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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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嘉哲推着機車,和蘇語喬一起走進了附近的胡同。買好頭盔,他邊走出小店,邊給自己戴上。
蘇語喬注意到他手裏還提着一袋零食,透過塑料袋,可以清晰看到裏面有飲料、糕點、巧克力等各種零食。都是甜的。
甜食使人快樂。
邵嘉哲留意到蘇語喬的視線,撇撇嘴無奈道:“老板過分熱情,不買點別的,又要讓我買那個了。”
“……”
上次的尴尬場面還歷歷在目,蘇語喬默不做聲地打開機車尾箱。邵嘉哲見狀将背包和零食都放了進去。
邵嘉哲輕松地跨過車身,側頭看蘇語喬。蘇語喬也熟練地一躍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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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
還是邵嘉哲率先打破了沉默:“走了。扶好。”
蘇語喬依然沒有動彈,悠悠開口道:“我有點顧慮。”
“顧慮?”
“靠你這麽近,會不會對你造成困擾?”
邵嘉哲“啧”了一聲:“你很困擾?”
“……”
蘇語喬語塞,答案是肯定的。挨這麽近,怎麽想都覺得不妥。如果她現在想反悔還來得及嗎?
邵嘉哲一直沒說話,片刻後,蘇語喬妥協:“我準備好了,走吧。”說罷便把雙手擱到後扶手去。
邵嘉哲肩頭一落,顯然也嘆了口氣。不過,他頭也沒回地抓住了蘇語喬的兩只手,往前扯了一把:“扶好了。待會如果你被甩飛,我會更困擾。”
蘇語喬的手臂猝不及防地被拽了一把,整個上半身都朝邵嘉哲背後貼了過去。
第一反應是骨骼好硬,硌得她臉疼。邵嘉哲身上薄荷和松香交融的氣息,幾乎在同一時間沾染到了蘇語喬身上。
她條件反射般地飛快起身,與邵嘉哲的後背拉開了兩拳的距離。但那心髒卻開始“怦怦”作響,仿佛随時準備跳出胸口。
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蘇語喬不太确定地心想,除了她爸,就沒別人用摩托車載過她,所以不習慣也正常?
蘇語喬迅捷的後退也救了邵嘉哲一命。他預估錯了自己的手勁力道,剛剛蘇語喬幾乎是整個人從後面抱住了他。
渾身像被黏膩的糖漿澆透了似的,他在頃刻間動彈不得。近在咫尺,能聞到蘇語喬身上的花木香氣。
他的本意是想離她近一點,但忽然挨得這麽近,他又有些承受不了,心髒驟停的感覺來得過于猛烈。
那一瞬間,他的頭腦一片空白,耳邊響起了類似老電視故障時發出的雪花噪音。
再次陷入沉默之後,空氣似乎也愈發灼熱。
最快恢複鎮定的是蘇語喬,她小聲提醒他:“再不走就趕上大堵車了。”
“嗯。”邵嘉哲颔首,定了定心神,終于啓動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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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車駛出小巷,車輪從凹凸不平的地面滑過,揚起一路塵土。
車啓動時,蘇語喬大大方方地扶上了邵嘉哲的腰,但其實她只是拽住了他T恤的下擺。
邵嘉哲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了這個微妙的變化,因此車也沒敢開太快。
蘇語喬的手機揣在兜裏,手機地圖的導航提示音隐在獵獵風中。不确定邵嘉哲能否聽清,導航每說一句,她就重複一遍。
載着蘇語喬在車流中穿梭,邵嘉哲格外小心翼翼。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竟有如珠落玉盤般的清亮。雖看不到那人的臉,卻能想象出她認真的神情。
銀鈴般的聲音萦繞在側,仿佛屏蔽了所有聲響。邵嘉哲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嘴角已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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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們終于趕在大堵車前來到了帝京東郊的河堤上。
河堤之下,嶼東江奔流而過。前段時間連日的大雨,讓水位線上升不少,水流湍急,巨大的水聲也連綿不絕地襲來。
機車停好,蘇語喬縱身下車,打開了尾箱。邵嘉哲取下頭盔,背上背包,把整袋零食拎了出來,又順手給蘇語喬遞了一瓶維C水。
蘇語喬接過,問他:“我打算在這走走,你有什麽計劃?”
