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安慰
安慰
“喻笙?”梁以植的聲音近了些,也真切了許多。
喻笙擡起頭。
暴雨如注,梁以植穿着黑色風衣,撐傘站在不遠處。
确認了是她後,他快步朝她走來,步伐迅捷而堅定。
梁以植走到喻笙面前,收了傘。
“師……”想起梁以植說不用再喊他師兄,喻笙笑了笑,轉而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今天周六,梁以植竟然還在學校。
“找地方避雨,看到你,就過來了。”梁以植解釋。
喻笙點頭,雨太大,撐傘也不見得有用,梁以植的風衣下擺都被打濕了。
喻笙擦了下眼角,方才最難受的時候,她忍不住哭了出來,父母,外公外婆,他們是她的軟肋。
她不想被人看到她軟弱的一面。
梁以植長得高大,喻笙僅到他脖頸處。
兩人距離很近,此刻他站在她身邊,居高臨下地望着她,明明他唇角帶着淡雅笑意,卻叫喻笙感受到幾分侵略感。
她垂下頭,看到自己半濕的頭發和衣衫。
方才跑來圖書館的路上,雨勢漸大,她淋了雨,有些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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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笙往後退了兩步,不想讓梁以植看到她這幅樣子。
濕發貼着喻笙的臉頰,梁以植也看到了,他匆匆出來,竟然沒有帶一件外衫。
他垂眸望向喻笙的臉龐。
喻笙眼尾發紅,看起來像哭過,梁以植想問她怎麽了,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方才他買完咖啡回辦公室,路過操場,看到喻笙一個人在散步。
他駐足。
喻笙今天穿了件淺色針織衫,搭配深色牛仔褲,順直長發披在腦後。
陣風吹過,她的發絲揚起,梁以植看到她右手時不時劃過眼角。
他猶豫了許久,還是回到辦公室。
咖啡喝了兩口,他不是很放心,正準備下樓來找,卻下起了大雨。
他撐傘走到操場,操場已經空無一人。
想到喻笙沒有傘,他沿路尋找,果然在圖書館門口看到躲雨的喻笙。
“你呢?”梁以植聲音很輕,怕驚擾了她似的,“怎麽在學校?”
想起為什麽會來明大,喻笙唇角抿起,她輕輕笑了笑,“送我弟回學校,沒想到下雨了。”
梁以植應了聲,兩人并肩站在那裏,相對無言。
喻笙看起來很不好,梁以植能感受到。
在他的印象中,喻笙總是活潑明媚的。
第一次見到喻笙,她和父母一起參觀校園。
那天天氣炎熱,喻笙穿了條白色長裙。
她雙手挽着父母,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
梁以植那天沒有騎車,路過林蔭大道,恰好走在他們身後。
“爸爸,你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今天來逛明大好熱,晚上要請我吃大餐。”
她紮着高馬尾,頭發甩來甩去,“哈哈哈哈,喻桉被我們抛棄了,讓他昨天搶我東西。”
“媽媽,看那邊,那棟樓好漂亮。”
梁以植也跟着望過去,她指的是大學生活動中心。
她低頭在手機上搗鼓半天,“哎,3號宿舍樓在哪兒,地圖騙我,前面沒有宿舍樓啊。”
梁以植就看她回過頭,向四周看了看。
最後目光鎖定了他,三步兩步跳到他面前,“你好,請問你知道3號宿舍樓怎麽走嗎?”
梁以植怔了一瞬,擡手指了指前邊,淡笑着回她:“最前面右拐,往前直走到盡頭,再左拐就是了。”
3號宿舍樓位于最北邊的角落,是明大最偏僻的宿舍樓。
喻笙跟着默默念了兩遍,朝他粲然一笑:“謝謝你啊,師兄。”
梁以植微微點頭,溫聲道:“不用客氣。”
或許是她的笑容過于明媚,或許是羨慕她可以幸福地和父母撒嬌。
只一面,梁以植就記住了喻笙。
大概從和孟西洲分手開始,喻笙臉上再也沒有那樣笑過。
她還是明媚愛笑,只不過笑意不達眼底,總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一陣冷風吹來,喻笙抱臂打了個哆嗦。
梁以植回過神來,提議道:“這裏太冷了,前面有家咖啡屋,要不要喝點東西?”
