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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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客時刻的金融街分店。
初步統計了晚飯高峰時段的上座率後,蘇語喬回到座位上坐下。
這家連鎖網紅餐廳的裝潢,複刻了熱帶雨林的原生态場景,遍布高低錯落的綠植,桌椅均由不規則的石頭或樹樁打造而成。
服務員的穿着也貼近原始人類,穿戴着樹葉頭飾、草裙草鞋、仿獸皮圍兜……
菜品是東南亞菜式,宣傳賣點是“食材新鮮,烹饪手法返璞歸真”。實則菜品均由中央廚房預制後統一配送,後期加工步驟簡單快捷。
公司創始人林宇軒曾操盤過幾家影視和經紀公司,擁有不少娛樂圈和網紅資源,甫一開業,就在社交媒體上賺足了眼球。
蘇語喬在食客時刻開業時就跟對方進行了接洽,但待其開業一年擁有了50多家分店後才給了TS(投資意向書),一個季度前剛做完盡職調查。
快消、文娛和互聯網行業是蘇語喬擅長的投資領域。MVV主投早中期的項目。加入MVV兩年,她投資的項目絕大多數又拿到了後續新的融資。其中有兩家因潛力巨大被并購,一家已經在準備IPO。
蘇語喬在一級市場投資圈異軍突起,很快成為MVV的一張“人形名片”,外部不少基金經理都會參考她的動作來做投資決策。
如果MVV投了食客時刻,想必跟投的投資人并不難找。不過蘇語喬既然不打算投了,恐怕這會讓其緊張的資金鏈雪上加霜。
想到因為創始人的誠信問題,這個網紅餐飲品牌日後将會遭遇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不由得搖了搖頭,順手打開了手機裏的“孤膽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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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嘉哲在一衆着裝清涼的女服務員簇擁下,找到了蘇語喬所在的位置。
蘇語喬穿着藍白粗條紋襯衫和牛仔褲,在蔥蔥郁郁的綠植掩映中,猶如一道清新的溪流。
看到邵嘉哲,她有禮貌地站起身,笑吟吟地揮手打招呼。
邵嘉哲穿着黑色的棉質襯衫和西裝褲,走過來時臉上帶着幾分若隐若現的嫌棄。
“邵總,請問有什麽忌口嗎?”蘇語喬把菜單推了過去。
邵嘉哲不鹹不淡道:“最近上火不吃辣的、煎炸的、烘烤的東西,生冷的、酸的和甜的也不太感興趣,海鮮也吃膩了……”
蘇語喬聽着這家夥百般挑剔地說着他的忌口,腹诽着,如果這樣,那還吃什麽飯,喝白開水不就好了?
但她露出了一個善解人意的表情,溫聲說:“邵總胃口不佳,那咱們就吃得簡單點一些。或者就近換一家店?”
“不用換了,相親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吃飯。”邵嘉哲冷淡道。
蘇語喬點好幾個菜,給邵嘉哲斟上果茶,表現出好脾氣:“邵總想先聊什麽?”
邵嘉哲懶懶地打量着她: “打算投食客時刻嗎?”
“和項目方簽了保密協議。”蘇語喬笑笑,“等極星集團成了我們LP、邵總進了投委會以後我們再讨論?”
(注:關于LP是否應該進入基金投委會的做法,在業界實操中存在争議,在本文設定中,MVV的三期基金除六名合夥人外,還有兩個LP代表可進入投委會,外加一位外部律師。)
“行,那就說說你初戀的事?”邵嘉哲似笑非笑,“不是說跟我很像?”
話題的急轉彎讓蘇語喬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但為了維持自己的職業形象,她展露出淺淺的笑意:“是長得挺像的。”
“在日本的時候把我當成替身了?”邵嘉哲眼神冷冷地掃了過來。
“畢竟長得很像,難免會産生錯覺。”蘇語喬挽尊道,“這個我得如實告訴邵總,你和我談戀愛的話,會有這個風險。”
“一共談過幾次戀愛?”邵嘉哲的語氣像是漫不經心,但聽上去又有着逼問的意味。
蘇語喬低下頭,把披在肩頭的頭發撩到耳後,盡量掩飾心中的不悅:“邵總,相親又不是審問犯人。”
看着蘇語喬浮誇的表演,邵嘉哲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是嗎?我沒談過戀愛,也沒什麽相親的經驗。”
他這話裏的道德優越感是怎麽一回事?如果可以打人,蘇語喬真想現場給他後腦勺來上重重一記!
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沒談過戀愛,難道不應該反思下自己有沒有問題?!