“我總不能一個人把車開回去吧?我沒來過這兒,那我也走走。”邵嘉哲平聲說。
蘇語喬沒有異議,跟着他并肩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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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的傍晚,堤壩上人跡罕至。天空中雲朵寥寥,紅彤彤的落日孤懸于江面,如同一枚釘在天幕中的紐扣,醒目突兀,猶顯寂寥。
再次來到這裏,蘇語喬的心情格外複雜。
去年的十一月底,在那個枯葉盡掃的深秋傍晚,她和柴媛相約于此,共同描繪着事業的藍圖。
雖然這所謂的事業,看起來像小打小鬧,沒有人知道她們能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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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十月的時候,蘇語喬剛從R券商辭職,閑着也是閑着,便應何佳爸爸之邀做了武道館的兼職教練。
家輝武道館主要做青少年的跆拳道培訓,平時也給成人提供比賽場地及服務。
當時有位張姓男教練,比蘇語喬早入職一個多月。蘇語喬剛入職,男教練班裏的女學員就紛紛要求轉班到她的班裏。
稍稍熟絡之後,學員們分別向蘇語喬透露,她們都曾遭遇過男教練的鹹.豬.手。
但男教練卻堅稱,自己性格一向熱情奔放,那些都是他幫助學員糾正動作的正常教學行為。他甚至嚣張地向學員表示,舉報他必須拿出證據,但顯然,學員和家長都拿不出來。
紙包不住火,後來男教練的工作受到了更多管束,帶班數量也不及原來多,他便認定是蘇語喬在背後做了小動作。
十一月中旬的一個周末,午間休息時分,男教練給蘇語喬下了戰書,理由是技藝切磋。蘇語喬同意了。
雙方在前兩回合打成平手。而張姓教練因為是男性,在力量上更具優勢,顯然也更游刃有餘。但此人死性不改,在局間休息時竟向蘇語喬“主動示好”,有意無意攬上了她的腰。
結果蘇語喬原地發飙,在第三回合踢出了兩米八的氣場,恨不得把人往死裏揍。
全程被圍觀的學員家長錄了像,有人把切磋視頻剪輯出了“大快人心”的效果,之後又發到短視頻平臺上。一夜之間,模糊姐火了起來。
她那從未發過作品的小號被網友扒出來,一夜之間漲了30萬粉。
蘇語喬至今都覺得自己火得莫名其妙,只能歸因于命。
男教練長相本就猥瑣,自然成為了這個視頻裏的“反派”。他臉上挂不住,此後又找過蘇語喬幾次茬。最後何爸爸找了個能力考核不達标的理由把他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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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暴火之後,陸續有網紅經紀公司找到蘇語喬,同一時間找到她的還有柴媛。
面對蘇語喬冷淡的态度,最後只有柴媛做到了锲而不舍。每天到蘇語喬家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拉着她談商業藍圖。
十一月底的一天,她們倆來到這河堤之上,深談了一個下午。
蘇語喬清晰地記得柴媛說過的話:“喬喬,現在這個時代,流量為王。有了流量,以後就可以做許多我們想做的事。”
柴媛攻勢強勁:“你們家原來不是做服裝生意的嗎?你不也說過自己對這塊也挺感興趣嗎?你有沒有想過以流量為切入口重振家業?”
興趣她是有,但重振家業與她無關。
“你不是也想做公益嗎?自主創業給社會提供了就業機會,本身就是公益,賺了錢,你能做的事就更多了。”柴媛繼續勸。
“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恐怕做網紅不适合我。”蘇語喬推脫。
“你就把粉絲當成字符。如果不習慣,也不需要直接和粉絲面對面,讓團隊幫你運營。”柴媛想得很長遠,“一個公司若想走得遠,必須依靠品牌的力量。公司前期品牌或許等于個人形象,但後期可以通過産品去重塑公司品牌。”
柴媛說的這些,蘇語喬都懂,可她依然覺得那所謂的美好未來,其實遙不可及。
直到柴媛對她說:“喬喬,我不認為你願意一輩子給人打工,我也是。但如果我的老板是你,我願意。我相信你的商業眼光和能力。我們彼此熟悉又相互信任,你不是孤身一人。”
柴媛說這話時,太陽快要落山了,深秋河面上吹來的風凍得她臉頰泛紅。但是她的眼神是如此真摯,甚至讓蘇語喬産生了錯覺,感覺自己就是柴媛夜路上方給她帶去希望的星光。
也正是那句“你不是孤身一人”打動了蘇語喬。
那時的蘇語喬也在迷霧中尋找方向,只有柴媛伸出手為她撥開了迷霧。這也促使蘇語喬後來從偶爾蹿紅的路人,變成了現在的模糊姐。
她一直以為,她們需要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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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歷歷在目,舊地重游卻讓她感到迷茫。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她和柴媛的心越來越遠了?
