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卻不想這時宮無後那如同剪剪秋水般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古陵有種當場被抓包的羞赧,他極度不自然地撇開視線,胸腔中的那顆心跳得愈發的快。
他斜着目光,只管看角落架子上的盆栽,不知情的會以為他要把那葉子上的脈絡數個清楚。
“你在想什麽?”宮無後稍偏陰柔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古陵回過神來卻發現師兄青宮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此時殿內只剩他倆對面而坐。
他心虛地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說出的話帶着少年人故作的理直氣壯:“我并不曾想什麽。”
宮無後沒說信,也沒說不信,視線始終沒有移開,只是他的目光有些怪,既不是審視一樣的嚴謹,也不是師徒間親昵的打量,輕飄飄的落在你的身上,如同一片羽毛,若不是親眼見到他在看你,你都不知道它究竟落在何處,像是在看你,又像不是,這般難以捉摸的,真真讓人費解。
古陵這時才體會到并非所有美麗的東西都能讓人身心愉悅,就像此時的宮無後,雖然他靜坐在那裏,周身彌漫着旖旎的荼蘼芬芳,眉眼間既冷且豔,極致的矜持中帶着一兩分淡淡的誘惑,這種感覺可以說是極端的致命,也是難以想象的美好,可是被這麽一個美人這般看着,年少的古陵卻有種置身于火爐上的感覺。
他嗓子有些難以忍耐的幹渴,便端起茶盞,來不及細品其中甘美,一咕嚕全部吞下肚去,顯出少有的狼狽。
宮無後像是沒有看到他的尴尬,道:“那日林中,我見你那招‘一式留神’已有幾分模樣,想來這些年來你不曾懈怠。”他這般說法,也不管古陵臉上微滞的神情,反而甚是難得的微翹了嘴角。
沒人比宮無後自己更加了解無情樓中的歲月是怎樣的催人,它能把完好的一個人從骨血裏碾磨出冷血的無情,這對于一個活生生有着柔軟天性的人來說是何等的殘忍。
“我這還有幾式劍訣要傳授于你,你先跟我來。”說罷,他站起身,流水般輕薄柔軟的衣袂劃過一道绮麗的弧度。
古陵不曾想到,一向懶得理睬自己的宮無後今日竟要主動傳授自己武學,他不禁又驚又喜,又猜不透宮無後的心思,可他什麽都不能做,只能故作乖順地跟在他身後,一路尾随。
穿過一片片亭臺樓閣,宮無後一路分花拂柳,紅色的瘦削背影把周身的瑰麗背景化為浮沫,粉碎在豔色的情絲之中。古陵望着他的身影,他的靈魂仿佛脫離了軀體,漂浮在半空中,一路的花枝藤蘿從他透明的魂魄中穿過,他遺忘了今夕何夕,只是不斷地追尋着前方紅色的人影,這條路像是漫漫沒有終點,他像是來自忘川的孤魂野鬼,重來一世的目的似乎早在三生石上镌刻了多年。
當宮無後停下腳步的時候,古陵才發覺自己身在何處——前面就是冷窗功名。
宮無後徑自走進去,推開白色的紙門。
古陵來到桌案邊,很是自然地焚香,他很早就知曉宮無後對于香料有種近乎病态的癡迷——雖然只是對于荼蘼香來說,整個內宮只有軟紅十丈有這種香料,而冷窗功名內的香卻是另一種深遠的,莫測的味道。
他隐隐約約地想到,或許這也是屬于煙都一條不成文的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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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陵不清楚為何宮無後說要教他劍術卻把他待到這兒來。
此時卻見對方走至一處博古架邊,輕輕扭轉上面的一只汝窯瓷瓶,一聲“哐啷”的機關響動,博古架背靠着的整面牆緩緩從左面旋轉開,帶着滿架子的古董隐沒在黑色的牆體內。
古陵一驚,他從未想到自己住了許久的地方竟然藏有這樣的一條暗道。
宮無後取了案臺上的燈盞點燃,昏黃的燭光照出暗道內規整的石階,他二人靠着這盞燈火在密道內前行。
裏面因常年不見光,很是陰冷,古陵緊了緊身上的薄衫,忍不住好奇私下打量周遭,除了石壁還是石壁,且看它像是已經存在多年,也不知是何人所為。
走了約半盞茶的功夫,直至來到一面石牆前,光線昏暗,也看不清宮無後用了何種手段,那石門洞開,倆人走進去,兜兜轉轉,此處密道深不可測,機關重重,處處是死路,又處處有暗門。
古陵心下已是驚了又驚,還未等他緩過勁來,兩人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這兒是一間寬敞的石室,四四方方,宮無後點燃四處角落中的燭臺,光線逐漸明亮起來,然後年少的古陵為他此時的所見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