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Amber 21
第021章 Amber 21
清晨,陶之瀾翻了一個身,緩緩睜開了眼,卻發現身邊的床位空了出來。這個床位一直是周灣的,瞧着整齊的被褥,她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周灣一整晚都沒有回來。
她翻開被子走下床推開門,小黃便搖着尾巴在她腳邊打轉。
“你醒了,怎麽不在睡會兒?學校那邊我已經幫你請了假。”趙潮生正在幫特雷姆修女晾衣服和被子。
“灣子他昨晚沒回來。”
趙潮生理被單的手一頓,随後他繼續拍打被單上的褶皺,并沒有回答陶之瀾的話。
陶之瀾蹙起眉頭,上前立在他跟前:“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她別過頭朝二樓看去,“爺爺呢?我去問他。”她說完便往前走去。
趙潮生一把攥住陶之瀾的手腕:“爺爺不在,”他擡眸輕聲道,“我忙完手裏的事情,給你眼睛上藥。你先去吃......”
“我已經十六歲了,不是小朋友了,為什麽你們總是要瞞着我?”她眼眶微紅地質問他。
特雷姆修女在一旁聽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潮生,告訴她吧。”
趙潮生依舊保持沉默,或許他不知道該怎樣說出口。
“還是我來說吧,灣子可能回不來了。”特雷姆修女撿起地上的盆子。
“不會的。”趙潮生斬釘截鐵地說道。
特雷姆修女仍搖頭嘆息,轉身離開。
陶之瀾走上前繼續向特雷姆修女追問:“為什麽?我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什麽了?”
“灣子父母在異國犧牲了,前些天剛安葬在了平海烈士公墓,昨天早上,他母親的哥哥過來要帶灣子回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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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之瀾聽到這裏,放慢了腳步,然後木讷地停在了原地。清晨的海風越過層層樹葉吹拂進小院,綠葉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陶之瀾的發頂。
這時,一只手撫上她的後腦勺,只聽趙潮生開口:“先把藥上了。”
陶之瀾轉身握住趙潮生的手,眼眶濕潤:“北院不能沒有灣子,他不能走。”
“我知道,我知道......”他扣在陶之瀾後腦勺的手往前一推,将她緊緊抱在了懷裏。
“我想去看灣子。”
趙潮生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好,我帶你去。”他松開手,俯下.身與陶之瀾平視,“不過,你要答應我,去了之後不要感情用事。”
“好。”
*
“灣子,這就是你父母的墓碑。”
周灣牽着張啓民的手,擡頭看了看他,又轉回到墓碑上。墓碑上沒有一張遺照,只有用紅字刻下的名字。
“灣子,來幫舅舅給你爸媽倒兩杯酒。”徐江勤蹲在墓碑前拿出了一瓶白酒。
周灣攥緊了張啓民的手,不肯上前一步。張啓民輕輕地拍了拍周灣的後背,“去吧,那是你親舅舅。”
周灣搖了搖頭,将身子往張啓民身後躲。這時,一名女人蹲在他面前,掏出一袋白兔奶糖。
“舅媽這有糖,你拿着好不好?”陳潇輕笑道。
周灣盯着那袋糖,咽了咽口水,這一袋可是夠整個院裏孩子吃好幾天了。
“我可以帶回院裏嗎?弟弟妹妹們也喜歡。”周灣小心翼翼地問。
陳潇一聽,笑容僵了一秒,不過立馬又笑了起來:“這個糖是給你的。”
“那我不要了。”
這下,陳潇陷入了尴尬中,她站起身與張啓民對視一笑,稍微緩解了一下僵硬的氣氛。
徐江勤用打火機點燃了六根香,自顧自地說:“當初我死活不同意她跟這個男人結婚,我說,你在北方随便找個醫院當個護士,就圖個離家近,也不必非擠破頭上軍區醫院去。不想當護士了就随便找個班上,我們家也不是缺錢的緊。”
他收起打火機,用手輕輕扇了扇冒出來的煙霧:“她跟着這個男人這一走啊,就是整整十年,家中二老走的時候,她也沒有回來看一眼。”他将六根香分別插.進兩個香爐中,“但我沒想到,再見到她會是這樣的場景。”
張啓民自然是知道,徐江勤說的這個男人是周正軍,周正軍是平海軍區的現役軍人,調去北方邊境的那一年,與周灣的母親一見鐘情。