默默地走了許久,太陽漸漸西沉,天空中雲霞盡染。
蘇語喬沿着河堤一步也不停地走着,速度一點也不慢,不知不覺間已走了一個多小時。
邵嘉哲暗自感嘆,這姑娘體力真是不錯。他一直沒有吭聲,卻偷偷看了蘇語喬許多次。
他不得不承認,蘇語喬長得很漂亮,而且耐看。若不看性格,她的外在是一種看上去毫無攻擊性的美。
蘇語喬的外形氣質極其甜美清純,不笑時已很出塵,笑起來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但她不僅僅是好看而已,堅持自我、特立獨行的個性又讓她與衆不同。
她像現在這樣愁眉不展,竟讓邵嘉哲莫名煩躁起來,恨不得幫她把陰霾全部掃淨。可她偏偏又是極其注重邊界感的人,如果她不說,沒人會知道她為何而苦惱。
如果獨處,邵嘉哲可以一整天不說話,但此刻,他再也沉不住氣了。
“喂,蘇語喬。”邵嘉哲快速走到蘇語喬跟前,攔住了她的腳步,“你已經馬不停蹄走了很久了。現在給你兩個選擇,游戲PK,還是吃點東西?”
蘇語喬擡起眼來看他,過了一瞬,那雙大而圓的眼睛終于一點一點恢複了顏色。她尴尬地扯扯嘴角:“我忘了你還在這。”
“……”
邵嘉哲無語極了。這期間,他們走走停停。
有風筝差點砸到蘇語喬頭上,他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有移動小販推銷冰淇淋,他幫她擋了陌生人的搭讪。有游客找她幫忙拍照的,他都一一代勞。
但她居然忘記了身邊還有個大活人?!
“那我幫你選了,先吃巧克力補充能量,然後PK幾局。前面有燒烤攤,輸了的人請客如何?”邵嘉哲的語氣裏充滿挑釁。
“那來吧。”蘇語喬面無表情道,“可我要提醒你,前面的燒烤不太幹淨,我是不會再吃了。”
“嗯?”
“去年冬天,我和柴媛在這吃完燒烤,拉了一個星期肚子。”
“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麽想打架洩憤了。因為這個柴媛?”邵嘉珩似笑非笑,“男的女的?如果是男的我可以幫你打,我今天正好手癢。如果是女的,不如我幫你叫她過來,你不是也手癢嗎?”
“你敢?”蘇語喬怒目圓瞪。
“為什麽不敢?”邵嘉哲往她手裏塞了根巧克力,“打之前規則要定好,話也要說清楚,要打就打出個明明白白的結果來,讓人心服口服。規則不明确,人人都覺得委屈。”
邵嘉哲的話聽着像插科打诨,細想又是一語雙關,蘇語喬忽然有被點醒的頓悟。
她以前怎麽沒從這個角度考慮過呢?在商業上,自己還是太嫩了。
她淺淺地勾了勾唇,毫不客氣地拆開了手上的巧克力包裝,掰下一塊含進嘴裏,便邁開腿往燒烤攤跑去:“這頓我請你。謝謝!”
回過血來的樣子,活脫脫像只兔子。
邵嘉哲一愣,旋即拉住了蘇語喬的手:“別去那了,帶你去吃頓別的。”
蘇語喬來了個急剎車:“你為什麽請我?”
“本來我心情不太好,你現在讓我心情好起來了。”他說。
蘇語喬狐疑,他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怎麽看,本來心情不好的人是她才對吧?
“這頓飯也是為了慶祝我們人情兩清。”邵嘉哲眸光微動,态度倒是非常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