“蘇語喬,你有什麽擇偶标準?”邵嘉哲見她不說話,眼神輕飄飄地劃過她的臉,又開口問,“命格互補就不用說了,這我知道了。”語氣中帶着揶揄。
蘇語喬想起了在臺場摩天輪舊址附近的街心公園裏,邵嘉哲聽到何佳電話時神情中的玩味。
“我想邵總對我應該沒什麽興趣。”蘇語喬見吃食陸續上桌,示意邵嘉哲開吃,也不等他動筷,就自顧自夾起一箸青菜。
她邊吃邊說:“我出來相親主要是家裏着急,所以給家裏表個态,本身也不抱什麽希望。我這人沒什麽禮貌,個性比較冷淡,動不動想打人。而且,我思想保守又老套,和邵總不同。”
邵嘉哲坐姿筆挺,并沒有動筷,挑了挑眉:“哪裏和我不同?”
“抱歉邵總,我不能接受 open relationship,我對在日本給你造成的困擾深表歉意。”蘇語喬神情嚴肅,全然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Open relationship ?”邵嘉哲神情嚴峻,身體往前躬了躬,眼鏡片上折射着頭頂射燈的光,語氣居然是大義凜然,“成年人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任。”
看着邵嘉哲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蘇語喬腦海中跳出了那日他在白書凝房裏衣冠不整的畫面。
她的嘴角抽了抽:“酒店那次撞見我是無心的。其實我剛剛只是想說明,咱倆不合适。這次相親飯局走完過場之後,大家能不能和平相處?”
“和平相處?”邵嘉哲冷笑,“一個女人半夜敲開男人的房門,這算不算 open relationship ?”
“……”
蘇語喬只覺得胸悶難忍。
她怒了,這人自己是那樣,難道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
“邵總,我也沒想到你會大半夜在白書凝房間裏啊……”她不禁扶額哀嘆,不過很快又壓抑了怒氣,繼續好言好語,“今天這頓飯,咱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吧?咱倆不太合适,以後就別提相親這茬了。邵總你同意吧?”
“呵。”邵嘉哲身姿倨傲地站了起來,将鼻梁上的眼鏡架往上一推,大步流星地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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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語喬把筷子重重擱下,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呼着氣。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邵嘉哲走到餐廳門口,卻頓住了腳步。回過頭,看到蘇語喬那氣呼呼的樣子,簡直跟遇到敵人的河豚一模一樣。
他滿心無語,難道蘇語喬之前喝醉的時候說他們三觀不符,是因為她以為他和白書凝有一腿?
怎麽這次又是因為白書凝?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給白書凝打電話。
電話還沒接通,卻意外看到了一個有些面熟的男人,正從餐廳門口大步走入。
邵嘉哲再次回頭注視。
男人徑直走向蘇語喬的那一桌。
蘇語喬看到他,臉上露出一絲詫異,轉瞬換作了微笑。男人坐了下來。
這時,白書凝接通了電話:“William,有事?”
“MVV三期基金,極星先不入資了。”邵嘉哲聲音冰冷。
“诶?是因為極星這邊的戰略決策有調整?”白書凝大驚。
“不是。”邵嘉哲恨恨地吐出幾個字,“我和蘇語喬合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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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嘉哲走了以後,蘇語喬本來也沒了胃口,但無奈那波還未平,這波又起。
這一次,陸韬一改平日的沉穩,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了蘇語喬面前。
“陸韬哥?”蘇語喬驚詫地擡起了頭。
“喬喬,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陸韬神色陰沉,兀自坐了下來,他微喘着,“你現在在相親?”
蘇語喬嘆了口氣,苦笑道:“是啊。”
“你是被逼的嗎?為什麽不告訴我?”陸韬臉上血色褪去。
“是我主動的。”蘇語喬正色,“但我不認為這件事需要告訴你。”
“我還以為我們的關系是友達以上。”陸韬神色悲怆。
“三年前我就跟你說過我們不可能。”蘇語喬的身體往前傾了傾,“在我這裏沒有友達以上戀人未滿,沒有暧.昧不清,只有非黑即白。”
“你覺得我在逼你?”陸韬抿緊了唇。
“陸韬哥,為什麽你總是對我的行程了如指掌?”蘇語喬瞪大了眼睛又微眯,“這種追人方式,我不能茍同。”
“難道你不想真正回到蘇家産業裏面?”陸韬臉色愈發蒼白。
蘇語喬笑着搖了搖頭:“我無所謂。至少沒有你這麽渴望。”
“原來你是這樣想我的。”陸韬此時臉色已經煞白。
“陸韬哥,我一直有個疑問。看在我們朋友一場,你能跟我說個實話嗎?”蘇語喬深呼一口氣,緩緩開口,“三年前我遭遇的網暴,和蘇家人有關系嗎?”
“喬喬,你太高看我了,我怎麽會知道?”陸韬轉為苦笑。
“沒關系的。”蘇語喬目光直直地看向陸韬,“回頭老爺子問起來,你就把不願結婚的責任都推給我就行。他從來都讨厭我,但他一向器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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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陸韬離去後,蘇語喬給白書凝回了電話。短短二十分鐘,白書凝已經打了十幾個電話過來。
“蘇蘇,你是不是得罪邵嘉哲了?”白書凝在電話的那端氣急敗壞。
“邵嘉哲跟你告狀了?跟你實話實說,我跟他陰差陽錯地組了個相親局。我跟他攤牌了,說我和他不合适。”蘇語喬平靜地說。
想了想,她向白書凝聲明:“我沒想過要跟他相親,是他以潛在金主爸爸身份主動要求,哦不,是要挾。”
“誰主動不重要!但是現在出大事了!極星集團不打算入資了!”白書凝聲音帶着哭腔。
蘇語喬疑惑:“他跟你的關系不是挺深的嗎?”