他和周正軍的交情頗深,所以周正軍和妻子臨行前,将只有八個月大的周灣交到他手裏。或許,他們将灣子托付給張啓民那刻,便已是決心赴死。
“他們是值得敬佩的軍人。”
“我知道,”徐江勤拍了拍手中的灰,提了提褲子蹲下身,擰開了白酒瓶口,“其實我早已想開了,兩年前我準備南下找她,問了很多朋友卻毫無她的消息。那個時候,我心裏就有預感了。”
“當年,灣子他父母将灣子托付給我時,并沒有說被派去了哪裏,但應該是兇險的地方。他們走的那幾年,基本上隔三個月都會有書信寄來,可是兩年前信就斷了。我也有嘗試寫信過去,但是都沒有回音。”
“前些年,塞爾和山利維亞一直在打仗,山利維亞向我國尋求幫助,如果不進行幹預,塞爾很有可能一路向東,進入我國領土。他們就是在山利維亞犧牲的,”徐江勤眼眶紅潤,他站起身拍了拍墓碑,“不愧是徐家女兒,她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願,為國捐軀。”
“我這次來,除了來看我妹妹,還一個就是,想讓灣子跟我回去認祖歸宗。他畢竟是徐家的孫子,而我膝下也無一子半女,我也會将他當作自己的兒子看待。”
張啓民微愣,但還是點頭:“既然你們願意領養灣子,我自然是高興的,他父母也可以安息了。”
徐江勤轉過身去垂眸看向周灣,他朝他招了招手:“灣子,你父母是英雄,過來給他們磕個頭。”
張啓民和徐江勤的對話周灣都聽在心裏,當他得知自己的父母是軍人,是英雄的那刻,他竟感到不真實。他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個沒有父母的孤兒,但現在卻告訴他,他原來一直都有父母。
可是如今他的父母回來了,但他卻真的成了孤兒了。
周灣突然掙脫開張啓民的手,轉身瘋狂地跑了出去。
“灣子!”
“灣子回來!”
徐江勤和張啓民也跟了上去,但是張啓民跑了幾步便累得雙手撐地膝。他擡起頭沖徐江勤大喊:“一定要把灣子找回來!”
另一邊,趙潮生騎着摩托車載着陶之瀾剛停在公墓旁,便看見徐江勤急匆匆地跑了出來。
“你們有看一個這麽高的,穿着白色背心的男孩往哪邊跑了嗎?”徐江勤對着趙潮生和陶之瀾用手比劃道。
趙潮生和陶之瀾一聽,相互對視一眼,大概知道發什麽情況了。
“灣子不見了嗎?”陶之瀾從後座上下來急切地問道。
“他跑掉了。”徐江勤急得團團轉,“這可怎麽辦啊,這孩子,唉!”
“他應該坐班車走了,你先別急,我騎車去找他。”趙潮生轉過去看向陶之瀾,“你照顧好爺爺。”
“哥......”她還想說什麽,卻眼見着他騎着摩托車開遠了。
陶之瀾轉身對徐江勤道:“我哥去找肯定是不夠的。”
“我立馬開車去找。”
“我也去。”陶之瀾立馬說道。
“還有我。”
陶之瀾一怔,她回頭看見張啓民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她連忙上前扶住他,只聽他說:“我們坐你的車去,然後分頭找。”
“好。”
就這樣所有人行動起來,滿大街小巷的尋找着周灣的身影。就連林安南和蔣昀慧在得知周灣失蹤後,都在放學後紛紛趕去幫助陶之瀾尋找。
大家從早上一直找到晚上,平海的大街小巷統統都找了一遍。最後,所有人坐在酒店裏沉默不語。
“來之前我已經去派出所報警了,警察那邊還在查監控。”趙潮生率先打破平靜。
徐江勤扶着額:“你們說灣子會去哪呢?”
蔣昀慧:“他會不會回了北漁鎮?”
陶之瀾搖了搖頭:“特雷姆修女發消息說他沒有回去過。”
“唉,我應該早點帶灣子回來的,就不該說那些話。”徐江勤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有沒有可能,灣子不想跟你們走呢。”陶之瀾擡眸看向徐江勤直言不諱。
“他身上流着徐家的血,我必須帶他回去。”
“你們問過他是怎麽想的嗎?他在北漁鎮生活了六年,他是我們的親人,那裏才是他的家。”陶之瀾紅了眼咬字有力。
“之瀾。”張啓民厲聲喊道。
“小姑娘,我妹妹犧牲了,灣子是她唯一的骨肉,難道我們就能忍受失去親人的痛苦嗎?”徐江勤擡起頭反問道。
陶之瀾還想反駁什麽,林安南在一旁拉住了她的手腕,給她使了一個眼色。他也看得出來當下的局面,對于她是不利的,再多的辯解也是無力。
趙潮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上,而後又看向陶之瀾的手腕,原本他想去制止,但是林安南比他更快,不過總算是先穩住了陶之瀾。随後,他又匆匆移開目光。
這一夜,對誰而言都是無比的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