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宮來的時候,大夫正在給宮無後換藥,他就站在門口不出聲,直到大夫開始收拾藥箱才喚了一聲“師尊”。
宮無後用完好的那只手向他招了招,青宮沒有同往日裏那般飛奔過去,反而一步一步往前挪,像是要把軟紅十丈的地皮磨掉一層。
見他這樣,宮無後就知道這個徒兒八成是有心事,遂揮退了一幹人,柔聲問:“青宮今日是怎麽了?有事要和我說嗎?”
青宮仍像小時候一樣羞澀內向,他捏了捏衣角,緩緩點點頭。
宮無後習慣性地用受傷的手去摸青宮的腦袋,反被他小心地抓住:“師尊,別動,傷口會裂開。青宮給您吹吹,就不痛了。”說罷他撅了小嘴輕輕吹氣。
繃帶纏了數層,他這樣吹其實沒有任何感覺,可宮無後卻覺得自己冰凍的心被雙小小的手緊緊捂住,熱乎乎,軟綿綿。
他把青宮摟在懷裏,道:“乖孩子,師尊不疼。你有什麽心事說出來,我會聽着。”
青宮窩在他懷裏,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嗫嚅道:“師尊,您是不是讨厭小師弟?”
宮無後面上一怔,不答反問:“青宮為何有此疑問?”
“我聽說……聽說您把師弟……關起來了……”青宮輕輕說了這麽一句就閉了嘴巴,像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小腦袋低得都快埋到胸口。
宮無後養他長大,青宮的一個小眼神,他就清楚那小腦袋瓜裏在想什麽。不禁喟然長嘆,也不枉自己疼青宮一場,縱是現下擔心師弟安危,也是想以懷柔的方式從中調解。
不知為何,他恍惚看到了西宮師兄的影子。
宮無後笑了笑,也不惱,只是把他小小的身子摟得更緊,道:“師尊也不知何故,越發控制不了自個的脾氣。”
青宮似懂非懂:“師尊是不是生病了所以心裏不好受?”
宮無後搖搖頭,白皙的食指點上他粉嫩的小鼻子,道:“我很好,青宮不必擔心。”
“師尊似乎每次看到師弟臉色都不好,青宮一直以為是師弟哪裏惹惱了您。師弟年紀還小,有錯處也不是有心的,您能不能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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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想法總是天真單純,可宮無後就愛青宮這份純真。這種天性在煙都是如此的難能可貴,不該被扼殺。
青宮的提議句句在理,但……自己做不到。
那人……那人現下雖然也是小孩的模樣,還是個忘卻一切,混不知善惡的稚兒。只是曾經的那個身影實在過于深入人心,他的強硬,他的冷漠,他的無情似乎還在這層僞裝的皮囊之下沉眠。外在的無害包裹着暗藏的殺機。
宮無後永遠無法把那個孩子當做一個正常晚輩來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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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冷風,冷月,冷心,冷情。交迫的冷編織為巨大的幕,蓋在這片空曠的地界。
有黑色高樓拔地起,矗立在迷蒙的煙霧中,四面不見窗,每一處都是銅皮鐵骨,冷硬,肅殺。
人道是,多情卻似總無情。無情之人建此無情之樓,為把多情之人變無情。
宮無後迆逦的衣角拂過無情樓漆黑的大門。銅質的巨門“轟隆”洞開,裏面不透光,只能瞧見大敞的門張開了黑洞洞的口,悄寂無聲。
步入其中,仍不見一絲光亮。但凡絕世高手不難發覺,樓內雖無人聲,卻有人氣,且不下數百人。
這些都是豢養的死士,不為殺人取命,為的是以血腥和厮殺培養絕頂殺手。
關入無情樓的人被送至最高層,每層樓都有數十死士把守,要想出去,只有一層層殺下來,以鮮血澆灌自由之路。
而今的死士想必是那人自十多年前那一日之後重新豢養的。
宮無後自踏入此處後,暗裏數百雙眼睛全部彙聚在他身上,只是誰都不敢輕易靠近。
現在的他不是當年被關入樓內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被血腥洗滌的人生令他全身散發的寒意和殺氣震懾了周遭的死士。
宮無後循階而上,逐層向頂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