋了,吃壞東西了是不是?奶奶去照顧你!”
“不是,我沒生病……”她喘着粗氣,涕淚齊下。
“那這是發生了什麽?別怕,你和奶奶說,奶奶幫你。你放心,就算捅破天,奶奶也無條件給你兜着。快別哭了啊……”
她嗚嗚咽咽、哼哼唧唧,說不出口。
她沒有捅破天,她只是作弊要被開除了而已。
不但沒臉,而且後果嚴重。
“自挂東南枝”這句話在她腦袋裏瘋狂盤旋!死法都換了一百種。
奶奶猜來猜去,她都否認,又支支吾吾不肯直說,再結合剛才她幹嘔……
老人的心頭突然有了一個極其不詳的預感:“诶,追追,難道……難道你懷孕了?”
“诶?”
一下子,南追的臉漲成了廣東腸,尴尬得幾乎尖叫,“奶奶!你在說什麽啊,你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
真要懷孕了,她都不至于想死的。
再說,孩子它爹是誰?
“哎呀,那還能有什麽事兒啊?懷孕了也別害怕,有奶奶呢。”
南追實在太漂亮了,這導致奶奶天天都擔心大孫兒被哪個狗男人迷惑了,搞出人命來。
于是,為了了解大孫兒這輩人的所思所想,打從南追進了青春期,奶奶就買了很多青春疼痛小說來,戴着老花鏡細細研讀。
越讀越覺得,她的寶貝大孫兒實在太像裏面的漂亮校花了。
奶奶不懂文人的陰暗與惡毒,只知道小說裏的校花命都不好,流産、絕症、跟小混混私奔,要不就是當女配角愛而不得、貓嫌狗厭的。
如果是文藝男寫的青春小說,他們還要臆想沒有選擇他們的校花淪為娼妓,就算嫁個有錢人,也得是老男人、醜、矮。老醜矮男人也得冷落她,讓她最後悔恨終身,後悔沒有選擇他們這種“老實人”。
文人塑造女神,就是為了讓美隕落的,是一種自嗨的情緒和報複。
但是奶奶不懂這個道理,她從南追初中開始就惶惶然。
這會兒,怕她不敢說,也和小說裏的校花一樣萎靡了、堕落了,再弄掉孩子傷了身體,奶奶趕緊勸她:
“鬧出孩子來也沒事兒,你要不要?要的話奶奶還能幫你帶帶。咱們家這條件,你生多少都養得起,都是咱們南家的種。爹媽那裏你別怕,奶奶去幫你說,奶奶就想四世同堂!你爹媽敢動你一根指頭,奶奶帶你走,咱們自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