梁以植不擅長安慰人,父母相繼去世後,他聽過很多安慰的話語。
他清楚知道,在悲傷面前,安慰向來無用,只能自己扛過。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她轉移注意力。
喻笙吸了吸鼻子,點頭答應,外面的确很冷。
之前在操場走了走,喻笙心裏輕快很多,她的确有些渴了。
咖啡館離圖書館很近,兩人撐一把傘到了門口。
喻笙看到梁以植半邊衣袖都濕了。
她定定地望着他。
梁以植收了傘,放到咖啡館外的傘架上,轉過身來,“走吧,快進去。”
喻笙笑了笑,提步跟上。
咖啡館采用微水泥設計,簡約獨特,看起來溫馨舒适。
“梁老師,您又來買咖啡?”做咖啡的男生驚訝道。
半個小時前,梁老師才來買過一杯。
旁邊女孩推了男生一把,眼神示意他看喻笙,随即笑道:“梁老師好,小姐姐好,想t喝些什麽?”
梁以植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轉而看向喻笙:“想喝什麽?”
他擡起手,看了看時間,“有些晚了,熱檸檬茶怎麽樣?”晚上喝咖啡會影響睡眠,喻笙還有些冷。
進了屋子,喻笙暖和多了,她不愛喝熱檸檬茶,沉吟片刻,她問:“可以要冰的嗎?”
“當然。”梁以植有些不好意思,他應該讓喻笙自己選。
女生看了眼梁以植,決定幫他一把,笑道:“小姐姐放心,熱檸檬茶賣光了,只有手打檸檬茶,手打檸檬茶是冰噠~”
“好的,謝謝。”喻笙被她的語氣逗笑。
梁以植朝點單的女生颔首,“兩杯手打檸檬茶。”
點完單,兩人找地方坐下。
“你是不是來買過咖啡?”喻笙試探着問道。
她聽到前臺小哥用了又字。
梁以植沒有否認,“嗯,晚飯後有些困,來過一趟。”
半個小時前也是晚飯後,他在心裏補充。
“噢。”喻笙臉頰微鼓,“你經常來嗎?”
梁以植點頭,“這家咖啡屋離學院最近,在這裏工作的多半是兼職的學生。”
“原來如此。”喻笙擡眼看他,想起了梁以植也兼職過。
聽說他每年暑假都要去做家教。
大概是自己淋過雨,所以想為旁人撐傘。
很快,手打檸檬茶做好,服務員端了上來。
喻笙接過,淺淺嘗了一口,酸酸甜甜,并不發澀,口感極好。
“很好喝。”她評價道。
喻笙用手握了下沁着水珠的杯壁,又去貼自己的臉頰,冰涼舒适。
看到喻笙孩子氣的舉動,梁以植也笑了,他斟酌着問道:“工作室什麽時候裝修好,我可以去參觀嗎?”
“當然可以。”喻笙一口答應。
說起工作室,她的雙眸都亮了起來,“等展廳的牆壁通風晾幹,師傅挂好展櫃,就可以去參觀了。”
如果只是斫琴,其實不用裝修。
只要租好房子,規劃好房間,将她用慣的東西從外公那裏搬來就好。
可單單斫琴很難吸引顧客。
成立工作室,做斫琴展示空間,再加上古琴體驗處,增加趣味性,想必能吸引一些顧客。
更何況,後續還可以申請明城的非遺項目。
喻笙笑得眼睛眯起來,“到時候我給你發消息。”
喝完檸檬茶,雨勢漸小。
梁以植還有工作,撐傘送喻笙到了車旁。
喻笙摁下遙控,車燈閃爍,後視鏡張開。
她轉身,朝梁以植道謝,“謝謝你送我過來。”
梁以植停下腳步,沉吟片刻,“你好像總在向我道謝。”
“啊?”喻笙驚訝,“有嗎?”
