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欲辭枝(二)
第34章 欲辭枝(二)
過了中午開始下小雨,遲佑星特地翻出來雙手套戴上,轉頭看見遲佑庭跟尊雕像似的插着兜杵在那兒,好一個冷酷的吉祥物,一時無語,沒理他,跟在遲挽茵身後一塊兒跟人講話。
等最後一家送完了,重新回到暖和的車裏,遲佑星才哈着氣戳了戳遲佑庭,說道:“您這吉祥物是越當越得心應手了哈?”
遲佑庭低着頭看手機,聞言連頭都不擡一下。
“對了,我後天就回去趕工了,有個單子過完年就得驗收,就剩下這兩天,要不我們一家人一塊兒出去看個電影?”遲佑星想了想,“春節檔不是有一部青洮的片嗎,去給人支持一下票房。”
遲挽茵瞧着紅綠燈,問:“講什麽的?”
“一個密碼學家的一生,好像是個大時代背景下的故事。”遲佑星翻出手機,“裏面的很多專家都是請現實生活裏的教授演的,專業度很高。”
遲佑庭像終于提起興趣,問道:“有誰?”
“你自己看吧。”遲佑星把手機遞給他,“這電影是前年拍的,結果今年才上映,聽說裏面有個教授都已經去世了,叫什麽來着……”
遲佑庭看着圖片上加了框的名字,低聲念道:“連世初。”
“對,就是他。”遲佑星拍了下手,“當時還上新聞了的,說是被人捅了十幾刀,那個犯人拒不悔改,在法庭上罵他的家人,那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
犯罪手段極其殘忍,犯罪情節極其嚴重,社會影響極其惡劣,社會危害性極大,主觀惡意極深……從發生到最後判刑,幾乎創下了歷時時間最短的記錄,但因當事人被發現正在懷孕,最終改判無期徒刑,暫予監外執行。
遲佑庭想,連歧好像從未和他提起過連世初的事情。
即使這個父親做得并不稱職,但到底還是親人,慘死在刀刃之下,而原本應該被判死刑的人卻得以僥幸活下來,連歧是怎樣的想法?他那個控制狂母親呢?
連世初的事情并不是秘密,作為從業幾十年的老教授,不少人因他而重獲新生,也有人特地從外地趕來成江,只為了排上連世初的手術名額,而這麽一個救世主的溘然長逝,無疑給他們兜頭一棒,至今仍然能在網絡上搜到大片的斥罵兇手的的言論。但網絡只是第二渠道,到底和親耳聽連歧說起是不一樣的。
遲挽茵注意到遲佑庭的反常,打了個岔:“青洮演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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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密碼學家。”
“那就現在去看吧。”遲佑星喊了聲遲佑庭的名字,又說,“佑庭,去嗎?”
遲佑庭把手機還給了遲佑星,微一點頭:“去。”
電影的基調本身是沉重的,但為了契合新春電影的大趨向,最終還是營造出了一種治愈的氛圍,影廳裏不少人正在抽泣,一副被感動得不行的樣子,遲佑星的眼眶也微微發熱,偏頭看了眼旁邊的遲佑庭,發現他對熒幕上連世初所飾演的角色做出的偉大犧牲毫無觸動。
秉持着不影響別人的原則,遲佑星沒吐槽他的冷血心腸,轉過頭去,鏡頭一閃,連世初的戲份很快便結束了。
遲佑庭垂下眼,覺得連世初演這樣一個角色實在是太諷刺,但人已去世,他無意對死人指手畫腳,只是把手機亮度調低,給連歧發消息:“我在看《在海橋》。”
他把手機扣在腿上,等熒幕上開始滾動片尾字幕時,他才将手機翻過來,十分鐘前,連歧回他:“才上映嗎?我去年就看到了。”
遲佑庭微微挑眉:“什麽時候?”
“去年九月。”連歧回得很快,“劇方單獨剪了一段我爸的部分,發到了我媽的郵箱裏,不過她沒看完,只是讓我看了。”
九月份連世初才去世沒多久,這個時候看這種會觸景生情的影片明顯不太合适。遲佑庭皺起眉:“讓你看做什麽?”
“想讓我記住吧。”連歧說,“記住他。”
遲佑庭沉默下來,心裏生出些怨氣來,快速地敲道:“鏡頭太少,我都已經忘了。”
也許是他的語氣太較真,顯得有些好笑,連歧又發了那張揉狗頭的表情包過來,回他:“嗯,忘了。”
遲佑庭抿起唇,跟在遲佑星身後往外走,本來已經退出去寫影評了,思來想去,覺得實在是有必要強調一下,便重新點開對話框:“我不是狗!!”
連歧忍不住無聲地笑了笑,連潮一打開門就撞見這一頗為詭異的畫面,差點沒把門又重新關上,正質疑着自己是不是正在夢游,連歧已經收起手機,恢複到了冷淡的神色,把手裏的袋子遞給她:“最多到周六,不要一直住在別人家。”
“哦……我知道。”
連潮接過袋子,猶疑不定地看了連歧好幾眼。連歧被她盯得皺起眉,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對了哥,你待會兒有空嗎?”連潮想起什麽,咬了咬下唇,含糊道,“要不留下來吃個飯吧,這家人都很好,會歡迎你的。”
“胡說什麽。”連歧的眉頭擰得更緊,“我還有事,沒別的事就先走了。”
連歧轉過身,邁向幾米之外的電梯,連潮想起她剛剛無意瞥到的對方臉上的笑意,有些艱難地朝前邁了一步,喊道:“連歧!你有喜歡的人嗎?或者……你有正在交往的對象嗎?”
連歧停下來,臉上露出些許不耐煩的神色,是連潮很熟悉的、連歧因為被耽誤了時間而會有的表情。她也知道自己的話莫名其妙,但還是梗着脖子說了下去:“如果有的話,就留下來吃飯。”
一句兩句像在打謎語,愣是沒聽明白她想表達什麽。連歧看了一眼表,耐心盡失:“已經花了兩分鐘,你到底想說什麽?”
“連歧,我前幾天想回去拿我的身份證,躲在她的書房裏,聽到她和別人打電話。”像是終于冷靜下來,連潮混亂的語序正常了些,語氣也沒那麽慌亂,“你等下要跟她一起去做的事……不是吃一頓飯那麽簡單。你如果有……就不要去了,要是去了,你就不能繼續喜歡讓你笑的那個人了。”
頃刻之間,連歧已經理解了連潮的意思。他隔着幾米的距離和自己的妹妹對視,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清晰的憐憫和愧疚情緒。
他沒有說話,連潮也一聲不吭地垂下頭,關門進了屋。安靜的走廊裏,連歧只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他大腦空空地虛度掉了五分鐘,拖着步子進到電梯,從二十樓下到一樓,短短的一分多鐘時間,已經足夠連歧有條有紊地捋清楚不同的選擇所對應的脈絡。電梯門打開,他擡起頭,看見背對着自己站在樓棟大廳裏的莊珮之。
他繃緊了脊背,走過去:“媽。”
莊珮之回過頭:“她怎麽樣?”
“還好。”
“天天住在別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沒人要的孤兒。”莊珮之冷笑一聲,“這兩天沒空管她,讓她先快活着。走吧。”
車就停在門前的路邊,不過幾步之遙,連歧卻邁得艱難,雙腿像有千斤重,行至車門邊時,他握成拳的手心竟在冰冷的寒風中沁出了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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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還有五十多章沒更啊啊啊啊啊(抓狂)