白書凝:“說撤資就撤資,說明我們也沒有那麽深的關系啊!”
蘇語喬:“你們兩家不是世交?你們不是青梅竹馬?”
白書凝:“那也沒用。”
蘇語喬對于白書凝剛才把氣撒在自己身上的語氣感到不滿,她脫口而出:“那床上的關系呢?”
白書凝頓了頓,暴跳如雷道:“你和他相親的時候,不會就是這樣跟他說話的吧?他跟我說的撤資理由原話就是‘和蘇語喬合不來’。”
蘇語喬心裏一咯噔。邵嘉哲這就是在光明正大地對她實施打擊報複啊!這锱铢必較的做派真是絕了!
“我不過是跟他提及,在日本時看到他在你房裏。”蘇語喬坦言,“還有,我不接受open relationship。僅此而已。”
白書凝哀嚎起來:“鬧烏龍了!我那天喝多把房間號敲錯了,怪不得一直沒等到你的解酒藥……”
蘇語喬聽罷,頓時被腦子裏忽然響起的巨響轟得頭暈目眩。
原來她還真誤會了邵嘉哲,那他他他怎麽也不解釋?!
她心情變得複雜起來,好言安慰起電話那頭的白書凝:“如果這事從頭到尾都是個烏龍,我們好好給他道個歉行不行?”
“道歉管用的話就好了!”白書凝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氣得冒煙,“剛才財經周刊的網站曝了極星不再入資MVV三期基金的事!其他正在和我們走入資流程的LP,都陸續通知我中止合作。現在需要募的10個億,一分錢都沒到賬!”
“財經周刊?”蘇語喬心中生出疑惑,“怎麽可能這麽快?是邵嘉哲曝給媒體的?”
白書凝:“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做這樣的事。而且他明明還在電話裏同意了撤資的事對外保密。”
蘇語喬滿心納悶,邊往停車場走邊說:“這樣吧,事情一步一步解決。先給邵嘉哲好好道個歉,看看撤資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其他投資人也同步溝通。募資的事我以前雖然沒做過,但我最近接洽了一些潛在意向方,我這次一定幫忙推動。”
“行。”白書凝情緒稍稍平緩了些,“喬喬,那道歉這件事能不能拜托你來?”
“诶?”蘇語喬無語,明明白書凝才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她也算是半個受害者,她不滿道,“我可是既沒有他微信也沒有他手機號啊。你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道歉的事為什麽要我來做?”
白書凝仰天長嘆: “邵嘉哲把我手機號和微信號都拉黑了。他壓根不想理我!”
“如果他是怎麽小肚雞腸的人,肯定也不會理我啊!”蘇語喬據理力争。
“如果你們能客客套套地相個親,別一上來就談原則性問題,哪裏會有這碼事?”白書凝提到他們相親的事,瞬間變得有理起來。
蘇語喬在心裏狂翻白眼,什麽叫客客套套地相親,她根本就不想和邵嘉哲相親好嗎?
但白書凝自認為發現了破解難題的玄機,鄭重其事地分析起來:“邵嘉哲對你的話意見這麽大,說明他可能對你有點意思。你哄哄他,沒準他氣就消了。”
“……”
蘇語喬心裏苦,順着白書凝這邏輯走,如果邵嘉哲讓她出賣色相就答應不撤資,那她做還是不做?這樣的潛規則,她當然要拒絕!
“實話跟你說,我們兩家以前就安排過我和他兩個人單獨相親,但他壓根就沒來。”白書凝語氣忽然又認真了幾分,“我聽說他家裏給他相親,他一次都沒去過。如果真是這樣,你覺得他為什麽會主動跟你相親?我不認為他很閑。”
“從長計議吧。”蘇語喬無奈地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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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蘇語喬已經走到了停車場,上車後她快速查看了財經周刊網站上标題為《大金主極星集團撤資,昔日明星基金MVV遭遇滑鐵盧》的那篇報道。
報道署名是“楠木”,一看就知是化名。
她不屑地哼了聲,在微信上給陸芸撥去一個語音電話:“陸記者好呀,你今天來金融街這邊,怎麽也不和我打聲招呼?”
陸芸笑了笑:“蘇總找我有事?”
“我個人不太認可記者偷聽牆角的行為。而且不跟當事人核實事實就擅自刊登報道,難道不是有違媒體職業操守的嗎?”
“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麽。”陸芸不動聲色。
蘇語喬輕笑:“你們單位是不是有個叫楠木的記者?我們回頭想他來做個專訪,陸記者能不能幫忙引薦下?”
陸芸直接挂掉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