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靂煙後）蝴蝶曉夢

第13章

寒冽的刀鋒，慘白的月光，冰冷的石桌，還有一點微弱的燭光，無不在訴說當年恨之開端。昔日絕情一刀，潑灑一地血痕。今日風水輪流，愛恨能否重來。

宮無後站在燭火的邊緣，一半陰暗，一半昏黃，冷冷地看着被閹侍壓制在地上的孩子。他腳下的這片地，曾沾染自己的血，即使歲月斑駁，他依然覺得那血還熱着，心還恨着。

今日換成了自己舉起屠刀，為其添上一生抹滅不去的傷疤，宮無後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快意和雀躍從胸腔中一路蹿開到全身，就連血液也為這一刻沸騰燃燒。

古陵逝煙，我的師尊，當年無情的你可曾想到會有今日！

煙都的男人以閹割為記號，以宮禮為最高榮耀，現在我宮無後就把你強加與我的信仰奉還給你。

宮無後緩緩擡起了左手。

閹侍手中的利刃也被慢慢舉起，折射的銀光刺痛了小孩帶淚的眼。

再多的掙紮也是徒勞，小孩纖細的四肢被幾個高大的閹侍死死扣住，皮肉被粗糙的地面磨開，滲出無數血絲。口中也被塞了軟木，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響。

宮無後直視小孩含淚的雙目，想要穿過這雙眼和記憶中那不帶任何人情的眼睛對視，但他發現，最終看到的只有當年的自己。

這一刻，他像是在寒冬臘月被人當頭澆下一盆冷水，連擡起的左手也開始顫抖，堅定不移的心也随之搖擺。

不！我為何要動搖！我施加于這個孩子的一切就是在報複古陵逝煙。我曾遭受的種種苦痛，應該讓他都嘗嘗！

心上像是被架了座天平，互相拉鋸，兩邊都不願被傾覆。宮無後再次陷入兩難，他悲哀地發現，原來他連真正報複古陵逝煙的勇氣也沒有。

用劍斬斷牽絆，用血淚終結愛恨，殺死他不是報複，是了斷。宮無後空有了斷的決心，卻無報複的勇氣。而那自以為了斷的過去，為何偏偏還成了藕斷絲連，斷猶相連？

“吾嘆你之必敗，因為你還是不夠冷，不夠沉。”

昔日之語再次回響于腦海，古陵逝煙永遠清醒冷酷的聲調輕輕落在宮無後繃緊的弦上，仿佛一聲細微的“啪嗒”聲響，弦應聲而斷，天平也随之傾覆。

“你總說我不夠冷沉，當日了斷，我以為自己已經做到極致，其實，我永遠無法企及你的殘忍。”

執刀的閹侍見他久久不下令，小心問道：“丹宮大人，這宮禮……”

宮無後嘴角漾起一抹豔麗的冷笑：“不過今日，我會讓你真正見識我的殘忍。”

說罷，高舉的手用力揮下，刀刃也随之在黑幕中劃下一道冷冷的弧度。

刀勢果決，刀鋒淩厲。小孩莫名睜大的眼中盛滿刀的銀芒，絕望、不甘、恐懼交彙的一剎那彙作一片濺起的血，灑落在他臉上。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麻木的四肢和僵硬的軀體，此時還有空白的意識。只是等到他雙眼能再次視物的時候，那陣預期的劇痛卻沒有來臨。

他擡起眼皮向上看，看到的是一只手，一只原本美麗纖長不似殺人者的手。

“丹宮大人！！！”閹侍震驚地齊呼。

宮無後揮退衆人，緊握利刃的手鮮血淋漓，刀鋒直劈而下的那股力度使得刀刃半截深陷血肉，傷勢觸目驚心——他方才竟徒手接下了刀。

他用另一只手毫不猶豫地拔出刀，就像挑落一根小刺一樣渾不當回事，可是他額頭細密的冷汗卻騙不了人。

“哐啷”一聲，利刃被丢在地上，驚了一幹人。

“丹宮大人，您這傷……”

宮無後一字一頓道：“把——他——丢——進——無——情——樓——”

被拉走之前，他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并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