“有,”梁以植把傘遞給喻笙,笑道:“傘你拿着,雨現在小了些,萬一下車時大了呢。”
“車上有傘,你自己留着。”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他自己不用打傘嗎?
喻笙沒有接,她坐進車子,搖下車窗,“我先回去了。”
梁以植淡笑着颔首。
喻笙啓動車子,開了出去,後視鏡裏,梁以植的身影越來越小。
直到她看不見,梁以植還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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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喻笙到工作室,看牆面上的漆已經晾得差不多。
她聯系了師傅,師傅說明天來安裝。
喻笙又和設計師确認了軟裝事宜。
确認完後,她拍了幾張工作室的照片,發了某書,和粉絲彙報工作室進度。
離職後,喻笙開始跟着外公繼續學習斫琴工藝。
外公生病是因為喻笙,她十分愧疚,她一邊學習古琴斫制,一邊照顧外公。
好在外公越來越好,最後能坐在輪椅上在一旁指導她。
那時候正逢某書興起,她拍攝斫琴視頻上傳。
斫琴工藝細水流長,配上古風音樂,漸漸有人關注。
怕大家覺得單調,偶爾她會換上旗袍,拍些彈奏古琴的視頻,兩年下來,竟也積累了不少粉絲。
粉絲多了之後,便有商家來找她做推廣。
所以即使現在沒人找喻笙定制古琴,她也尚有收入。
做完這一切,已經到了下午,沈凡打來電話,“笙笙,晚上回家吃飯。”
喻笙應下,昨晚她甩手走人,留下爛攤子,總歸是對不起沈凡,該來的總會來。
到了家,爺爺奶奶也在。
阿姨來給她開的門,神色有些尴尬,“小笙回來了。”
她朝客廳使眼色,喻笙瞬間了然。
喻笙走到客廳,臉上挂笑,“爺爺奶奶,下午好。”
喻爺爺應了聲,坐在那裏不動,喻奶奶客氣地笑了笑,“小笙回來了。”
喻爺爺打量着喻笙,忽然發話,“聽說昨天你舅舅生日,你甩臉色了?”
“是。”喻笙承認。
自打有記憶起,爺爺奶奶就更愛喻桉,不是很待見她。
小時候她和喻桉吵架,爺爺奶奶總是偏向喻桉,她會向沈凡和喻康岩抗議。
喻康岩會給她買禮物,安慰她,“爺爺奶奶老糊塗了,爸爸媽媽愛你。”
沈凡則是說:“他們不愛你沒關系,有外公外婆愛你就夠了。”
那時候喻笙不懂沈凡的意思,她只知道外公外婆愛她。
“你都二十五了,怎麽還是這麽不懂事,那麽多人,傳出去,人家會說我喻家怎麽教育的孩子。”
喻爺爺腿腳不便,日常拄着拐杖,此刻用拐杖搗地,砰砰直響。
“您放心,我不是喻家的孩子,不會給您丢臉。”喻笙面色不改,“還有,您輕點兒,樓下還有住戶呢。”
喻爺爺被噎到,憤怒不已:“你還學會頂嘴了?”
喻笙沒應聲,她不想和他争論。
“你少說兩句,忘了今天是來幹嘛的?”喻奶奶勸阻了喻爺爺。
沈凡出去買東西還沒回來,喻笙自覺無趣,回了房間。
她沒換衣服,窩在懶人沙發裏。
書桌上擺了張中式全家福,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天拍的照片。
沈凡和喻康岩坐在紅木椅上,她和喻桉站在兩側。
照片裏,父親沉穩如山,母親優雅知性,女兒嬌俏明媚,兒子痞壞酷拽,一家四口看起來幸福極了。
要是一直那麽幸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